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将军太子终交兵（上）
时值深夜，晚春的夜间仍有几分寒意。 无月的月末，因为有成千上万的火把亮起，所以皇宫城楼上下却亮如白昼，皇宫城楼下，旌旗林立，万余匹军马时不时的打一个响鼻，直给城楼上的人心中增添压迫感。 三河骑兵列阵在城楼下，却并未急于攻击，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荀彧见之，疑惑道：“骑兵虽不善攻城，但内宫城楼矮小，对方又人多势众，何以还在迟疑？” “似乎在等何进匹夫前来。”曹cao道。 刘辨听了二人对话，对先前的怀疑更加肯定了。回头望了一眼张颌，见张颌正按着自己的吩咐在行事，又放下心来，转向前方，手按城墙，望向宫门外的何进大军，心中思虑万千。 大汉哪！你当真是不破不立吗？如今帝都被兵祸侵扰，这无疑是在大汉皇室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汉室的威严一旦沦丧，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便会更加毫无顾忌。昔日周朝便是因丰镐二京被犬戎攻破，造成了后来春秋割据之势，而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因为洛阳被董卓西凉军践踏，汉室威严丧尽，才有了后来的群雄割据。 我一直不敢轻易杀掉何进，不就是害怕其帐下将领兵加洛阳吗？可是……如今董卓还未来，何进就已经……早知如此，我何不早早的就杀了那屠夫…… 为何父皇不早早生下我来？如果能多准备几年，我何至于如今还没有攒足足够的实力，如果这具身体能再大几岁，何愁天下志士不纷纷来投…… 刘辨心中悔恨万分，虽历经两世，心志已经坚定了很多，但毕竟在骨子里，他还是有怯弱优柔的一面。对十常侍和何进的愤怒、对自己不听曹cao之言的悔恨、对大汉前景的恐惧、对刘协被赵忠掳去的担忧、对父皇被十常侍毒害而崩逝的痛心……刘辨的双肩在颤抖，牙龈因用力过度已经感觉不到酸痛了。 卢植见到刘辨的异状，走近刘辨身侧，把长满老茧的手按在刘辨的手上，轻唤道：“殿下……”刘辨转头望向这位对汉室忠心耿耿的老臣，卢植轻轻点头，眼神里全是安慰和鼓励。 刘辨又望望朱儁、皇甫嵩，望望荀彧、张颌、高览、高俅、苟且，望望曹cao、袁绍……众人感受到刘辨的目光，也都望了过来，有时候，心灵的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用言语反而无法准确的表达，而且显得俗气。 呵呵！汉室威望犹存，我身边仍有这么多忠贞之士，何愁大汉不能重整气象？刘辨感受到众人的拳拳忠义之心，心中深感安慰，对未来的担忧也不由减淡了不少。 城下，三河骑兵依然只是摆出阵势，却并未发起攻击。 良久，何进才终于领着主力大军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此番何进集齐洛阳南北二军及河南、河东、河内三河骑兵等兵马，军队数量已达八万。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竟是朝中百官，准确地说，有一部分公卿其实是被驱赶着前进。被罢官已久的袁隗、太中大夫杨彪、太仆黄琬等赫然在列。 何进与许攸并马而行。许攸仰头打量城楼，对何进道：“不想十常侍竟如此无能，本欲教刘辨与之杀得两败俱伤，不想竟让刘辨如此轻易便夺去了内廷。” 何进却笑道：“十常侍岂能挡住刘辨，今刘辨据守内廷，我等正可围而杀之，将其一举歼灭。” 许攸却于城楼上看见曹cao和袁绍二人，疑道：“为何本初与孟德亦在楼上，莫非？” 何进也大疑，招来不远处的袁术，一问之下，方知这二人已然投效刘辨，何进大怒，又招来袁隗，令其朝城楼上袁绍喊话。 袁隗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朝楼上喊道：“本初，汝欲破灭我家乎？” 袁绍见一向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叔父袁隗被何进挟持，不由大为焦急，曹cao见到，乃对其安慰道：“本初毋忧，今有令弟袁术在何进帐内效力，何进必不会加害令叔。” 袁绍也不笨，只是缺乏决断，听了曹cao之言，心中乃安，于是对袁隗道：“叔父，非侄儿不孝，实是何进屠夫祸国弄权，欺君谋逆，我袁家四世三公，世食汉禄，此正是袁家报效朝廷之时，望叔父明鉴。” 