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来者不善
整支队伍约由五十来名衙役和一辆崭新豪华的马车组成，浩浩荡荡，在大街上出奇的亮眼，也出奇的气派。 街道两旁，路人纷纷让开，两旁的摊贩，也是小心翼翼的将摊子朝后拖过去。慌慌张张的情形，看的马车里的一个珠光宝气，浑身闪烁着金光、莹光、玉光的年轻女子咯咯只乐。 年轻女子的旁边，是一个四十出头，身材瘦弱，下巴上挂着一撮山羊胡，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和年轻女子一样，中年男子也在掀开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形，但注意力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年轻女子看的行人和摊贩们的窘迫，享受的是众星捧月，所过之处纷至让道的尊崇感。而中年男子，虽也在享受着威压四方的感觉，但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两边的店铺里。 这两位，稍稍有点判断力的，便可以猜到一个是泰梁府知府章逾全，另一个，很大几率是得宠的小妾。 “停！” 蓦地，中年男子扬起了手臂，颇具威严的喊了一声。车夫很配合的勒住了缰绳，一声嘶鸣，马车停了下来。打头的一名捕头同一时间抬起了手臂，浩浩荡荡的衙役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衙役的中央，一个身穿官服，骑着匹小黑马的白净、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连忙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胯下的小黑马，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嘶叫，被压下去不少的身板也终于挺直了许多。 “大人，您这是……”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陪着笑，若仅以外在来看，此人更具备贪官的形象，反倒是章逾全，精悍威严，给人以能吏的感觉。 偏偏，这位体态臃肿，不敢骑高头大马的中年男子，却是大汉国为数不多的能吏兼清官之一。而章逾全的贪婪昏庸，反而在大汉国千位知府当中排得上名号。 “胡县令，这是家客栈？”章逾全的目光，移向偏后少许的林记客栈。 “对对，是家客栈，可惜生意不太好，掌柜已经打算关门歇业。”胡长勇不迭点头，抹着脑门上的汗珠，苦着脸道：“大人，天气闷热，依下官所见，咱们还是尽快会县衙吧？” “不忙，这家客栈的规模似乎不小，就算在府城也不多见，生意为什么会不好？”章逾全淡淡道。 “府台大人有所不知，这家客栈的掌柜不懂经营，本是客栈，却非要把食客视作主要客人，偏偏大厨的手艺又不行，伙计的态度也懒散不堪，因此才导致生意曰渐冷清，最终不得不盘算关门歇业。” 胡长勇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解释，那一额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汗珠子，天热是个大原因，但更大的原因，还是章逾全挑中了林记客栈。 这家林记客栈，胡长勇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就给他送了笔银子，按他的习惯，这笔银子是该充公的。但命衙役去调查，发现林记客栈预先招收的伙计、大厨工钱都不低，招收的数量也不少，而且筹建客栈时用的都是上等木料，过程中不但没出现过扰民的情况，反倒经常接济附近的乞丐，是家正经客栈，便把银子退了回去。 因为派人查过林记客栈，胡长勇对林记客栈还算了解，虽出了送银子企图官商勾结这种事，但初来乍到，打点官方是生意人的习惯，瑕不掩瑜，并不影响他对林记客栈有着不小的好感。半个月前，他还因为林记客栈每月支付伙计大厨工钱，却始终没有开张，派人过来问过一句，得知林记客栈只是家分店，需要由总店筹划开张事宜才心安下来。这么大一家客栈，而且筹建过程中的作风不差，胡长勇并不希望林记客栈因为经营不善赔本。 这次得到章逾全又要来成风县视察的消息，鉴于上次章逾全的态度，胡长勇不得不派个衙役通知林记客栈先开张一两天。没办法，林记客栈的规模太大，一旦被章逾全发现，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对他雷霆大怒。他明白，章逾全已经对他的不配合非常不满了，若非章逾全对他没有罢免权，恐怕他早就被罢官了，真要再惹怒了章逾全，难保章逾全不会一气之下前往郡城给他使坏。 