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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穿越,只为了来世的约定

    宋芸儿瞧了一眼那少妇,哼了一声:“早知道你相公是贪生怕死之徒,就不该管你们!”转身要跟着出门。

    小女孩叶冰岚突然大声叫道:“我爹没有贪生怕死!我爹打仗很勇敢,我亲眼看见的!

    宋芸儿一愣,转过身来,看见这小女孩两眼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常言道小孩子不会撒谎,看这小孩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作假。

    宋芸儿走回来蹲下身:“你亲眼看见你父亲打仗很勇敢?”

    “是!那天我在城墙上看见的,我父亲杀死了好几个倭寇!”

    “骗人的吧!城墙在打仗,你一个小孩子家如何能上去看呢?”

    “我没说谎!我偷偷跑出来去找我爹,上城墙看见的,我躲在城墙上的一堆木头后面,倭寇退走了,我叫爹,我爹才发现我的。然后爹把我抱回家交给我娘,我娘见我爹身上中了箭,让我爹休息一会,然后带我去找郎中,等我和我娘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爹死在客厅里了,地上都是红红的血……,后来,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说我爹贪生怕死畏罪自杀,要赶我们走,我就骂他们。我说我亲眼看见我爹杀死好几个倭寇的,他不怕死……呜呜呜……”

    说到后面,小女孩瘪着嘴哭了起来,一边哭着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抽噎着说着:“我爹没有贪生怕死!我看见了的!他回来的时候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呢!呜呜呜……”

    宋芸儿转头瞧了瞧那少妇:“孩子说的是真的吗?”

    “是!我相公当时肩头中了一箭,脸上、身上铠甲都是鲜血,连腰刀都砍卷了刃。……我和冰儿带了郎中回来,见我相公死在客厅里,脖子上一道很深的口子,到处都是流淌的鲜血,手里握着他的腰刀,刀上全都是血……,定海守备黄克宁黄达人叫仵作检验后,说我相公是自杀的,然后,城防协守孙智高孙大人说他亲眼看见倭寇攻城的时候,我相公逃走了,说我相公贪生怕死,畏罪自杀……”

    杨秋池站在门口,静静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忽然插话道:“倭寇攻城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县衙门里和其他人准备送上城墙的饭菜,所以没注意冰儿什么时候跑的。后来我相公抱着冰儿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冰儿去找他父亲去了。”少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向小女孩招招手:“冰儿,过来,咱们不告状了,认命了……”

    “娘……!”小女孩扑进少妇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句“冰儿”,在杨秋池心中掀起了阵阵波澜,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冰儿的份上,我且信你们一回。你们跟我一起去定海县,我要调查此事,不管怎样,至少把你娘家的家产要回来,好让冰儿有个安生之处。”

    这少妇虽然不知道杨秋池是什么官,不敢乱问,但听他说调查这件事,那肯定是个不小的官,不由心中大喜,挣扎着要下床叩头感谢,却被冯小雪上去就搀扶住了。

    少妇当然不知道仅仅因为自己女儿小名叫冰儿,这才让杨秋池这位巡抚大人决定管一管这件事。

    冯小雪很同情这对母女,总觉得她们母女并没有错,不该受此苦难,本有心帮她们一把,只是夫君说了不管,她不敢自作主张,只得跟着夫君离开,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现在夫君决定管这件事了,冯小雪不由喜上眉梢,忙碎步过来,将冰儿抱了起来,吩咐月婵拎着郎中开的药,让宋芸儿搀扶那少妇,一起回到了客栈。

    到客栈后,冯小雪又开了一件上房给母女住,见她母女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又让店小二打来热水,吩咐月婵帮她母女洗浴了一番,将烂衣裙扔掉,另外拿出一套自己的服装给那少妇换了,只不过没有小孩衣服给小女孩冰儿穿,而现在镇上的店铺都关了门了,没处买去,所以,冯小雪又亲自动手,将自己的一套衣裤改小给冰儿换上。

    常言道“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小女孩冰儿洗澡换装后,变成了个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小可爱,而少妇洗了澡换了装之后,竟然是位绝色美女,虽然比不上柳若冰和红绫,姿容却也不输于杨秋池的其他妻妾,而且更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丰韵。

    这少妇服了汤药,又泡了热水澡,有了些精神,在月婵的搀扶下,带着女儿冰儿过来拜谢。冯小雪等已经换了女装,那少妇这才知道除了那老爷做派的杨秋池是大老爷们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女子。

    介绍后得知,这少妇姓蔡,闺名雅莲。既然杨秋池决定管这件事,当然也就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当蔡雅莲得知自己的恩公竟然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镇国公,现在替天子巡狩各地的巡抚大人之后,顿时又惊又喜,这下子告状有了着落,忙不迭拉着女儿跪倒磕头,叩谢巡抚大人。

