第八章 一家人

    寿礼都送出来之后，果然还是华氏的寿礼最为贵重，秦氏准备的也不差，是一对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只是相较华氏的那么一大棵红珊瑚树，秦氏的也就略逊一筹。

    轮到五房，瑾芸倒是忍不住睁大双眼，五房情况有些特殊，五老爷的生母是陆姨娘，跟老太太是表姐妹，因着是庶女，在家不受宠，老太太念及姐妹之情，且当时她恰好与谢老太爷生了嫌隙，为了笼络谢老太爷的心，老太太便出主意把她的表妹接进谢府，后来成了陆姨娘，陆姨娘进府后，倒颇得谢老太爷的喜欢，生了一儿一女，只可惜福薄，谢五爷九岁时，陆姨娘就因病离世，谢五爷被送到老太太跟前养了四年。

    谢承庆二十有八，却一直没有成家，去年外放到西南的华丰县做知县，因着老太太六十大寿，又恰好是年底，他便多请了几天假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倒没来得及准备寿礼，却直接包了两百两银子给老太太，不过老太太却没有接受，开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早点娶个媳妇回来，等你成家了再孝敬我这个老太婆也不迟。”

    谢五爷原本还想坚持，只是老太太一直不接受，他也只好多给老太太磕几个头，表表自己的孝心，瑾芸心想着五叔到底是在老太太跟前养过，情况就是不一样，若换做自家爹这般，老太太怕是不高兴了。

    看到谢五爷做了官，往后前途也不可限量，老太太还是蛮高兴的，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才作罢，只是，当她看到谢五爷的meimei谢兰春时，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谢兰春朝老太太盈盈行礼，好像完全看不到老太太对自己的不满，吩咐奴婢将寿礼呈上来。

    谢兰春准备的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绢画屏风，四扇连接在一起，正面是四幅仕女图，背面是春夏秋冬四季风景图，画笔娟秀细腻，屏风木框雅致，这要是手工做下来，没有三五个月怕是完不成，心意十足，不过老太太看到屏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缓和多少，很显然，谢兰春此举并没有得到老太太的欢心。

    看到谢兰春清丽的面容上平静如水，瑾芸竟生出几分同情来，想着这姑姑倒是极可怜，陆姨娘去世后，老太太虽没有把她领到跟前养着，可平常也是叮嘱丫头婆子细心照顾着，吃穿用度不比谢家嫡女差，且老太太后来还请人给说了一门亲事，只是没想到还未等过门，对方就退亲了，说是原本以为谢兰春是老太太的女儿才结的亲，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不过是姨娘生养的庶女，旁人也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说辞，可又不好撕破脸皮，闹得满城风雨，回头反而连累姑娘家的声誉。

    老太太也是心疼谢兰春幼年丧母，想着等过上一两年再给谢兰春寻一门亲事，可谁知道待谢五爷出府到外地做官上任之际，谢兰春竟因出嫁之事跟老太太闹了一场，后来自行盘起了头发，她这一举动让老太太极为恼火，要知道，这自梳长发，可就是终生不嫁，且不说一个姑娘家一辈子不嫁，晚年没有儿女在跟前该如何度过，再者，谢府尚且待字闺中的姑娘不少，谢兰春这么一弄，保不准旁人会胡乱猜测，说三道四，连累其他姐妹，老太太原还抱着几分希望，以为谢兰春不过是一时冲动，等过些时日便后悔了，可哪里知道，这一等，竟是三年过去了，谢兰春如今都二十有一。

    瑾芸与自己这姑姑并没有很多接触，不过瑾芸也记得在她八岁时，华氏病逝后，谢兰春在西院还照顾过她几日，因而此时看到谢兰春略显尴尬的处境，瑾芸心底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对于没有母亲依傍的那种无助，那种滋味瑾芸经历过，谢兰春的处境相比当年的自己，并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人想要谋害她，可与老太太决裂之后，哥哥在千里之外做官，不能庇护她一两分，谢兰春只能依靠自己。

    虽说谢兰春看着有些可怜，但瑾芸却极为佩服她的，竟敢不顾老太太的安排，自己梳起头发，这种决心怕是旁人做不到的。

    毕竟不是寻常日子，老太太也不好寻谢兰春的不是，再者，谢五爷在场，他跟谢晋鹏一样，都很疼自己的meimei，老太太更加不能在此时给谢兰春难堪，因而让人收了谢兰春的寿礼，又开口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也由着你，谢府也不是养不起你，平日也不用那般拼命做绣活去卖钱，有时间给你哥哥做几身衣裳，屋子里缺什么，尽管差人去找管家，你既然姓谢，谢府断不会亏待你。”

