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离开
悠然足足在城外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她才等到了面色沉重来报告的葛拉德。而其他的人却都没有跟着回来。 小巨人诚实而乐观，悠然还是第一次看见，在他憨厚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沉重，甚至可以说悲哀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在马车上休息的悠然看到他这个样子，却是大吃了一惊，连忙跳了出来，担心的小跑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我们，找到了大部分的，被抓的人。” 小巨人也是悠然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欲言又止的说话。要知道，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啊！即便是对于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研究的悠然也发现了，他是在不忍心。 这让她不免更担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哥……”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你说，找到了大部分的人？那些人，怎么样了？”她到底还是发现葛拉德不忍心的对象到底是谁了。 吉克在一边自然也听出了这一点，原本就显得有些冷淡的表情更加的沉肃了下来。 “……太惨了。”老半天之后，葛拉德才喃喃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来作为总结。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情况。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就算是之前最为着急的妮娜莉莉，虽然着急，但是也不是特别特别的担心。贝蒂尔商会到底是一个大型的奴隶商会，虽然可恶，可是“职业道德”却也还是很好的。 奴隶被卖出去之前，虽然会受到虐待，可是，同时却也会受到“保护”。 所以……看到那幅场景的时候，真的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而他这句话一出，悠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吉克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公主呢？她怎么样？” 脸色变得十分的糟糕，他难掩焦急的问道。 “还没找到。”葛拉德连忙回答。按照任和的说法，这似乎是现在“最近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 悠然想，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些被救出来的狐族少女麻木茫然的眼神。 在幻境中她看见了无数鲜血与死亡、残酷的战斗，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望。 对这个世界真实的绝望。 她们被救下来的时候，正在被施暴。而且，那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每个人的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如果说以前，她觉得她的人生是平淡的，或者说是充满了“囧”字的生活喜剧，那么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想法就已经完全变了。 这些还在妙龄年华的少女，在向她述说这个世界真实的黑暗与残酷。 这让她在好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回过神来，眼前只是那些已经麻木，甚至可以说死亡的眼眸在眼前晃动。 ** “我知道！放开我！”这是莉莉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我现在是圣女的骑士，不再属于法垩了，但是这种事，只要是个人看了就会愤怒吧？” “真是好城主！就在你阻拦我们的时候，你的城里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请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吧！法垩不会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别以为你们这次能敷衍了事，随便交出几个人来就想搞定了！” 悠然静静的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被琳恩拉着的莉莉在那里愤怒的大喊大叫。 琳恩虽然纤细，但是她既然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显出了身形，莉莉当然也不可能拉得过她。毕竟琳恩也是精选出来的守护骑士啊！ 她有些恍惚。 站在她的角度，只能偶尔看见莉莉挣扎的时候，侧脸上露出来的愤怒乃至于……仇恨。伦纳德则和任和站在了一边，看来没有任何答话的打算。 “悠然，这件事情我们管不了了。”任和看到了她，显然也看到了她茫然的表情，走上前来，摸着她的头发说到。 “狐族公主还没有找到。但是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些人……”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任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那些少女受到了过于残酷的对待，即使是联盟议会也是无法劝说兽人要“理智”、“克制”的。 即使是狐族的公主至今没有找到，也只是让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更糟的状况而已。 事情急转直下至此，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悠然点头，只觉得以前的一切抱怨在此刻都毫无意义。和那些女孩相比，她已经幸运到不能再幸运了。要她说——大家要宽恕，不可以复仇、不可以战争，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虽然我之前说要做些什么，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到。”