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送军行

    天尚未明时，年轻的小伙子已经回到家中向慈爱的母亲与严厉的祖父说过了告别，现在他站在军阵行列中，密密麻麻的人头遮掩了母亲的视线，让她无法看到自己年轻的儿子，尽管她的心里明白，自己那不满二十岁的儿子就在眼前的军阵之中。儿子确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那缠绵病榻的祖父，但多年军事集体生活养成的严肃纪律让他依然如竖直的长矛般挺立在自己的位置，目不斜视，神情不波。身在军阵之中，即便身为长老院首席长老的孙子，他也必须恪守军纪，而不能走出行列与亲人相见，甚至招下手让可怜的母亲看见自己也不可能。

    艾吉斯在退役前是一伟大的国王，退役进入长老院后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在斯巴达的威望极隆，他的到来，让所有前来送行的人都迎了上来。弗里克斯，长老院另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老从另一侧扶住了艾吉斯。在艾吉斯卧病这些日子，一些日常事务，便是由他代行首席长老的职责，召集主持长老们商议决策。他将在艾吉斯之后，接替首席长老一职。

    赛洛克这时也迎了上来，抚胸向艾吉斯行了一个军礼，关切的道：“尊敬的艾吉斯王，您应该在家里静卧，以调养身体，怎么也来到了这竞技场”当年，赛洛克任将军时，大部分军事生涯都是在艾吉斯属下供职，他对艾吉斯比其它长老更多一份对上级将佐的尊敬。

    艾吉斯勉强抬手还了一礼，颤巍巍的道：“赛洛克，我忠诚的战士，今天是你和我们斯巴达勇士们出征的日子，我要来看看你们。”

    赛洛克上前一步，来到艾吉斯一侧，从艾吉斯儿媳的手里接过艾吉斯的臂膀，与费里克斯一起，一左一右的扶着艾吉斯来到列队整齐，整装待发的军队面前。塞洛克中气十足的喊道：“挺起胸膛站好了，斯巴达的勇士们，现在接受艾吉斯长老的检阅！”

    士兵们精神一抖，将身体挺立的如一杆杆耸立的长矛，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让人搀扶着从队列前面走过的老人。曾经老人也如他们一样年轻雄壮。

    整齐雄壮的军列和年轻人崇敬的目光刺激到了老艾吉斯，他突然甩动手臂拒绝了两位长老的搀扶，自行向军阵方向上前一步，缓缓挺直了他弯屈的脊背，目光紧盯着前面列队整齐的军阵，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塞洛克，弗里克斯等众长老院的长老还有老人孀居的儿媳都担心的望着老人那微微颤抖的背影，但没人敢再上前搀扶，他们知道，老艾吉斯这是要自已对出征的勇士们说话。列队挺立的战士们也都望着眼前这个颤巍巍的老人。整个大竞技场一时间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老艾吉斯似乎终于蓄足了力气，口中发出了他现在有能力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依然响亮，只是带着一份沙哑，“年轻的公民们，你们的年龄，不应该现在就走上战场。但是现在斯巴达正处于百年不遇的巨大危机之中，它需要你们的勇武与热血，所以你们必须得提前结束训练，到真正的战场上，去直面战争的残酷、、、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老艾吉斯的话语，他的脊背又躬了下去，塞洛克忙上前一步，想扶住他，但被艾吉斯摆手制止了。他止住了咳嗽，重新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蓄积力量。他明显还有不少的话要对眼前这些年轻的勇士们说，但他的精力已不允许他这么做，最终他只他只说了一句话：“拜托了，勇士们！”同时以拳抚胸，身体微躬，向眼前的军阵行了一个军礼。

    “艾吉斯王！艾吉斯王！、、、、、、”战士们以长矛那浸了油的木柄击打着顿于身前的青铜大盾，发出了狂热的呐喊。喊的是老艾吉斯退役前的名号，代表着老艾吉斯荣耀的青壮年时代，也代表着斯巴达曾经的辉煌。那时，斯巴达在希伦世界的霸权达到顶峰，所有的希伦城邦都老老实实的臣服在斯巴达的霸权之下。现在，不管感情上能不能接受，斯巴达的霸权正在走向衰落。

    弗里克斯和赛洛克上前重新搀扶住了老艾吉斯，然后他们带领一众长老又从那数百名六十岁以上重回军列的老兵们面前走过。艾吉斯停了一下，但只对这些老兵说了一句话：“老伙计们，照顾好这些年轻的孩子。”这些老兵在年轻时都和艾吉斯在战场上共过生死，是以艾吉斯以老伙计相称。

    随后一行便来到看台前排坐下，观看接下的祭神仪式。将有十只肥壮的公羊和五头洁净的小牛犊被献祭给居住在竞技场后方山顶神庙里的众神，乞求他们给出征的勇士们以庇佑。这件事自有以侍奉神灵为职业的祭司们主持。

    老艾吉斯的目光却没有望向广场一侧的祭祀台，而是仍然投注在广场上那几千名一直保持着整齐队列，身姿挺拔如长矛耸立的年轻人身上，感叹唏嘘道：“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很多连女人的滋味都还没尝过啊，却就要走向随时可能身殒人亡的战场。”

    弗里克斯和赛洛克分别坐在老艾吉斯两侧，听到了老艾吉斯的话语。赛洛克开口道：“尊敬的艾吉斯王，你为何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我斯巴达男儿何时惧怕过战争，战场不正是我们每一个斯巴达人最光荣的归宿吗？这些孩子虽然年轻些，但他们的身体早已强壮成熟，平时艰难严酷的训练也早已让他们的心变得坚硬，战技变得纯熟，更有袭击边民村落实践训练，让他们都已经历过生死。相信他们，足以消灭希洛斯城那些该死的奴隶们。”

    艾吉斯摇摇头，沙哑的声音道：“赛洛克，虽然你是这些孩子们的教官，但相信我，我对他们战斗力的信心丝毫也不比你少。你还没明白我话语里的意思，让我感情波动的，是这些孩子都还没有娶妻生子，都还没有完成他们延续我斯巴达高贵血统的任务。这些年我们斯巴达的公民数在日渐缩少，所以对斯巴达而言，他们的任何伤亡，都是比那些已有子嗣战士的殒亡更令斯巴达伤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