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祸起
若将帘子掀起条缝,无聊的往后打量着,突然,周婉若低低的惊呼着,帘子从手里滑下来,诚王妃急忙坐起来,关切的搂着女儿, “什么东西吓着你了?” 周婉若满脸惊恐的看着母亲,抬着手指,想指外面,却又仿佛不敢指,诚王妃疑惑的掀起车帘,探头往外看去。 车子已经进了秦凤路地界,外面,一片焦土,远处的村庄,仿佛还在冒着烟,这条路两边,原本繁华的集镇,被烧得只残余着焦黑的半面墙壁,断壁残垣间,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断手断腿,就连树上,也挂着些完整或不完整的男女老幼,风中,弥满了烧焦的皮rou的恶臭味。 诚王妃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被一阵恶臭扑到面上,胃里翻腾着呕了出来,周婉若急忙扑过去,诚王妃回手将她推回车子里,一边用帕子拭着嘴,一边厉声吩咐道: “坐好,别往外看!” 诚王妃拉紧车帘子掖好,周婉若扁着嘴,仿佛一碰就要大哭起来, “母亲,难道这都是父亲干的?他怎么能这样?” 诚王妃伸手搂住女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商队和那四五个人,悄悄的收拢在诚王妃一行几辆车周围,扔了多余的行李,握着刀剑,亮着箭囊,背对着车子,警惕异常的快速往陇州府行进着。 一路上,惨状有增无减,偶尔遇到一两个劫后余生的幸运儿,却是不等人看清楚,就如惊弓之鸟般逃得片刻间没了踪影,除此之外,几乎没遇到一个活物,一行人仿佛行走在死寂的地狱中。 走了两天****,傍晚时分,靠近了陇州府,诚王妃掀起车帘子,沉声问道: “你们谁是领头的,我有话说。” 一个二十岁左右,面容极其憨厚的书生模样的人拉着马,靠近诚王妃的车子,拱了拱手, “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们就跟着我进城吧,就说是王府的下人。” 第三三九章示众 书生模样的人蹙着眉头,正要说话,诚王妃忙低声解释道: “一来府里下人多,二来王爷从来不肯费心记下人面容人名的,你放心,这会儿,你们若是转回去,被探子们看到,倒要生出事来。” 书生凝神想了想,拱拱手退后半步,和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脚夫模样的人低低商量了几句,转过身,带着丝笑容应承道: “就听王妃吩咐。” 诚王妃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车子继续往前冲去,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守城的兵卒厉声喝止着,弓弦声连连响起,几十支弓箭拉得满满的,对准着一行人,只等一声令下,这箭就要射出来。 书生模样的人抬手止住众人,一动不动的站着,诚王妃掀起车帘子,跳下车,稳稳的走到队伍最前面,扬声叫道: “我是王妃杨氏,还不赶紧去禀报了王爷!” 当值的兵卒头领一只手搭在额上,狐疑的远望着气度安然的站在最前面的诚王妃,呆了下,转头看着旁边的兵卒,几个兵卒面面相视了片刻,兵卒头领到底不敢擅专,急忙奔进城里,找守城的将军禀报去了。 诚王妃迎着北地凛冽的寒风,紧了紧斗篷,仰头打量着四周,陇州城城门上方,一个人形的东西随风飘来动去,诚王妃微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长长的物件,书生模样的护卫小心的往前挪了两步,低低的说道: “挂的是人,看不清楚面目。” 诚王妃一颗心如飞速****的重物般,直直的往下落着,却落不到底,他是失心疯了么?这遍地焦土,就是打下来,留来做地狱么?他把谁挂在了这城门上?人死如灯灭,还要这样辱尸么? ****的心让她有些眩晕,诚王妃闭了闭眼睛,转头看着书生模样的人低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王妃叫我小五吧。” 诚王妃点了点头,远处城门里冲出十几骑人马,冲着诚王妃方向疾驰而来,也就一射之地,转眼即到,冲在最前头的中年将军勒住缰绳,抬手止住众人,自己急忙跳下马来,扔了缰绳,往前奔了十来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行礼道: “请娘娘恕罪,下臣失礼!” 诚王妃身子轻轻晃了晃,嘴角渗出丝隐约的讥笑,娘娘?!真是不知死活!诚王妃抬了抬手吩咐道: “王将军辛苦了,爷可在城里?” “回娘娘,皇上早上出城带人驱民,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驱民?” 诚王妃不敢置信的重复道,王将军抬头看着诚王妃,满眼苦涩的低声解释道: “这是皇上的计策,要驱了秦凤路的百姓,往利州路和京西南路方向冲,一来能阻了京城的大军,二来,” 王将军垂着头,声音低落而含糊起来, “二来,整整一路的饥民,济与不济,都难。” 诚王妃脸色铁青,呆呆的看着王将军,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王将军小心的抬头看了诚王妃一眼,带着丝期盼,低声说道: “娘娘来了就好,娘娘劝着皇……娘娘来了就好。” 