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无药
想到飘雪一直平静无波的神情,众人忍不住抬眼向她看去。 堪堪算得清秀的面庞之上,仍是了无波澜,透过微垂的黑长睫毛,能看到她墨黑的眸子闪了闪,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顿,仍如先前那般有条不紊,娴熟小心。 抬头望了一眼外面阴沉渐暗的天空,觉得此时的光线虽不甚明亮,却因处在窗前,尚能勉强照亮小夏子额头上的那一片伤口,飘雪没有开口让人去取烛台。 她快速地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瓷瓶,用镊子从里面夹出一支穿了湿线的有些异样的长针来。只略一停顿,便见她双手如蝶,手中针线翻飞。 看着她翘起兰花指,捏着针轻巧而动作轻柔地穿过小夏子额头上外翻的皮rou将之缝合在一处,再将湿线打个结。众人只觉得,她便是一位绣工极佳的绣娘,手中捏着的就是平常所用的绣花针,此时便是要在小夏子额头上绣出一幅完美的绣品来。 一时之间,大家竟是看呆了,没有谁注意到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她几次微一停顿时微闭双目的神情。 直到飘雪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小夏子原本裂开的伤口上出现了一排还算细密整齐的针线,又被撒了药粉敷上了雪白的纱布,众人才反应过来,小夏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 床上的王卉凝已没有力气探出头来欣赏飘雪缝合伤口的风采,混身乏力地躺在床上,昏沉的脑子里却还在思量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撑着病体下得床榻,本是想稍稍折腾一下自己的身体,最后以晕倒解今日之围的。幸得飘雪及时解围,否则便是她晕倒,免不了张平家的一番言语挑衅,姜mama还是会认为她有意躲避见死不救。若是小夏子有个什么事,姜mama夫妇怕是要忌恨她一辈子。更可怕的是,会不会有人从中挑拨,借着姜mama夫妇的手来害她。如此境地若还树敌的话,她便更是防无可防了。 而如今的处境,即便还能当掉几样首饰撑些日子,也很快便会到身无分文的境地。即便今日飘雪把小夏子救了,姜mama或许会比以前稍殷勤些,也顶多是在日常饮食起居上不至太敷衍。她的药食调理和平时的用度却是不能指望的。 况且她这病一直拖着不见好不说,即便是好了,有朝一日要想回候府,没些银子打点也是不行的。如今这个情形,却如何是好? “伤口已经缝合好了,姜mama现在可以把人带回去了。”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细汗,飘雪把手中的工具一一放入药箱里,语气平淡而不失客气地道。 “哎,好,好!有劳飘雪姑娘了。”姜mama忙不迭地点头应了,话语间却自觉少了些敷衍多了些真诚的客气,低头看了一眼仍无动静的小夏子,略一迟疑,她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请问飘雪姑娘,小夏子他一直没有醒来?这,要不要紧?” 飘雪自顾把药箱放回原处,转身向着王卉凝而去的时候,略一驻足,神情如常地道:“我给他喂的麻沸散的药效还未完全退去,两个时辰内他是会醒来的。” “那是不是要注意伤口不要沾水,不能吃辛辣和发物,要多给他喝一些补血滋补的汤?”姜mama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又想起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忙又开口事无巨细地问了一番。 飘雪却是直到走到王卉凝床前,接过粉荷手中的湿毛巾神情专注地为她敷着,才半晌吐出一个字来:“嗯!” 姜mama略晓得些飘雪的性子,只有涉及王卉凝的事,她的话才会多些,否则便有可能一日都不开口。虽只是一个字,好歹她也是应了,心里也明白是为什么,便决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飘雪姑娘,小夏子何时需再来换药?” 飘雪为王卉凝敷额头的动作一顿,缓了缓淡淡地道:“实在不好意思得紧,我们带来的药刚才已经全用在他身上了,我再拿不出什么来为他换药。” 她原本想着庄子临着山,虽是隆冬季节,也总能挖到些可用的药材的。却不料姜mama百般敷衍,庄中竟然个个都是忙的,连个带路的也不肯为她指派。 她本打算一个人前去,远远地却看到一个小丫头一直尾随在后。想到老夫人说的不许她们出庄子的话,她倒不觉得奇怪。中途回来找个趁手的工具,看到庄子里许多人闲晃荡,姜mama还坐在张平家的屋里闲谈,心里便有些气,再经张平家的那一事便没有去成。 姜mama的脸僵了僵,微微有些尴尬。确实,半个时辰前,她才收了飘雪一个盘丝的银手镯,答应帮她在镇子上买些药,再请个好些的医者为王姨娘诊治一番。此时问这话,却有些搪突了。 王卉凝略一沉吟接口道:“当日马车狭小,也想着来柳庄养些时日便要好了,便没带多少药材来。如今白芍伤成这样,我们还得请姜mama帮忙为我们在镇子上稍带些烫伤药来呢。”弱弱的声音顿了几顿,咳嗽了几声,才道,“要不这样吧,若有谁去镇子上办事,姜mama便请他帮我们买些药来,小夏子要换的药也一并带了来,药钱我们来出,也算是对姜mama这段日子照顾的感谢了。”
王卉凝躺在床上被帐幔遮住了视线,并没有看到姜mama的脸再度僵了几僵,却扯出一个笑容来:“姨娘却是跟老奴客套了,照顾姨娘本就是老奴该做的。如今姨娘让飘雪姑娘救了小夏子老奴还不及感谢,倒反要姨娘买了药来感谢老奴,这却是折煞老奴让老奴无地自容了。” 走近了几步,站到王卉凝的床前,姜mama对着王卉凝露出征询之色:“姨娘要买什么药,写了单子给老奴,老奴让人明儿一早便去镇子上抓药,再去请了镇子上最好的刘医师来,可好?”接着她又对着飘雪露出几分殷勤的笑来,“小夏子要用什么药,还得劳烦飘雪姑娘帮忙说一说,买来后少不得也要劳烦飘雪姑娘亲自动手帮忙换一换啊。” “姜mama客气了,到了换药的时日,我自会让飘雪过去。”王卉凝对着站在床前的姜mama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来,轻轻地道。 飘雪却是为王卉凝掖了掖被角,声音平平地道:“姜mama自不比那不知事的,您就好好歇着,别再劳神了吧。” 虽然她在厨房中打水,又发生了点小意外,屋外众人的话她却一句未漏,特别是张平家的极具煽动性的话。她们敢如此有恃无恐当面议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欺姨娘她落魄无依风光不再罢了。 如此挑不出一丝错儿来的话,令姜mama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看了一眼屋里未散去的众人,略一迟疑,便又向着王卉凝和飘雪道了一声谢,目光略略在小夏子躺着的已沾满血迹的毡子上落了落,没再说什么,与年轻妇人和那两个婆子一道带了小夏子回去。 一出院子,一直焦急等待的她的丈夫姜平便冲过来接了孩子抱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