    月婵将她搀扶了起来,杨秋池让她母女坐下后,又细细问了事情经过,得知她夫君叶军强是浙江定海卫定海守御后千户所的一名从六品镇抚,原来镇守定海后所,由于倭寇经常袭扰定海县城,所以被指派带一支军队到定海县城协助守城。事发当日,倭寇数千人大举来袭。城上浴血奋战,城里乱成一团,蔡雅莲不知道丈夫究竟怎样了,只是后来听女儿说她看见父亲杀了几个攻上城墙的倭寇,但小孩的话没几个人会相信,而守城的协守孙智高坚称亲眼所见一开战,叶军强就溜走了,并有多名当时在城墙上的军士作证。所以,定海守备黄克宁下令将叶军强所有家财全部抄没充公,连带蔡雅莲娘家的产业也被抄没充公了。

    蔡雅莲和女儿无法生活下去,找定海守备理论,被乱棍打出,找亲戚借了些盘缠,来到定海所属的宁波府衙门喊冤,被告知军队上的事情只能找军队去处理,地方衙门管不着,于是又到宁波卫去喊冤,连军营门都没让进。蔡雅莲无奈,带着幼女长途跋涉又到省会杭州府都指挥司衙门喊冤,更是无人理睬。

    无奈之下,带着女儿进京城想去兵部告状,顺便投奔在京城做小官的一个亲戚。不料来到京城才知道,亲戚已经被罢官,举家南迁走了。蔡雅莲带着幼女在兵部台阶前跪着喊冤数日无人理睬,无计可施又无处可去,而且有限的盘缠已经花光,只好带着幼女沿街乞讨,却又被守城巡查以有碍皇城观瞻为由赶出了京城,流落到了这个小镇上。

    没等蔡雅莲哭诉完自己和女儿的遭遇,冯小雪、月婵等女已经哭得跟泪人似的。冯小雪心里想着,将来就算查清楚她丈夫是贪生怕死之辈畏罪自杀,自己对这母女也不能袖手旁观,实在不行就偷偷给她们些银两做点小生意,让她们能活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杨秋池和冯小雪被窗外嘈杂的声音闹醒了,起床推窗一看,只见满街都是人,跪着街两边朝北面叩头,口中喊着万岁。

    不知这些人究竟怎么了,两人有些纳闷,在月婵服侍下洗漱完毕,石秋涧前来禀报才知道,原来石秋涧和金师爷他们已经连夜督促将扶助金全部发放给了镇上的乞丐和穷苦人家。街上那些人就是得到扶助的乞丐和穷苦人,他们不知道救助他们的其实是客栈的这位巡抚大人,还真以为是皇上拨款扶助,激动得泪水涟涟,在街上跪着叩谢皇恩。

    收拾完毕下了楼,见院子里里长带着一帮子衙役跪在院子里磕头,见杨秋池下楼来,一脸媚笑上前:“大老爷,昨日蒙您老教诲,小人如当头棒喝,如梦初醒,不慎惶恐之下,尽心竭力已经把您老昨晚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另外,大老爷一路劳顿,小人和诸位同僚筹措了一些缠头,聊表心意,还请大人笑纳。”从身后一个衙役手里接过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白花花的五百两白银。

    杨秋池冷冷望着他,只瞧得这里长全身发毛,想说不敢说,想笑又不敢笑。

    杨秋池穿越到了明朝后,在官场也混了差不多两年了,对明朝官场的诸多规矩已经了然于胸,也习惯了官场上这种所谓的礼尚往来。道:“好!银子我收下了。”说罢,从箱子里拿出两锭一百两白银,走到蔡雅莲面前点将银子递给她:“昨晚你们没有参加扶助金分配,这是你们该得的。收下吧。”

    蔡雅莲急忙接过,连声称谢。

    杨秋池转回来,背着手对里长道:“你们镇上这道路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道路可是咱们的脸面,这样吧,剩下四百两银子,作为修路的专项资金,由你负责,把镇上的大小道路给我修好了。我会派人来检查的。听清了吗?”

    里长急忙将银子放在一边,磕头道:“大老爷爱民如子,小人代表全镇百姓,感激大老爷的恩德。一定将大老爷吩咐的这件事办得妥妥贴贴的。”

    “嗯,那就好,现在你再去帮我找辆马车来吧。我马上要用。”

    “是是,小的家里有一辆自用马车,先孝顺给大人用,不知可否?”

