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众生皆苦，度人易，度己难
咖啡厅里，坐在角落的韩旭举起手，在门口左右张望的一个女人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过去。 “简女士是吧？” “嗯。”女人点了点头，疑惑的望着对面的这个大男孩。 女人实际年纪得有三十五六，可保养得不错，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但她仍然风韵犹存。而从她那辆法拉利座驾来看，这女人怎么说也是小有身家。 “冒昧把您约出来，打扰了。”韩旭彬彬有礼的样子在某些知道他根底的人的眼中，就是四个字——衣冠禽兽。 女人矜持的笑了笑，等着他的下文。 侍者走了过来，韩旭征求了女人的意见之后，点了两杯咖啡，看着他走远之后，这才变魔术一般掏出一束玫瑰花放在桌面上。 女人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怒，“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别误会。”韩旭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束花的主人不是我，而是代表以为已故的人送给您的。” 女人一怔，情绪稍缓，“韩先生的话我听不懂。” “谢谢。”接过侍者的咖啡杯，韩旭搅拌两下，然后说道，“我的一位朋友他有一位挚友，这人姓荀，名叫荀毅。” 女人拿着咖啡匙的手顿时握紧，有些不自然的问道，“提他干什么？” “时隔多年，简女士果然还记着他。”韩旭笑道。 女人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追忆的神色，眼神些许迷离，“或许吧。” “有兴趣讲一讲吗，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女人看了一眼这个面带微笑的大男孩，幽幽的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讲的呢。” 话虽如此，可她仍然将十年前的一段故事徐徐道来。 …… …… 她和荀毅两家是邻居，荀毅是孤儿，有个养父母。年纪比她大两岁。两人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仿佛有一根红线把两人拴在一起一般神奇，天作之合。 荀毅性格说好听点是和善，说不好听点就是懦弱，胆子很小，怕走夜路，怕听鬼故事。怕毛毛虫。仿佛是个投胎投错了身子的女孩子。但他很聪明，学习很好。 而她呢？和荀毅完全是两个极端。 性格坚毅，好胜心很强，虽然比荀毅还小两岁。可却像是个大jiejie。每次荀毅受到欺负，总是她站出来为他出头解围。 从年少懵懂到心思玲珑，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帅小伙，女孩也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虽然生活条件不好，苦是苦了点，但也算是乐在其中。 十年前的大学和现在不同，那时的考试极为严格。能考进去的少之又少，大学生不论哪个都是天之骄子有为青年。而两人因为共同的志向，彼此勉励对方，寒窗苦读后终于在高考中脱颖而出。 大学四年，两人勤工俭学。经过许多风浪，可仍然不离不弃。感情方面虽然谁都没开口表达爱慕，可两颗心的距离却比那些成天‘老公、老婆’叫着，口口声声喊着‘我爱你’的情侣要更近，感情也更真实。 大学毕业那天，两人去小餐馆吃饭，荀毅打算考研，而她则想要出去闯一闯，下海经商。商议的结果是荀毅服了软。从小到大每次争吵，结果都是这样。 也在那一天，荀毅告诉她，他有话想对她说。两人从小玩到大，看着荀毅那通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还有因为紧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戒指盒，她立刻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多半……这呆子是要鼓起勇气对她表白了。这种事情对胆小了二十几年的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仿佛等了很久的枯枝终于开花结果，她那天很开心，所以向来滴酒不沾的她就破例喝了点酒。 夜了，两人往回走，荀毅好几次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她笑眯眯的也不催他，就想看着他这幅委委屈屈的样子。 “简……”过街道，他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可她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她回头看他，却忘了身处何地。 一辆飞驰而来的车子突兀的从拐角处转过，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惨白色的车灯将她的倩影拉的狭长，荀毅想也没想飞身上前，一把推开了她。车祸现场，荀毅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而她则只是小腿刮伤了一点。 “简，就算我死了……我也仍然，会祝福着你。”他躺在她的怀里，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忘了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救护车赶来时，抬走的只是他的尸体。 开车的是个富家公子，倒也并不是那么飞扬跋扈，也没说纨绔子弟见色起意，很真挚的道了歉，给两家赔了一大笔补偿款。 