诚王妃眼角慢慢滑下滴眼泪,闭着眼睛呆站了片刻,才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王将军,低声说道: “令夫人和家眷都安好。” 诚王妃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回去车旁,掀帘跳上了车。 王将军身子轻轻抖动着,脸上似喜似悲的呆了片刻,急忙转过身,打着手势示意着,亲卫牵了马过来,王将军上了马,护卫着一行人,缓步往陇州城行去。 诚王妃端坐在车里,将车帘掀起条缝,神情凝重的仔细打量着外面,周婉若乖巧的缩在母亲身后,不动也不说话。 城门上,头朝下吊着的人******,胳膊奇异的紧贴着脑袋,往下笔直的垂着,长长的头发在风中卷动着,整个人随风转过来、再转过去。 车子进了城门洞,那吊着的人随风转过来,脸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眼睛圆瞪着,半张着嘴,仿佛还在呐喊。 诚王妃手指剧烈的抖动着,几乎捏不住车帘,那吊着的,是秦凤路安抚使兼陇州知州赵远明!诚王妃喉咙干涩的仿佛连气也吸不进去,他疯了! 王将军护着诚王妃,一路进了陇州知州衙门,车子在后院月亮门前停了下来,王将军下了马,恭敬的站在旁边,见诚王妃下了车,拱手禀报道: “娘娘,皇上这几日就宿在这一处,下臣已经遣人将娘娘过来的信儿禀报给皇上了,请娘娘先进去歇息。” “嗯。” 诚王妃沉着脸答应着,王将军抬头看了眼满脸阴沉的诚王妃,单膝跪下行了礼,告退出去了。 小五一边指挥着众人搬着车上极少的几样东西,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周婉若下了车,挽着母亲的手臂,紧紧挨着母亲,胆怯而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诚王妃转头四下打量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周婉若的手,转过头,指着月亮门外的几间空房子,安然的吩咐道: “小五,你们几个,往后就住在这一处,守着这月亮门,既有女眷,就得有个内外之别。” 小五忙长揖答应着,诚王妃转过身,指着笔直的站在月亮门前的四名护卫吩咐道: “从今天起,这一处,就由小五他们几个守着,你们几个,两个守着那边偏门,两个去守着影壁两旁。” 四名护卫相互看了看,略迟疑了下,到底不敢违了诚王妃的令,抱拳答应着,依诚王妃的吩咐,两两守了过去。 诚王妃暗暗舒了口气,拉着周婉若,跨进月亮门,径直往内院进去了,金翎和羽箭带着众婆子,紧跟其后,一路进了内院。 诚王妃呆直的端坐在正屋榻上,端着杯子,出神的喝着凉透了的茶水,羽箭守在旁边,担忧的看着诚王妃,却不敢出声。金翎带着众婆子给周婉若收拾着住处,这院子本来就极小,原本也就收拾出了正屋和东厢房,想是诚王和周世新的住处。 仿佛过了没多大会儿,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个婆子翻了几只灯笼出来,用白纸胡乱糊了,挂到了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下,裹着白棉纸的红灯笼更加暗淡,被风冲动着,散发着幽幽的仿佛鬼火般的光影。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诚王妃一下醒过神来,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急忙下了榻,大步奔了出去。周婉若脸色惨白,想跟着母亲出去,却又挪不动脚步,忙求援的看着羽箭,羽箭已经奔出去两步,急忙又折回来,扶着周婉若,一边急急的往外走,一边低声嘱咐道: “姑娘别怕,有王妃呢,千万别怕。” 周婉若咽了口口水,脚步趔趄的被羽箭拖着往外走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外面,诚王带着周世新,大步进了院子,迎着诚王妃,哈哈大笑着弯腰扶起已经跪倒在地的诚王妃, “起来起来,我都听说了,你这一路上辛苦,辛苦了!走,咱们进屋说话。” 诚王一边说着,一边越过诚王妃,越过周婉若,径直往正屋走去,周世新紧跟在后,左右寻找着,诚王妃带着丝笑意,低低的解释道: “你母亲身子弱,再说,京城府里总要有人,你放心,你母亲好好的呢。” 周世新警惕的盯着诚王妃,又转头看着躲在母亲身后的周婉若,到底不敢太失礼,勉强长揖见了礼,让着诚王妃和周婉若进了正屋。 厨房上了饭菜,诚王心情极好的大声吩咐道: “拿酒来!今天朕一家团聚,这是吉兆!朕要好好喝几杯!” 诚王妃从眼底涌出欢喜来,急忙站起来,亲自看着人抬了几坛好酒进来,又亲自斟到了诚王面前的杯子里,笑着建议道: “今天也算是小团圆,要不,让世新陪皇上喝几杯吧。” “好好!婉若也过来,今天不讲规矩,都坐,陪朕喝几杯。” 周世新满脸笑容、脆声答应着,坐到了诚王右手边,周婉若满眼恐惧的看着父亲,往后畏缩了去,诚王妃忙放下手里的杯子,上前揽着周婉若,一边怜惜的抚着她,一边笑着解释道: “皇上不知道,来的路上,婉若大病了一场,路上赶的紧,到现在也没能好好养养,皇上看,这脸色,还是青白的吓人,大夫说,得好好的静养几个月才行,要不,让她先下去歇着吧?” 诚王随意的挥着手, “去吧去吧,一点也不象朕的公主!” 周婉若舒了口气,脚底虚软的扶着金翎的手,转进西厢歇着去了。 