她黯然的说道。 任和无话可答。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meimei。 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不要说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是再多个百倍千倍，有些事情也还是做不到。 比如说那些肆意侮辱那些兽人少女们的人，这些人无法从这个世界上根除的。 于是，战争也是。 他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适不适合告诉自己的这个meimei另外一点——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一点。看来是一个商会的胆大妄为造成了战争，但是不要说这个商会以往的所作所为、背后的大背景，就连这件事情本身的疑点，也实在是太多了。 因为这些人千方百计从兽人中找来这些狐族少女，竟似乎只是为了取乐一般。 更不要说，他还对兽人隐瞒了一点。 那位迪斯.勃斯亚斯霍特的大师身份，是皇室认证的。甚至，他还持有弗勒切皇室的介绍信。来到弗沃，似乎是为了兽人领地的一些特殊材料。 这样一个人，却和贝蒂尔商会联系了起来，甚至还设计了悠然。 这实在是让任和不得不去怀疑了——弗雷切，是不是这个国家在计划着什么？ 悠然没有在意自己哥哥的表情，只是看着那位伯爵城主。奇迹的，这次她居然清楚的看清了这个城主的表情——愤怒、不甘。 还有害怕。 “为什么人类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总是这样问，但是这种疑问，果然只有这种时候最强烈。”悠然这个时候确实是没有这个心思去管其它的事，她只觉得满心苦涩，想到之前看待这件事情时候的轻松，便不觉有罪恶感。 其实这一类的事情，在前世的媒体上也实在是见过不少，真真假假的那些黑幕猜测，或者现实的报导之类的，再或者，电影电视…… 但任何媒体的表现，都不会比亲眼见到更加震撼。 就不要说…… 亲身体会了。 想着，悠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办？ 而且…… “如果我们当初积极努力一点，事情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她又忍不住如此自问。前生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管自己就好。虽然对社会无益，但也基本无害。承担他人命运这种事，轮不到她身上。现在却不同了。 悠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有多少力量，就该承担多少责任。 她没有多少力量，却有相当的地位和能支配的东西…… 她感觉到，自己的哥哥继续摸着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其实她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和她的关系并不大。甚至她也明白，为什么她的哥哥即使是知道这一点也什么都不说。 从她决定要去做什么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会主动的影响到某些人的命运，会是好的还是坏的？这实在是太不能确定的事。 即使是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她做到了“好”的一面，也一定会有“坏”的一面留给一部分人。如果不能承受这些，就一定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所以，任和不会安慰她。 只不过，知道道理是一回事，真正体会到，能不能做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些事情是知易行难的。 悠然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 她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适应。 *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殿下！” 一声绝对称不上是“恭敬”的话语将悠然从自己那古怪滋味的品味中唤醒了过来，她有些诧然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绝对能说是“怒气冲天”的脸。 妮娜莉莉。 “公主还没有找到吧？”她静静的说。 “没错。”猫女点头，随即怒气收敛起来，有些黯然，“她应该是逃跑了。应该是乐……乐丝她们给她创造了机会。她现在在不在这个城市都已经……” 她想起了没能抢救到，已经死亡了的公主的侍女唯一说的那句话——“公主呢？”心下就酸涩不已。而且，也实在是不敢想象，在逃跑之前，琳受到的是怎么样的待遇？ 也实在是难说。 “嗯。也就是说找不到了吧？”悠然没听清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却至少能够确定这一点，“所以我们该走了。” “离开？”明明已经成为她骑士却没有半分尊敬之心的猫女不可思议的叫了出来，随即严厉的指责，“你想逃跑？” “我能劝说你们不要报仇吗？”悠然反问一句。 不待莉莉反驳，她继续说道，“不能。我做不到。那么，我能留在这里让我的骑士——你们，来帮助守城，对你们的同胞开战吗？或者帮助你们报仇？这里已经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了。” 悠然清楚，这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一种逃避——因为她放弃了接下来的努力。 但是，这些话却依然也是她思考的结果，清晰有理，站在她身后的吉克立刻就上前一步，阻止了还想要说什么的莉莉。 悠然则将目光转向了在那里静默不语的城主，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才决定了要去做些什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之前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这样。 但是…… 现在的她，依然是无力的。 不管是能力还是心理，需要准备的东西都还有很多。 而这个世界，则太过复杂，有太多她之前没有料到的东西。 至少，她明白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