可，钱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她宁愿一分钱不要，只要把她的情郎还回来…… 荀毅的养父母身体本就不好，听闻消息悲痛欲绝，没过几个月就双双撒手人寰。两位老人无亲无故，更没有子侄，死之前便把财产悉数继承给了她。 这件事情给她的打击很大，她很是沉寂了几年，后来时间慢慢的淡化了伤痕，她重振精神下海经商，十年来闯出了不小的家业。 十年，她仍然单身一人。只是在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已经褪了色的戒指，当时的市价不过二十九块五，可却是那个小伙子一个月的伙食费。 …… …… “抱歉，让你回想起了伤心事。”韩旭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有些歉然。 女人摇摇头，“都过去了。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最后的那句话，死了，也不过是个胆小鬼。十年过去，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 “他胆小了一生，却把最大胆的一次献给了你，包括他的性命。他怯弱。但是不胆小！”韩旭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以为你忘了，可如果你真的忘了，又怎么会记得他已经死了十年？如果你忘了，又为什么带着这个一文不值得戒指？” “我……”女人默然，好半晌才勉力一笑，“或许你说得是对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胆小鬼，可在我心里，他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韩旭微笑。轻轻拍了拍自己右边的口袋。像是在拍打灰尘。 “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片刻后，女人回来，除了还有些发红的眼眶之外，看起来倒是颇为正常。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为何我会在事发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你，跟你说这些事情？”韩旭直接道出了她的疑问。 “嗯。” 韩旭叹了口气，“我的朋友和他生前时是挚友。你和他从小长到大，应该知道他虽然说话有些怯懦，但是却喜欢写一些东西对吧？” 女人点了点头，随即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向他，“难道……” 韩旭没再多言，而是从左侧衣兜里掏出了一张信封递给她。“他早在之前就想跟你表白，但一直没有勇气。有一天他在我朋友的家里喝酒，经过我朋友的劝说，他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记在了纸上，准备把这些话背熟。到时候也能在你面前威风一把，让你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喝的有点多，这封信第二天他并没有带走。这就是当时的信。” 这封信荀毅拒绝了韩旭代笔，是cao控着法力一笔一划自己亲笔写的。他写的是什么，韩旭没看，也不知道，只是提醒他什么事能写什么事不能写，一定要注意点尺寸。 女人颤抖着手把信封拿起来，打开。看着里面那熟悉的字迹，她的双眼默默流下两行珠泪。 “我的朋友听闻他的死讯后，同样惋惜不已，后来本想把这封信找到转交给你，可是却又一时忘了放在哪里。前些日子搬家，他才在家具下面找到了这封信。现在，物归原主。” 信不长，两页纸都没写满，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两页纸。女人一边看信，一边泪如雨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信纸上，餐桌上，让咖啡厅里的不少人都微微侧目。 韩旭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只是默默递给她两张餐巾纸。 女人毕竟在商海打拼了十几年，情绪很快稳定下来，擦了擦眼泪，“抱歉，我失礼了。” “理解。节哀。” “谢谢你能把这封信送给我，这是我十年来得到的最大的安慰。”女人把信纸珍而重之的收好，看着韩旭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而为。” 韩旭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是受人之托。” 女人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如果他活着，你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即便死了，我们也是。”韩旭意味深长的说道。 女人走后，韩旭结账，走出咖啡厅找了处偏僻的地方。他的右口袋一动，一只身形模糊的鬼从里面飘了出来，正是荀毅。他的双眼中不停的滴落着浑浊的泪珠，灵魂波动忽强忽弱，波动不稳。。 “静气，敛神！”韩旭一声断喝，荀毅身子一抖猛的一个激灵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他呆呆的看着韩旭，突然下拜，真心实意的给韩旭长鞠了一躬，“小鬼阳间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请上仙成全！” “再次转世时，要敢爱敢恨，胆子大些。”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这尘世之中，韩旭幽幽长叹了口气，“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ps： 这章写于28日，定时于29日十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