诚王妃又忙着吩咐厨房添了只羊rou锅子,又添了几样诚王喜吃的菜,一壶壶斟了酒上去。 诚王连喝了几壶,心情越来越愉快,转头看着忙碌的诚王妃,笑着说道: “朕这一路,势如破竹!” “父亲用兵如神,这天下哪有人能挡?” 周世新忙奉承道,诚王哈哈笑着,放下杯子,抬手拉着诚王妃坐下来,笑着说道: “让奴才们侍候就行,你坐下,朕有事要和你商量。” 第三四零章暴亡 王妃温顺的微笑着坐下,又给诚王斟了杯酒,诚王喝了杯中酒,长舒了一口气, “前两年先皇调了北三路不少兵马去南边,如今朕手里的兵马不足,虽说已经让人去北边几个大部族借兵了,可一来,还不知道能借来多少,二来,就是有,也不能借的太多,以免客大欺主,朕想着,不如你明天就启程,去趟西京路,找到舅舅,到极北部族借调些人马过来,极北部族虽说人不多,可胜在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又是自己人,能借来个万把人,朕就万事不惧了。” 诚王妃忙点头答应着, “皇上放心,妾明天一早就动身。” 诚王妃眉宇飞扬,喜不自胜, “好好好!到底是朕是皇后,真到了紧要关口,还是得咱们夫妻并肩同心!” 周世新目光阴阴的瞄了眼诚王妃,取了酒壶,殷勤小意的给诚王斟着酒,诚王喝了酒,仿佛想起什么来,熏熏然的看着诚王妃问道: “世远没事吧?” “没事,妾已经让人护着他赶过来了。” 诚王妃安稳的答道,诚王‘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已经起身站到自己身边,小意的斟酒布菜的周世新,迟疑了下,转头看着诚王妃接着问道: “徐氏没跟着过来?” “徐氏身子弱,妾这趟赶的急,来的时候,一来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来,二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皇上,再说,京城王府里也离不得人,妾和徐氏商量了,就让她留在京城,妾带着婉若先走一步,皇上放心,妾刚才进城时,已经打发人回去送信了,这就接徐氏过来。” 诚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周世新舒了口气,身子也放松下来,酒斟的更殷勤了。 诚王妃站起来,掀帘出来,吩咐婆子撤了冷掉的菜,重又上了一遍热菜,又命金翎再温壶酒来,招手叫了羽箭过来,羽箭直直的看着诚王妃,诚王妃笑着吩咐道: “你去趟前院,小五他们几个这一路上极是辛苦,你亲自给他们送些酒菜过去,再吩咐下去,明天一早我就得启程去趟西京路,事不宜迟,让他们赶紧准备准备,还有,姑娘路上累着了,我记的咱们带的药,象是放在了小五随身的那个荷包里,让他拿些给你,等会给姑娘送过去。” 诚王妃唠叨着细细的嘱咐着,羽箭仔细听着,面色凝重的曲膝答应着,转身去了厨房,带着几个婆子,提着酒菜,往前院去了。 不大会儿,羽箭回来,轻手轻脚的进到正屋,诚王妃给诚王布好了菜,扫了眼羽箭问道: “都吩咐好了?” “回王妃话,都吩咐下去了,姑娘的药也取来了,刚让孙嬷嬷给姑娘送过去了。” 诚王妃‘嗯’了一声,摇了摇手里半空的酒壶,随手递给了羽箭,转头看着已经有了七八成醉意的诚王,笑着劝道: “皇上今天喝的可不少,妾再让人热一壶酒,喝好了,妾就侍候着爷进去歇息吧,这酒也不能太多了。” 诚王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生硬的答应着, “好,世新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周世新忙站起来,长揖告了退,扶着个婆子,脚步有些浮飘的回去东厢房歇着去了。 羽箭双手捧着酒壶上前,极小心的递给了诚王妃,诚王妃接过酒壶,闭了眼睛顿了顿,转过身,将酒斟在了诚王的杯子里,诚王又连喝了两杯,挥着手,屏退着众人,舌头打着结吩咐道: “都下去,下去,让王妃侍候着,就行。”羽箭满眼担忧的看着诚王妃,诚王妃瞄了羽箭一眼,诚王已经伸出手,拉着诚王妃往自己怀里来, “来,爱妃,朕想你了。” 诚王妃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诚王的手,转到诚王身边,用力扶着他站起来,温和的建议道: “皇上累了一天了,妾侍候皇上进去歇着吧。” 诚王神思涣散,眼神也越来越恍惚,看着灯影下温婉的人面,用力甩了甩头,脚步踉跄了两下,抬手托着诚王妃的下巴,吃吃笑着,****的低声说道: “心肝,上回那花样,爷没玩痛快,今晚上再侍候爷一回。” 诚王妃咬着嘴唇,也不答话,只扶着诚王,半推半拖着他往内室进去,推着诚王倒到床上,诚王妃舒了口气,弯下腰,用力抬着诚王两条腿,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靴子,推着他躺好,往后退了半步,满眼警惕的看着不停的喃喃的自说自笑着的诚王,片刻功夫,诚王就晕睡了过去同,诚王妃盯着晕睡的诚王,直过了小半刻钟,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将帘子掀起条缝,招手叫了金翎进来。 金翎和一个强壮婆子闪身进了内室,胆怯的紧盯着床上的诚王,诚王妃抬手示意着两人,金 翎松了口气,贴到诚王妃身边,低低的禀报道: “都下了药,已经倒了,羽箭带人守着内院,小五守着外院。” 