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是何物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暖暖地照进来一线。 桌面上手机猛然震动，紧跟着响起一段悠扬的铃声。 一条男性的手臂从被窝中探了出来，肌rou结实，线条分明，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麦色的光泽。麦色的手在桌面上摸索了一阵，捉住手机，看也不看一眼，便熟练地将电话挂断。 片刻之后，陈俊才从床上坐直了起来。 宿醉后的脑袋一阵刺痛，像是要裂开一般，陈俊勉力撑开惺忪的睡眼，分辨了好一阵，才从熟悉的布局中醒悟到这里应该是某间酒店的客房。 扭头看了一眼，果然，一如既往地，在床的另一半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也许是陈俊的动静吵到了她，女人发出一声不满的抱怨，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的整个头部都蒙在了被子里，却将光洁雪白的后背露了出来。 顺着光洁雪白的后背一路往下，陈俊可以看到床上的女人一丝不挂。 陈俊扭过头，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浓烈的烟在肺部循环了一遍之后，记忆才渐渐地清晰起来。 床上的这个女人是昨晚在酒吧认识的，昨晚陈俊跟她一起度过了充满了酒精与性的疯狂夜晚，不过到了现在，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是叫小晶还是小丽。 不过无所谓，这便是一夜情的好处，无论她是叫小晶还是小丽，都不需要自己去cao心。 手上的烟缓缓燃着，白色的烟雾在身边缭绕开来，孤独感仿佛巨兽的身影一般，悄然将他笼罩。 疯狂之后，总是空虚残留，即便是夜夜笙歌、花开不败，这种空虚孤独的感觉也从未削减半分。 这一生，他都是孤单的。 从小他就生活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然后又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剩下他一个，无论是在爸爸的新家，还是mama的新家，都找不到归属感。每当逢年过节，看到别的家庭其乐融融温馨团聚，看到别的小孩拿着玩具跟父母开心游戏的时候，他都好像在看一面荧幕，虽然他的身边从未缺少过玩具，但他却永远都只能矗立在荧幕之外，荧幕上的欢声笑语从来与他无缘。 他是由奶奶带大的，奶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每当寒暑放假，奶奶生活的老家便是他温暖的港湾。 然而人生的生老病死，谁也无法规避。就在他大学即将毕业，可以用自己的勤劳工作报答奶奶的养育之恩的时候，奶奶却在冬夜的睡梦中悄然离开了人世。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世间的哀伤莫过于此。 没有了奶奶，他彻底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了羁绊，同时再也找不到存在感。 仿佛一艘漂泊海上的轮船失去了坐标，他不知道自己的拼搏与奋斗有什么意义，反正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分享。 他就像一只孤魂野鬼，没有根系，漫无目的，游荡在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抽烟酗酒、泡吧猎艳成了他仅有的兴趣爱好，日日醉生梦死，夜夜蚀骨销魂，但这样的举动从未让他感觉充实，反而越发地落寞空虚。 一支烟燃尽。 陈俊随手将烟头摁进烟灰缸，赤条条地下了床，从一片狼藉中分辨出自己的衣物，麻利地穿戴整齐，然后到卫生间随意地洗了把脸，随即离开房间。 临出门的时候，他对着房间说了声“走了”，便拉上了门，没有一丝留恋。 他是一个绝不愿意被女人束缚的男人，年幼时父母离异的遭遇在他心中留下了巨大阴影，他相信亲情，相信友情，甚至基情，却绝不相信爱情。夜夜笙歌的生活，跟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已经数不胜数，但却从来没有哪一个让他感觉依恋。 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陈俊来到了电梯间。在等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7点26分，同时还显示着他有13个未接电话。 这13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手机上她的名字被记做“静”。 陈俊皱起眉头，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静”的全名叫薛静，是陈俊曾经的女人之一。凭良心说，静是个不错的女人，长得漂亮，性情又温柔，曾经的一段时期里，她对陈俊的关怀无微不至。两人的认识是始于露水姻缘逢场作戏，连陈俊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竟然让静将这段感情当了真，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自己这样的人。 