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守相见
毛毛心里很愉快，愉快的几乎不敢相信一切来的太快。 “风吕”洗澡之后，紫姬对他的印象居然出奇的好，由于她热衷儒学，向往汉文化，特意派人来请他兼任她的汉文师范呢。 机会真的来了。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紫姬能经得住他的勾引？ 毛毛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好事。他甚至担心进行的太快了，失去了很多的乐趣。女人迷恋被追求的滋味，其实男人也迷恋追女人的滋味，太容易追到手的女人，反而没有回味过程的冲动。 石兵卫来通知他的时候，却很纳闷，想不通一个很快就要被当作垃圾清理的人，为什么这样开心。他想：是不是一个蒙在鼓里的人死前就这个猪样？ 他决定，以后杀人，都要这样杀，让他们开开心心的上路。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其实很软。 落日城里最壮观、最华丽、最雄伟、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建筑在石垣之上的三层天守。从天守上往下望，整个城曲曲折折，尽收眼底。 透过浓密的林荫间隙，紫姬远远的就看到一条向上蜿蜒的曲径中，石兵卫正带着毛毛一路前来，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他们来了。” 紫姬转过头，对身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做的天衣无缝，石兵卫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此时检查他的住宅，”老婆子眯着眼睛说：“这个时间点，石兵卫一定会盯着毛毛，怕他对夫人有什么越轨的行为。” 她裂着一张无嘴的牙，吃吃讪笑：“我虽然已经老了，男人的心理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嗯，我现在只有一些线索，我需要更确切的证据。石兵卫一家世袭家臣之首，必须要有确实的证据才能动手。”紫姬凝视着她一脸的皱纹，说：“石兵卫一向很谨慎，事后要让他一定看不出任何痕迹，我不想在动手之前打草惊蛇。” 老婆子点点头：“知道了，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 “要多长的时间？” “石兵卫的家宅前后两进，东西共十一间屋子，要仔仔细细地翻一遍，至少要一个时辰。” “好，我会拖住他这么长的时间。”紫姬说：“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请放心，只要有的东西，就是藏地三尺，我也有办法找得到。”老婆子恭恭敬敬地说：“七婆婆做事，什么时候让夫人失望过？” 她颤微微地鞠躬而去，望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紫姬仿佛松了一口气，仿佛显得很满意，仿佛一万个放心的样子。 七婆婆，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却是落日城方圆百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女人。 如果说，石兵卫的作用是“管理”，她的作用却是“清理”，一字之差，意义却差别很大。清理的意思就是：没用的东西，她要处理，有用的东西，她要使它合理。 只有合理了，才交给石兵卫管理。 她没有穿朝服，没有俸禄，没有亲人，全靠清理人之后得到一点剩余的残汤剩水，所以，她下手特别狠、特别刁、特别毒，特别希望多榨干一点油水。 ——如果你没有油水，她会把你的皮扒掉，脂肪抽干! 她的手很瘦，上面有很多如鸡爪般干巴巴的皱皮，青筋冒起，手掌心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苍白似透明。 这一双手，却亲手“清理”过很多凶极一时的人物。 曾有一位叫“月夜之王”的绝世小偷，喜欢在有明月的夜里闻鸡起舞，出来偷盗，在偷十两银子就得掉脑袋的乱世，竟然先后染指了七十一家大名，偷盗了一万二千两银子。他还盗过丰臣秀吉的印盒，在谷中附近被抓住，在被押解往奉行的途中挣开绳子逃跑而名声大噪。 不幸的是，他居然想到落日城盗窃，不幸遇到了七婆婆，被七婆婆一番轻描淡写的清理之后，据说后来他只要一看到月亮，就要发抖，一听到鸡叫，就已晕倒。 他再也不是月夜之王，甚至连人都不是。 他只是一堆垃圾。 天守，是城堡中最大的塔楼，意为“高高的守护处”。 它是大名权利的象征，是财富的安全存放之处，是作为守城时最后的堡垒。 在城落入敌手之前，大名往往会杀掉孩子和女人，再放火烧毁天守以让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最后，大名切腹自杀。 落日城尽管是一个小城，没有七层那么高的天守，却也极尽华丽。白色阁楼呈八角形，窗子，房檐，屋顶均精雕细琢，光是其屋顶的豪华装饰就让人知道此一座天守数百年以来就被一直作为富丽堂皇的居所。 紫姬正式见毛毛的地方，就在天守。 毛毛与石兵卫穿过一片走廊，来到一间宽阔的房间，地板上是由丝绸、金丝编织的榻榻米，在其上还装饰着金制的花瓣。榻榻米为方形，大小则相当于桌面。墙壁和天花板是用木板镶嵌的，在其上使用金银和颜料绘有各式的行猎图。 紫姬的背后是一张绣着松、鹤、花、鱼等浮世绘的六面屏风。她盛装端坐在屏风前，微笑着，望着毛毛，如沐春风地说： “欢迎先生光临。”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这位美丽的女人，一刹那间，毛毛呼吸差点停顿。 紫姬平静地坐在榻榻米上，安之若素，心静如水，身上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虽不夺目却倍感温馨，那么淡定，仿佛在蜷曲的乱世岁月里，却十分奇特地养出了一份不可多见的慧质兰心和空谷幽香。 毛毛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如果有生之年能与这样的女人做一次爱的话，死也值了。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晚在“圣德风吕”他为什么不能大胆一些？为什么不真的到温泉另一边看一看？ 那晚有风。 北风。 毛毛根据呆君左肩比右肩的雪少，由风向推断出了呆君来的方向。他算准了呆君回去的方位，算准了呆君故意兜圈子。所以，他从另一个方向横截了上去。 但他却没有截住人，呆君居然连一点踪迹也没有，他忽然发现呆君远比他想象的聪明得多。 站在茫茫的风雪中，他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