诚王妃舒了口气,转头看着仿佛死了一般沉睡在床上的诚王,耷拉着肩膀,低着头站了半晌,才面色平静的转身走到旁边衣架上,挑了条长长的丝绦,在手里拉了拉,走到床前,低头看着面带笑意沉睡着的诚王,眼泪纷落而下,回身招了招手,金翎和那婆子趟到床前,低着头,一人按腿,一人按着两只胳膊,虚虚按住,抬头看着诚王妃。 诚王妃深吸了口气,突然将手里的丝绦飞快的缠在诚王颈间,咬着牙用力收紧,金翎和婆子几乎同时,用力按紧了诚王的四肢,诚王两只眼睛睁得眼珠几乎要掉出来,大张着嘴,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般,不大会儿,面色紫涨,舌头就吐了出来。 诚王妃扭着头,一眼也不看诚王,只用力收着丝绦,金翎和婆子按了一刻钟,手下诚王的身子已经由硬直而松瘫下来,金翎轻轻松了手,往前挪了两步,鼓起勇气,将手指放到诚王口鼻处,试了半晌,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伸手接过诚王妃手里的丝绦,低低的说道: “王妃,爷已经走了。” 诚王妃失神的松了手,站起来,呆呆的看着面容狰狞的诚王,金翎示意着婆子,婆子上前,抱了床被子,将诚王连头带脚裹了起来。 诚王妃接过金翎递过的帕子,拭干净脸上的眼泪,仰着头,闭着眼睛平息了片刻,从容的吩咐道: “把周世新绑了,去叫小五进来。” 金翎答应着,急忙出了屋,诚王妃转过头,仿佛想再看一眼床上的诚王,却又硬生生的将头转了回去,大步出了屋,婆子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取了个小杌子出来,坐在门口,守着屋,守着诚王。 小五带着个中年人,急步进了院子,诚王妃迎出来,指着里间,淡淡的说道: “王爷得了急症,一时救治不及,已经走了。” 小五顿住脚步,往后退了半步,看着诚王妃,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中年男子也跟着跪倒在地磕着头,磕完了头,不等王妃吩咐,小五已经利落的站了起来,看着诚王妃低声问道: “这大军中,有没有肯听王妃吩咐,又能制住大军的人?” 诚王妃点了点头, “这城里,是王将军统总,你和羽箭一起,去请他过来,就说爷有事吩咐他。” 小五点头答应了,和羽箭一起,急步出了院子,要了马,往王将军住处赶去。半夜时分,陇州城南门悄悄开了条缝,一个浑身黑衣,黑布包面的男子,拿着诚王金令,出了城,伏在马上,往对面程恪军营方向疾驰而去。 诚王起兵不到一个月,就暴病死于营中,诚王妃引着众将伏法认罪,周世新却趁乱逃出,在几十个亲卫的护卫下,一路往北边逃去。 程恪一面遣人护送诚王妃一行和诚王的尸首回去京城,一面清理着北三路军中诸人,还没来得及收编好北三路兵马,北方部族就借着诚王的邀请,趁着北三路空虚,一路长驱直下,烧杀劫掠了过来,永兴军路和河东路北边的百姓,跟在秦凤路无数凄惶的难民之后,也往南边仓惶逃了过去,往皇城方向寻求活命之路。 程恪匆匆将北三路军编入各地军中,指挥着大军,挥师北上,日夜急行军,去迎击北方部族。 京城往北,难民扶老拖幼,络绎不绝,在这初春的寒冷饥荒中,往京城方向仓惶奔逃着。 李小暖靠在靠枕上,一边留神着旁边吱吱呀呀不停和程絮仪说着话的阿笨,一边翻着手里的邸抄。 皇太后的册封和皇上登基大典都从简,后宫皇后皇妃的册封,干脆就没了仪式。 唉,也是,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际,就是平常年景,这个时候,穷些的人家也要半饱度日,如今整个北三路的百姓几乎都成了难民,一路逃难过来,连讨饭,也讨不到了,这些百姓,只好皇上来救济去,这又要兴兵、又要救济如此众多的难民,国库本就不宽裕,也是该万事从简。 第三四一章归家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邸抄,转头看着正玩得开心不已的两人,阿笨挥着手里的木剑,跟着程絮仪念着‘父……啵’,程絮仪拿着只布偶,一边找着阿笨的剑,装着打来打去,一边笑的简直说不出话来, “小阿笨,是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 程絮仪极其耐心的念着,阿笨突然丢了手里的木剑,转身爬到李小暖怀里,仰头看着她,委屈的嘟着嘴叫道: “父……渴!” 蝉翼急忙转身示意着奶娘,李小暖摆了摆手,抱着阿笨,亲了亲, “阿笨是不是想父亲了?” 阿笨急忙一上一下重重的点着头,嘴巴扁了扁,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李小暖忙搂紧了阿笨,轻轻抚着阿笨的后背,温和的安慰着他, “父亲去打坏人去了,父亲也想阿笨啊,父亲昨天还给我们阿笨写信呢,小阿笨要是想父亲了,咱们就给父亲写封信好不好?” “好。” 阿笨高兴的拖着长音答应着,程絮仪忙跳下榻,一边笑一边帮着蝉翼摆好纸笔,李小暖抱着阿笨,贴到他耳边,低声交待道: “不准叫父亲名字,听到没有?” 阿笨伸手搂住李小暖的脖子,连亲了几下,讨好的说道: “笨乖。” 李小暖被他亲的倒不忍再多责备,抱着他挪了挪,靠到榻几前,取笔濡了墨,小心的塞到了阿笨手里,程絮仪跪坐在旁边,伸手按紧了几上的宣纸。 阿笨抓着笔,极其认真的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画到一半,笔软软的乱划开去,翘了只尾巴出来,阿笨欣赏了下,接着东一笔西一笔,画得纸上横七竖八的一片乌糟,直到笔上蘸的墨用尽,才回身将笔递给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 “笨好!” 