让胡长勇所料不及的是，章逾全居然真盯上了林记客栈，林记客栈要是因此有什么大损失，等于是在替他受过。胡长勇的胆子虽然配不上他名字里那个勇字，却也不愿见到有人替他受过这种事情。 “不懂经营？可我怎么看到，其它店铺也极为萧条？” 胡长勇其实没有猜错，章逾全对他，可谓极为不满。有财大家一起发，做官不为财，早晚回家卖红薯，你自己想以后回家卖红薯，可不能挡别人的财路。而且，挡的还是顶头上司的财路。 这么大一个香饽饽，厚着脸皮来一次才只能咬下一小口，而且一次比一次难，上一次居然搞出全城空巷的把戏。这回更好，竟弄出了全城萧条的把戏。 章逾全可谓恨不得把胡长勇扒皮抽筋，然后生啖了他。一般二般的县也就罢了，成风县，可是巨大的香饽饽。 “下官治理不善，还请知府大人恕罪。”胡长勇早就想好了对策，立马便将过错给揽到了自己身上。治理不善确实会导致丢官罢职，但那时任期结束，由吏部判定的事情，轮不到章逾全插手。更何况，就凭成风县每年上缴的税收，想罢了他的官，怎么也不可能用上治理不善的过错。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章逾全冷冷一哼，他已经厌烦了隔几个月就跑一趟成风城，尤其是大热天和大冷天，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更何况，堂堂一个知府为银子不厌其烦的来一个县，面子多少挂不住。 胡长勇忐忑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不傻，从章逾全的话语中，他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瞧了眼噤若寒蝉的胡长勇，章逾全冷冷一笑，老虎不发威，你真当五品府台只是听起来比七品县台好听？ 掀开车帘，章逾全大步走下马车，淡淡道：“虹儿，没尝过城里客栈的厨艺吧？” “还没呢！外面的客栈，住的像狗窝，吃的跟猪食一样，就是不知道城里客栈怎么样。”章逾全的六姨太辛月虹捏着车帘，扭着小蛮腰走了下来。一块带着花粉香的手帕不断扇着风，谁不太情愿去家客栈吃午膳，却也不敢忤逆章逾全。她虽得宠，但章逾全官威甚浓，在外如此，在家中同样如此。 在一群衙役开路下，章逾全携辛月虹步向林记客栈。 一起跟过来的县衙捕头见胡长勇还在发傻，连忙上前提醒道：“大人，他们已经进去了。” 胡长勇从惊恐担忧自己的未来中清醒过来，连忙快步追上章逾全，急道：“大人，这家客栈简陋，下官在县衙已经备好的酒菜，还是去县衙吧？” 章逾全没有理睬，一脚迈入门槛。 柜台里，林东刚刚把小菜园、圈养栏、酒窖等属姓一一设置好，才起身，就见章逾全一脚迈了进门。 随后，章逾全从府衙带过来的衙役立即分出一拨，在捕头的带领下快速朝着整个大堂席卷而去。 “起来起来！” “府台大人驾临，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跪迎！” 衙役们挥动着手中的衙棍，三两下便将仅有的那一桌食客给赶起来，而后一通乱扫，杯碟齐齐扫过，发出清脆混乱的撞击声。 “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会有什么奴才。”蒋维哼哼了一声，成风县的衙役他接触过不少，虽也捞点外快，可就算是捕头，也没这么嚣张。 “大胆，府台大人驾临，你敢不跪？” 眼看没有一个听令跪倒在地的，衙役们拎着衙棍恶狠狠上前。衙棍齐齐抬起，就欲将一干人等的腿给打弯来。 “行了，吃顿饭而已，用不着太规矩了。”章逾全挥了挥手，来了这么多次，他早已经习惯不管进哪家店铺都没人跪拜。晚点，用成风县人人敬重的胡县令立立威，这帮子被胡长勇惯坏了的刁民，自然得战战兢兢的跪下。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都是下官治下不严，请坐请坐……”胡长勇见已经拦不住了，连忙用衣袖擦拭了几下板凳，请章逾全入座。 “这凳子，真脏。”辛月虹一脸的鄙夷，皱眉道：“这家客栈挺大的，没有包厢吗？” “夫人见谅，见谅，上面都是客房，林记客栈生意不太好，估计现在连蜘蛛网都到处都是，见谅、见谅。”胡长勇连忙又给辛月虹不停的擦着凳子，而后扭头看向蒋维，打着眼色道：“蒋掌柜，你们这有些什么酒菜？” “酒有烧刀子，菜有红烧萝卜，清蒸黄瓜，油焖青菜，大蒜炒辣椒。”见胡长勇眼睛都快眨得看不清眼珠了，蒋维无奈配合了一句。 “没点荤菜吗？”胡长勇追问道。 “没有。”蒋维摇头。 胡长勇暗松了口气，一脸苦笑着绕开章逾全，看往辛月虹道：“如此低劣的酒菜岂能入夫人的腹中，依下官所见，咱们还是去县衙用膳吧？” 辛月虹就要点头，章逾全淡淡道：“本官这次来成风县是体察民情的，粗茶淡饭足矣。” 胡长勇忧愁交加，对林记客栈的愧疚，让他都不敢去看蒋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