袁隗虽然一心只考虑保全家族，但对汉室还是颇有忠心，只不过当二者发生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听得袁绍之言，袁隗有一丝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袁绍知道袁隗担心自己，又道：“叔父，请回到阵中去吧，就当本初不孝，自古忠义难两全，本初今既然选择了为朝廷尽忠，便死而无怨。” 听了袁绍之言，刘辨很欣慰，对袁绍很满意。至少现在看来，青年时的袁绍还是很有气节的。 而袁隗听了袁绍之言，知道不能劝，只得叹息一声，摇摇头，走回何进身边复命。他对袁绍的期望远在袁术之上，实在不忍心袁绍因为这个事而殒命，他认为何进兵强马壮，刘辨此番必然败亡，所以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事后也要求何进保住袁绍性命。 何进见袁隗劝服袁绍没有成功，心中有气，却也不便向袁隗动怒，一则袁家海内人望，在士林中地位颇高，欲收天下士人之心，还需得其相助，二则袁术现在其帐下效力，要惩戒袁隗也恐伤了袁术之心，故而只得好言宽慰。 何进又亲自打马上前，朝楼上刘辨高呼：“刘辨，尔已被贬为庶人，安敢引兵占据龙庭？” “屠夫，因汝是孤的亲舅舅，故而一再忍耐，汝白日于朝堂之上指鹿为马，现又奉十常侍矫作的伪诏就敢兴兵犯阙，当真欲行欺天之事乎？”刘辨本不欲与何进做口舌之争，但百官当前，又不得不进行反驳，否则就等于是默认了何进所讲。 “欺天之事？哼哼！”何进冷笑，“汝毒杀天子，这才是欺天之事！” 言罢，将一份诏书交与太仆黄琬，“念与百官听！” 黄琬接过诏书，粗看一眼，合上诏书，高呼：“此乃矫诏！” 何进大怒，命兵士揪住黄琬，道：“念则生，不念则死！” 黄琬朝何进吐出一口唾沫，大骂道：“逆贼，此诏乃十常侍矫作，汝行此篡逆之事，当真以为天下没有忠义之士乎？” 黄琬是公认的忠臣，何进本想，若能叫黄琬宣读这份诏书，其效力自然比自己念的效果要好得多。可惜事与愿违，或者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更贴切，百官之中已经议论纷纷，若非被兵士威胁，估计早已经有人响应黄琬了。 何进岂能不大怒，命兵士拉出斩首。百官中终于又冲出三两人来，高声叫骂何进，何进怒极，又命兵士连杀几人。 何进麾下兵士见之，也开始交头接耳，士气受挫。 许攸见之，为挽回局势，赶紧接过诏书，念道：“皇子协聪明好学，可承帝位，加封大将军进为大司马，望大司马大将军忠心辅佐幼帝，刘辨已贬为庶人，若不安分，大司马大将军可斩之，扶保社稷，切记切记。” 许攸刚刚念完，城楼上却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此乃矫诏！”正是董太后，原来城下吵闹时，董太后及何皇后等人已经来到城楼边。 城下军士皆望向董太后。 董太后继续大声道：“我乃天子之母，西宫太后！城下汉军听着，我刘辨孙儿聪明仁智，素为天子所喜，故兼封河南王而立为太子，今天子不幸为宦官鸩害，含恨而崩，我依本朝旧制，行太后之权，立太子辩承继大位，为天下之主，城下汉军须奉新帝号令斩杀逆贼何进，得何进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董太后虽为女流，然而嗓门洪亮，兼且久在上位，语气威严，必之许攸那沙哑尖利的声音更加震撼人心。 董太后言罢，竟双膝跪下，对刘辨拜道：“参见新天子，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cao等人见机，齐齐跪下，楼上众军见将军皆跪，亦是赶紧跪下，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辨赶紧扶起董太后，心中对祖母感激感动不已。 楼下军士见到，亦在犹豫要不要跪下，何进见之，赶紧命令亲兵及麾下将领维持秩序，不准兵士下跪。又朝楼上怒喝：“董太后，汝原系番妃，天子既去，本就不宜久居宫中，有何权利妄言立天子？” “依祖制，休说太后有权便宜行事，即便不行，那哀家总可以了吧？”楼上又是一个女声，不过比较年轻，正是何皇后。 城下众军士气早已全无。 “meimei……你……”何进见了meimei，也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兄长！何人怂恿你行此篡逆之事？”何后问何进道，却是希望给何进台阶下，好叫他悬崖勒马。 许攸见之，又对何进道：“如今之势，进则问鼎天下，退则尸骨无存！大将军速决！” 何进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动手！ 于是朝楼上喊道：“城楼上我之心腹，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