李小暖接过笔,递给蝉翼,伸头看着阿笨画的乱七八糟图,一边笑一边夸奖道: “阿笨这信画得真好,父亲看了肯定高兴,咱们让人给父亲送去好不好?” 说着,折着宣纸,阿笨伸着手,兴奋的帮李小暖胡乱按着,两人折好,李小暖将‘信’递给蝉翼吩咐道: “先收好,等会儿和家信一起让人送出去。” “嫂子真要把阿笨这信给哥哥送过去?” 程絮仪惊讶的问道,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阿笨写给他父亲的信,自然要送过去。” 阿笨听懂了话,看着程絮仪不高兴了, “不不坏!” 蝉翼失声笑起来, “三小姐又忘了不是,可不能这么说阿笨少爷不喜欢听的话,小少爷早就听得懂好坏话了!” 程絮仪忙笑着跟阿笨认着错, “是姑姑说错话了。” 门外,婆子禀报着,老太妃和王妃从宫里回来了,李小暖忙下了榻,打发了程絮仪回去,穿了衣服,带着阿笨迎了出去。 老太妃脸上带着丝倦意,换了衣服,抱着阿笨开心的说笑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王妃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和小暖说说话。” 王妃看着阿笨,依依不舍的站起来,李小暖瞄了眼满脸倦意的老太妃,笑着建议道: “老祖宗既有话要交待,倒是把阿笨先送回去的好,他如今可学会传话了。” 老太妃搂着阿笨,笑着夸赞道: “我家阿笨就是聪明,这么大点孩子,没他听不懂的话!” 李小暖笑着也不答话,只上前抱起阿笨放到地上,王妃不等老太妃和李小暖说话,抢着说道: “我带阿笨出去玩玩去,来,阿笨,跟祖母到花园里去玩好不好?” 阿笨兴奋的蹦跳着答应着,王妃弯着腰,扎着手,紧张的盯着斜着身子,一路小跑着奔了出去的阿笨,也顾不得告退,急急的跟在后头奔了出去。 老太妃满眼笑意的看着两人出了门,转过头,招手叫着李小暖, “过来坐这里。” 李小暖示意着白嬷嬷,白嬷嬷带着屋里垂手侍立着的丫头婆子们悄悄退了出去,李小暖侧身坐到老太妃身边,缓缓给她捶着腿,看着老太妃,等她开口说话。老太妃重重叹了口气, “阿然是为了北边难民的事。” 李小暖低声接道: “我想着太后这个时候请人喝茶,也就是这事了,老祖宗,这事,倒正正巧,去年夏天,古家大jiejie说是丰年粮食必便宜,倒不如收些进来存着,我就应了她,又拿了些银子出来,让她去收,倒真是收了些粮食进来,现就存在古家二jiejie和大jiejie在城外的几个陪嫁庄子里,您看,要不,先把这些粮食拿出来?” 老太妃直起上身,伸手拍着李小暖,感慨道: “我就说,小恪能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小暖抿嘴笑着, “老祖宗这话,可一定要当着小恪的面再说一遍才好!” “好好好!不光当着小恪的面,当着你公公婆婆的面,也要多说几遍,好不好?” 老祖宗大笑起来,李小暖一边笑一边嗔怪着: “老祖宗又笑话我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李小暖往老太妃身边挪了挪,低低的说道: “老祖宗,这施粥的事,我想着,一边由咱们府出面,用您和太后的名义各设几个粥棚,一边古家大jiejie出面,用先李老夫人的名义,您看呢?” 老太妃斜睇着李小暖,伸手点着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心眼就是多,就这么着吧。” 李小暖笑着答应着,也不敢多耽误,陪着老太妃又说了几句话,就告退出来,命人去请了古云姗、古云欢和严氏过来,细细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回去,连夜忙了起来。 第二天凌晨,汝南王府、古府、郑家就调了府里大半仆从,赶在头一批出了城,到城外搭棚、埋锅,运送粮食,到中午,nongnong的粥饭就煮了出来,京城府衙的衙役们一早也得了府尹的吩咐,跟着出来,鼓着锣,拿着水火棍,张罗着维持着秩序。 靖北王府的粥棚,只略晚了一线,也一家家搭起来,煮了nongnong的粥饭,开始施粥,紧跟着,镇宁侯府、钱家、唐家、敏王府等等人家,当天下午也出城找了地方,搭起了粥棚,第二天,京城各家也都跟着摆出了大大小小的粥棚子,太后和汝南王府老太妃都捐了首饰银子出来施粥,但凡还施得起的,谁不要来捧个场?这样纷乱的时候,谁敢不出来捧足场? 沿着北门往两边,施粥的棚子隔几步一个,直摆出一两里路,饥饿的人群有了口吃食,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寻着背风朝阳的地方,搭起窝棚,只等着朝廷的大军传回喜报,就转回家乡去。 三月中,诚王妃带着诚王和陇州知州赵远明的尸首,在几百名程恪派出的兵丁的护卫下,从北门悄悄进了京城。 诚王妃面容憔悴,形容消瘦,坐在车里,将帘子掀起条缝,往外探看着。 京城北边几里外,就驻满了衣衫破烂的男女老幼,架着高高芦棚的粥棚冒着青烟和热气,成了最显眼的地标和中心,那些低矮的窝棚围着粥棚散布开,在初春的料峭春寒中,一片仓惶心酸的热闹。 诚王妃头抵着车窗框,默然看着外面,离车子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光着脚,捧着只缺了个大口子的陶碗,飞快的跑过来,跪扑在地上一堆破絮中卧着的老婆子面前,满脸笑容的将碗送到婆子面前,婆子支起身子,从身边又拖个瘦弱的看不出男女的孩子,托着碗送到孩子面前,用手指往孩子嘴里塞着已经凉了的粥饭。 