    这一番话说出来，若是别个，怕是早就感动得泪水涟涟，可谢兰春的神情一如既往，很是平静地回老太太道，“多谢老太太挂念。”倒是一旁的谢五爷忍不住替meimei多说了几句，想安抚老太太一番。

    气氛有些压抑，但很快过去，看到孙辈们陆续出来贺寿，老太太连收起脸上的无奈，一脸笑意地接受孙辈的祝贺，小孩子叽叽喳喳，比起之前更显热闹。

    后面的事情跟瑾芸记忆中差不了多少，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瑾芸顿时安心不少，她之前总想着自己重生后，事情是不是真的还是按照以前的发展下去，会不会发生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到现在，除了自己刻意去改变的，别的还是遵循上一世的轨迹，不曾有变化。

    这么一轮完事之后，刚好管家过来禀报说都已经准备妥当，宾客也都陆续到达，老太太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吩咐大家都散了，老爷们，太太们也都各自去招待，华氏又细细叮嘱瑾芸和谢晋鹏一番后，才跟着大太太，二太太她们出去迎接女眷，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为了给老太太做寿，府里早半个月就开始在前院搭建大棚，戏台子，这会子宾客差不多都来齐全了，特意请来的戏班子也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瑾芸最开始还跟着华氏坐在一旁听，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瑾芸都不喜听戏，只是碍于华氏时不时地看着她，瑾芸也不好提前退场，只得无聊的吃着桌子上摆放的瓜子点心，后来着实不想干坐着，一双大眼滴溜溜的四处转动着，这一看，倒是与不远处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四目相对，两人先都愣了一会，转而会心一笑。

    老太太听得倒是极认真，但很快就发现在场的孙辈们听得昏昏欲睡，想着自己儿时也好动，耐不住，便笑着开口道，“想来孩子们也不喜听戏，你们自给去玩吧，不用拘着陪老太婆听。”

    老太太这一发话，小孩子各个喜形于色，大人们叮嘱一番后，便撒欢般从跑了出来，有遇到常在一处玩的熟人，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逍遥自在的很，大人们见状，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任由他们玩闹。

    一听可以自由的活动，瑾芸顿时喜笑颜开，跟着谢晋鹏一块退场。

    起初，谢晋鹏还带着瑾芸一起，但很快他找到熟识的人和同窗好友后，立马撇下瑾芸就过去招呼起来了，瑾芸倒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在，不然，自己做什么，总有人在一旁提醒这不行那不行，着实无趣，这会没人管着，想做什么都可以，这一高兴起来，瑾芸一时忘了自己曾答应过不乱跑的事情。

    因着早几日便不下雪了，风也停了，气候倒是显得比前些日子暖和一点，从大棚出来，瑾芸倒是没觉得冷，顺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遥远的记忆随着一幕幕景致的出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时之间，感慨颇多。

    在继续往前走，便是谢府最大的花园，离前院倒不是很远，许是大伙都在前院热闹，这花园倒显得格外安静，时不时还能听到鸟雀的声音。

    一个人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后，瑾芸担心华氏待会看不到她，找不到人又该着急了，于是开始原路返回，不过，还没走多远，隐隐间听到假山附近有人在哭，瑾芸想着今儿可是老太太过寿，可是好日子，要是府里的奴才哭，回头被知晓了，怕是少不了一顿斥责，她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便循声慢慢走过去。

    透过假山的洞眼，瑾芸看到不远处两张陌生姑娘的面孔，原本想要是哪个奴才躲在这哭，提醒几句让他们注意一点，没曾想竟是客人，一个跟瑾芸年纪相仿，脸上还挂着泪珠，另一个看着比瑾芸要大上三四岁，正一脸怒气地瞪着站在她跟前的小女孩。

    “你哭什么哭，再哭的话，回头我告诉母亲，往后再也不带你出来。”

    “jiejie，我不哭了，你不要告诉母亲好不好，回头姨娘知道又该骂我了。”说着，又开始呜咽起来。

    瑾芸一听这对话便猜出是姐妹俩，且哭着的那个怕是庶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竟偷偷跑这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