在静的爱情攻势之下，陈俊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没有换过床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静可以算是他唯一正常交往过的女朋友。在那段交往的过程中，随着时日积累，静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当某一天静一脸憧憬表达想要跟他结婚的想法时，陈俊却被吓了一跳。 年幼时的不幸，使得婚姻这个字眼像头狰狞的怪兽，盘踞在他的心中最深沉阴暗的角落。而静想要结婚的念头恰如一只诱饵，将这头狰狞怪兽勾引了出来，令陈俊感到深深的恐惧。 陈俊选择了逃避，找了个十分牵强的理由提出分手，但静却并不肯放弃，还是时常地给他打电话。 对于静的来电，陈俊一概拒接。不过，虽然之前静会时不时地打他的电话，但像这次这样一晚上连拨13通电话，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也许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电梯里，陈俊默默地盯着手机屏幕，最后他还是强忍住了回电话的冲动，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既然当初已经选择了狠心，何必现在还要心软？跟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她是不会有幸福的，也许再过一些时间，她就会明白了…… 陈俊心中宽慰着自己，当电梯到达楼下的时候，他便将静的13个未接电话全部抛到了脑后。 然而，当他走出酒店大门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寒风凛冽中，一个女人站在酒店门口正中，冷冷地看着他。 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长头发，大眼睛，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脸蛋，对陈俊而言，这个女人是那样的熟悉。刚刚被他抛到脑后的静，此时却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陈俊愕然道：“薛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静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我昨晚就在这里了。” 陈俊一怔，皱起眉头：“你跟踪我？” 静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对视了一会，她忽然别过头去，眼中分明地淌下泪水，喉头不住地颤动，整个人好似崩溃了一般发出低沉压抑的哽咽。 陈俊心中五味陈杂，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快回家吧，我帮你叫出租车。” 静陡然回头，刷地一下从黑色风衣的内侧翻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她将嘴唇咬得发白，森然说道：“陈俊！你对不起我！” 看到静手上的匕首，陈俊的脸一下就白了。 这把匕首他认识，这是静的传家之宝。当初两个人打的火热的时候，他就曾见过这把匕首，并且听静说起过有关这把匕首的传说。 静是少数民族，在她的家乡有一个美丽而又野蛮的习俗。相传当地有一位强大的神灵，要求每一对夫妻、每一双恋人都要信守爱情的誓言，矢志不渝，海枯石烂。若是有人不守约定变了心，那么就会触怒神灵引来灾祸，这时候夫妻或者恋人的一方就要用匕首把负心人的心脏挖出来，祭祀神灵，才能平息神灵的怒火。 而此时静手中这把匕首，正是那位神灵赐下让当地族群用来惩罚负心人的专用匕首。 解放后，这种野蛮的行为被国家法律所禁止。后来随着科学知识的传播，人们破除了封建迷信，这样的习俗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于是这把匕首便被当做古董封存了起来，辗转落到了薛静的祖上，经历岁月变迁，最后到了薛静的手里。 现在静猛地拿出这把匕首，又想起关于它的远古传说，一时间陈俊不禁毛骨悚然。 他一边暗中警惕，一边沉稳着声音说：“薛静，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 但静不等他说完，就提起匕首扑了上来！ “你该死！”她咬着牙说。 陈俊连忙闪避，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丝毫不受控制。冥冥之中，这把匕首似乎拥有奇异的魔力，在它的锋芒所指之下，他想动弹一下手指头都不行！ 匕首毫无悬念地刺进了胸口。 陈俊只觉心口一凉，然后身体慢慢变轻，越来越轻…… 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一幕幕，仿佛快进的电影一般，从他眼前飞速闪过。亲情、友情、爱情，在这一切都快要画上句号的时候，陈俊才蓦然发现，其实他这一生大可不必如此颓废沮丧，在他的人生中，也曾有过许多美丽温暖的时刻，只是愤怒蒙住了他的眼睛，仇恨扭曲了他的世界。 生活从来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陈俊徒劳地张合着嘴，似乎想要对面前的薛静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世界正在渐渐变得安静，越来越静…… 最后他终于没了知觉，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