诚王妃放下车帘,垂着头静默了片刻,转头看着偎在自己身边,瘦的眼睛都大了起来的周婉若,低声说道: “婉若,母亲准备把嫁妆都拿出来,换成银子施粥,替你父亲赎一点点罪孽,往后,你出嫁,出嫁……了,就将就些。” “我也有些银子,我也拿出来,母亲,我不要,我有母亲呢,母亲别难过。” 诚王妃抬手抚着周婉若瘦削青黄的脸颊,满眼哀伤绝望的看着女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赵远明的尸首由礼部送至已经白茫茫一片、哭声震天的赵府,收殓入棺,摆起了灵堂,李小暖陪着老太妃,当天下午就到赵家哭祭了,各家紧跟其后,虽已傍晚,赵府门前却是车马如流,灯火通明。 第二天上午,皇上陪着太后,过来祭奠了忠魂,皇上和太后走后,赵家上下更是脚不连地,往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诚王府大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偏门供下人出入,寂然的正殿内,架了具黑漆漆的棺木,却连支白烛也没有点燃。 正院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东厢,亮着豆昏黄的烛光,烛光静静的燃着,偶尔猛烈晃动几下,照得榻上木雕泥塑般的诚王妃仿佛动了起来。 靖北王妃穿着件黑斗篷,斗篷帽子裹着脸,跟着羽箭,影子般转进垂花门,进了屋,羽箭掀起东厢门口的帘子,靖北王妃看着苍老木然的端坐着的女儿,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勉强抬起手挥了挥,进了屋,羽箭放下帘子,轻手轻脚的退出屋,静静的守在了门口。 第三四二章伤逝 初升的太阳跳出地面,由苍凉而温暖,阳光洒满京城各处,诚王府也一样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温暖中,周婉若带着两个丫头,沿着花园小径,脚步稍稍有些匆忙的往正院赶过去,一早去给母亲请安,被羽箭拦了回来,她这心里就惶然着,一刻也安宁不下来,这几个月压在心头的阴霾,就是刚听说父亲暴亡时,散去过片刻,转眼间就又聚笼在心头,威压着自己,母亲,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没跟她说。 周婉若转进垂花门,正屋门口,站着一群陌生的丫头婆子,周婉若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迎出来的羽箭,羽箭面无表情的低声解释道: “汝南王世子妃来看王妃。” 周婉若愕然半张着嘴,立即反应过来,拎着裙子,急步进了屋。 屋里,李小暖和王妃对面坐在榻上,王妃半垂着头,面前的几上放着两封信,一封裹着明黄面,那是进上的折子,另外一封装在信封里,封口处却还支开着,李小暖直直的坐着,满眼悲悯哀伤的看着诚王妃, 程絮仪拘谨的斜坐在李小暖一侧,见周婉若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周婉若满腹心事,几步奔到诚王妃面前, “母亲?” 诚王妃不等周婉若说完,抬手止住她的话,面容沉静中带着解脱,示意着她和程絮仪, “坐下吧。” 程絮仪拘谨的斜坐着,周婉若坐在榻沿上,下意识的伸手拉着诚王妃的衣袖,李小暖怜悯的看着她,诚王妃拍了拍周婉若的手,安然的吩咐道: “我把你托付给了世子妃,往后,你视她如我。” 周婉若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李小暖移开目光,垂下了头,这样的生离死别,是她永远不想面对的,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诚王妃伸手揽过周婉若,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声音平缓的交待着: “我留了封信,仔细交待了你哥哥,你是个懂事的,往后你和你哥哥成亲,只看着人好明理就行,旁的……” 诚王妃顿住话头,转头看着李小暖,神情安宁中带着丝笑意, “您就多费心,我这丫头我倒不担心,就是世远,那是个楞头楞脑的傻子。” “您放心。” 李小暖低声答道,诚王妃低头看着低低的哀哭不已的女儿,不再理会她,取了榻几一侧放着的封泥,仔细封好了那封张着口的信,掂起来看了看,递给了周婉若, “皇上已经调了你哥哥去北边前线效力,过几天就要回到京城了,把这信给他,把母亲的吩咐也说给他听。” 周婉若接过信,一边哭一边点着头,诚王妃也不看她,转头看着李小暖, “你带她去住一阵子吧。” 李小暖低低的叹了口气,起x下了榻,程絮仪看了李小暖一眼,忙上前扶着周婉若,口吃的劝道: “婉若,我咱们” 周婉若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诚王妃眼神宁静的看着女儿,温和的低声吩咐道: “去吧,跟世子妃去住一阵子,这院子,也要交还给宗人府,往后,等你哥哥回来,再说吧,不要哭了,记住母亲的话。” 李小暖站在榻前,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周婉若,闭了闭眼睛,转头吩咐着羽箭: “侍候姑娘上车吧。” 羽箭眼泪扑簌簌落着,跪在地上,冲着诚王妃重重的连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垂着头,也不看诚王妃,抱起周婉若,跟在李小暖身后出了门,程絮仪弯腰拣起周婉若的帕子,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出了垂花门。 李小暖看着羽箭抱着周婉若上了车,程絮仪好跟在后面爬到了车上,才扶着蝉翼的手上了车,车子晃动了下,出了诚王府,往汝南王府回去了。 蝉翼倒了杯茶,小心的递给一脸阴沉的李小暖,李小暖挥了挥手,蝉翼将茶放到一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少夫人,就没有别的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 李小暖沉默了半晌,伤感异常的说道, “这个世间的女人,能有什么法子?诚王,那是谋逆。” 蝉翼小心的看着突然激愤起来的李小暖,李小暖直起身子,半晌,突然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倒在靠枕上, “王妃是个奇女子,到底救了儿女的性命前程。” “她也不用死啊,为什么一定要死?少夫人不是说,诚王是她杀的么?她立了功的。” 蝉翼低低的嘟嚷着,李小暖靠在靠枕上,身子软软的随着车子晃动着,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这世间,岂能容得下妇杀夫?不杀,于她是谋逆大罪,杀了,她就是杀夫之妇,也难容于世间,遇人不淑,就是这样,她死了,才能全节,她的一双儿女,才能活的好。” 蝉翼眨着眼睛,跟着李小暖叹着气, “男人混帐,倒让女人抵罪!” 李小暖往后靠着,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诚王妃看着哭得几乎晕死过去的女儿被抱着出去,突然抬手捂着不停抽动的脸颊,半晌才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仰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叫了金翎进来,往净房进去了。 金翎带着人,侍候着诚王妃沐浴洗漱,穿了王妃大礼服,诚王妃缓缓的走到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正屋,盘膝端坐在坐榻上,伸手接过哭成泪人的金翎手里的赤金块,放到嘴里,直着脖子生咽了下去。 诚王妃的遗折,是明折,由礼部呈进了宫里,皇上叹息了半晌,依着诚王妃的意愿,明发天下。 几天后,林怀业陪着周世远,风尘憔悴的赶回了京城。 诚王府一片颓败之气,正殿内,一左一右放着两具黑漆棺木,周婉若一身重孝,孤零零的跪在右边的棺木旁,哭的已经没了眼泪。 程絮仪寸步不离的陪着周婉若,兰初带着十几个汝南王府的丫头婆子,随身照顾着,外头,是靖北王府和林府的管事,带着两府的家丁婆子,忙着些不得不忙的事。 诚王府的仆从下人,还安然留在府里的,也就是跟着诚王妃去过陇州府的几个丫头婆子,聚在周婉若身边侍候着,余下的,几乎都涉着谋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阔大的诚王府,除了放着棺木的正殿,其余各处,都被刑部抄检过了,用封条封着,那威风八面、风光无比的诚王府,片刻间,就凋零的仿佛要断了根。 周世远在诚王妃灵前跪守了****,隔天一早,旨意就传到了诚王府,诚王周景诚谋逆,贬为庶人,诚王妃已义绝诚王,以亲王妃礼归葬皇陵,发配周世远至程恪军中效力,周世新附逆不悟,通缉天下,周婉若至福音寺,为其母守孝三年。 诚王谋逆大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落了幕,日夜提着心的京城权贵们长长舒了口气,新朝最大的危机,大家都算是安然熬过了。 归葬了先皇,信王上了折子,求守先皇陵,周景然立即准了信王的折子,信王妃汤氏端坐在榻上,看着垂手侍立在榻前的侧妃钱氏,淡淡的吩咐道: “明天一早,我和爷就启程了,这府里,就托付给你了。” 钱氏转头看着面色青灰,随意的歪在信王妃对面的周景信,周景信看着王妃汤氏,满脸讥笑的说道: “我要死,你们就拼死拦着,为什么要拦着?啊?汤相和钱家,都是聪明人家,多少识实务?!你们怕什么?我死了,你们一个个都能好好的活着,如今我要去守陵,你也要跟着,跟着做什么?” 钱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汤氏垂着眼帘,也不看周景信,只接着吩咐着钱氏, “我和爷这一去,也就没个回来的时候了,几个孩子,你看着安置吧,我的嫁妆都在这里了,也交给你收着。” 周景信脸上的讥笑更浓了,钱氏胆怯的扫了眼周景信,看着汤氏低声说道: “王妃,还是我陪爷去守陵,您留下来看着府里,您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性子又懦,这府里,我怕撑不起来,还是我陪爷去,您看着孩子。” “哼!如今陪着爷,可不是好事,这还要争?” 汤氏转头看了眼周景信,淡淡的说道: “我同你去守陵,倒不是为了你,大嫂子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过是为了孩子。” 汤氏说着,也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周景信,转头看着钱氏,低声解释道: “这事我仔细想了无数遍,就是想着你是个没本事,性子弱的,才留你守着府里,从前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多……你是个心善的,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我和爷去守了陵,皇上对咱们府上,也就没了心结,你性子又懦也胆小,钱家,连着敏王府,你父亲和古家又亲近,我和爷走后,你约束着几个孩子,安稳度日,一个平安是无碍的,咱们如今,不过求个平安。” 汤氏闭了闭眼睛, “我也想过死,倒干脆,可我和爷死也死不得,不该死的死了,也是要连累了孩子。” 汤氏声音哽住了,周景信仰头倒在靠枕上,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眼角慢慢渗出滴眼泪来。 第三四三章新朝 诚王暴卒,诚王妃自杀,周世远至程恪军中效力,信王夫妇请了守陵,程恪军中捷报不断,这一轮新老交替在悲与欢中落了幕,新皇政令于元徽朝各处畅行无阻,大小官员们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着要给新皇留下忠心能吏的第一印象。 三月初,随着程恪大军一路往北推进,聚集在京城周边的无数难民开始在沿途官吏的安排下,陆续返回满是疮痍的家乡,重建家园。 三月底,参加省试的各地举子挤满了京城,古状元的文集成了人手一本的必备书,听说皇上亲笔抄了古状元显灵在陇州城墙上的诗,赏给那些大臣们,听说六部正堂上,挂的也是这首诗······听说······所有的听说,都昭示着古状元的不凡。 汝南王一直紧绷着的心渐渐舒缓下来,四月里,殿试张了榜,新朝头一批新鲜的血液迅速补进了六部及各地地方,朝局一天比一天稳固,汝南王找了机会告了病,周景然也不多留,新朝需要新气象,汝南王的告病,昭示着新皇的某种态度,汤丞相身子骨也不好起来,奏了皇上,调了随云先生的学生,做了十来年安抚使的赵仲明进京,接掌户部,辅助着汤丞相调度军需,严相也上折子告了病,却被驳了回来,更替也要慢慢的一步步来。 威远侯林应龙三月里生了一场病,没熬过去,离了世,世子林懿德袭了爵,泣血上书,扶着林应龙的棺木,带着全家回乡守灵去了,林懿清升了刑部尚书,林怀业进了户部,林氏族里,眼看着林家二房****间骤然崛起。 靖北王世子杨远峰调任北三路巡检使,郑季雨升了礼部左侍郎,接旨当天,郑祭酒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仔细想了****,第二天上书皇上乞骸骨,荐了钱继远做国子监祭酒,周景然准了郑祭酒的折子,命他在京致仕养老。 汝南王病休回府,精神着重新张罗起汝南王府第一等的大事:教导聪明绝顶的小阿笨成才。 阿笨已经一岁半了,眼明手快,只要睁着眼睛,就片刻不闲,老太妃只盯着他泡药澡练吐气,旁的,砸了什么那都是小事,王妃一来眼睛腿脚都跟不上他,二来,见不得孙子嘴角往下哪怕只撇上一星半点,不等阿笨哭出来,她自己先心疼的掉眼泪了,就这么着,阿笨就成了王府第一祸害,唯一能管得了他的,就是李小暖,可偏偏李小暖正里里外外忙的片刻不闲,一时也顾不上管教他。 汝南王接了这么个祸害到手,头痛了半天,在阿笨咿咿呀呀的‘父之过’中,灵机一动,想起了阿笨那是有先生的! 隔天,汝南王就抱着阿笨,骑着马往唐府寻随云先生上学去了。 唐府后园,凉风徐徐吹着,汝南王和随云先生对面坐着,品着茶,聊着些闲话,看着刚刚睡醒的阿笨转来转去的看了一阵子,伸手抓起旁边几上的一本古书,摊在小胖腿上,似模似样的认真看了起来,随云先生挑着眉梢,满脸得意之色, “这孩子就是得跟着明师才好,你看看,这不过几天功夫,就这样喜爱读书了,才这么大的孩子,若不是我,若不是我这满园书香,别处、别家,谁能把弟子教成这样?” 汝南王‘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只见阿笨长长的舒了口气,举起手里的古书,清楚的说道: “看完了,撕了吧!” 说着,已经极麻利连撕了几页下来,随云先生一声惨呼,扑过去夺下阿笨手里的书和撕下来的书页,心痛万分的捧在怀里,点着阿笨,阿笨两眼汪满了泪,委屈万分的撇着嘴,只等他敢责备一声,就要放声大哭起来,随云先生眨了几下眼睛,猛的转身点着汝南王怒吼起来, “那混帐小子养的混帐小子!你赔我书!这可是孤本!先贤手书啊!” 汝南王高高扬着眉毛,看看满脸委屈的孙子,转头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的随云先生,眨了几下眼睛,又转头看着阿笨,紧绷着脸训斥道: “混小子,你可知错?” 阿笨急忙左右转着身子,没看到老祖宗,也没看到祖母,阿笨忙在榻上爬了两步,站起来,张着胳膊,满脸委屈的往阿爷怀里扑着叫道: “阿呀,陈呀,师之惰。” 汝南王呆了片刻,一把抱起阿笨,大笑着点着随云先生,得意万分的说道: “听到没有?听见没有?教不严,师之惰!明明是你这师父没教好,还好意思怪我的乖孙子?” 随云先生,再看看阿笨,又转头看着得意的摇头晃脑汝南王,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