    “牵来瞧瞧。”

    里长急忙派人去将自家的马车牵了来,还不错,虽然远远比不上杨秋池的那辆豪华大马车,却也算不错的了。杨秋池让蔡雅莲和女儿坐了这辆马车,然后和冯小雪等上了自己的马车,放下车帘子,一路扬尘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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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杨秋池开心,冯小雪特别安排经扬州、苏州、杭州到宁波这条线,让他游览沿途美景,领略风景如画的江南风光。

    只是,一直没有杨秋池最希望的柳若冰的消息传来,故此虽然沿途风景秀美如画,杨秋池却没多少兴趣游玩,更无心搭理沿途得到消息前来巴结拍马的地方官吏和显贵,也没什么心思去纠察百官以及巡抚当地军民,好在也没人敢告巡抚大人的状,皇上也就不知道他的钦差大臣并没有干什么正事,而是坐在马车上郁闷地坐在南下的路上摇晃呢。

    冯小雪和宋芸儿等看着焦急,宋芸儿又下令加大查访力度。可直到他们到了宁波,依然没有柳若冰的消息。

    杨秋池几近绝望,整天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无论宋芸儿她们怎么想着法逗他,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来。

    这一天,他们的马车来到了浙江宁波。

    宁波距离他们要去查访的定海已经不远,明朝为了防范倭寇来袭,从上而下在沿海各个要塞设置了若干卫所及千户所,其中就有宁波卫和定海卫。

    进城的时候,盘查得非常严格,杨秋池暂时还不愿意泄漏身份,不得已让一个随从锦衣卫亮腰牌这才进了城。

    进到城里找了一家大客栈住下之后,一打听才知道盘查如此严格的原因。原来,数日前,数千倭寇再次袭扰,绕过定海,一直杀到了宁波城下。幸亏宁波城防坚固,龙山所、观海卫和定海后所等卫所守军紧急驰援,倭寇这才退走,临了还将朝廷下拨的粮饷抢劫一空。定海后所守军派出海军追击,歼灭了数百倭寇,这才稍稍挽回了一点颜面。

    第二天一早,杨秋池让徐石陵用飞鸽传书给后面来的张啸江的重装铁甲护卫军,让他们在宁波城里待命,然后,坐着马车出城,前往定海。

    从宁波到定海不急着赶的话有两天的路程,中午时分,便遇到了许多拖家带口的流民。宋芸儿撩开车帘查看,见一个老汉和一对年轻夫妇正坐在路边石头上歇息,旁边放着大包小包,忙叫车停下。宋芸儿跳下车,问道:“老人家,请问你们这么多人这是去哪里啊?”

    “逃荒啊,兵荒,倭寇围攻定海,我们逃出来了。”老汉上下大量了一下宋芸儿:“小姑娘,你们不逃命,怎么反而往那边走呀?要没什么急事,现在就不要去了,倭寇可不是人,是野兽,吃人不吐骨头的!”

    “啊?倭寇又来攻打定海?现在战况怎么样?”

    “昨天已经退走了,不过听说还要来,所以我们这才逃了出来,姑娘,这刀剑不长眼,你们还是别往前走了。”

    宋芸儿恨恨道:“这倭寇也太猖獗了,官兵呢?”

    “官兵?唉!别提了!官兵只会欺压老百姓,哪会打仗,听说倭寇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旁边那小伙子有些不服气:“爹!官兵也有不怕死的,也不都是软骨头。”

    “对,到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比如咱们定海守备黄克宁黄达人,那可真是英雄,只要他出马,总能杀死数百倭寇得胜而回,咱们定海也多亏有了他,要不然,早就被倭寇攻陷屠城了!”

    那小伙子又道:“爹,还有协守孙大人,也是一员虎将啊,据说他杀的倭寇,都把头砍下来用绳子穿着拴在马后面拉回来呢。”

    “嗯,是啊,只可惜咱们大明这样的虎将太少了。”

    宋芸儿脸上露出敬佩之意:“原来还有这等猛将啊,有机会一定得瞧瞧。”

    “不用找机会,只要你在定海街边茶楼上一坐,总能看见孙协守骑着马带着兵卒在城里巡逻的。只不过,要见到黄守备不太容易,他毕竟是一城之主,轻易不能露面的,得防着倭寇的jian细暗杀。”

    宋芸儿谢过之后,上了马车,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杨秋池。问杨秋池该怎么办。

    杨秋池道:“还能怎么办?继续前行啊,咱们这一次来,其中一个目标就是要对付倭寇的,叫大家小心戒备就是。”

    马车继续前行,第二日傍晚,终于来到了定海县城。经过严格的盘查之后,他们进了城里,找客栈住下。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有贵客来住店,这让掌柜的非常高兴,亲自前来招呼,安顿杨秋池他们住了最好的上房,亲自泡了最好的香茶给杨秋池端了上来。

    冯小雪眼见杨秋池闷闷不乐,好不容易到地方了,有个人来和他聊聊天也好,忙招呼掌柜的坐下。

    杨秋池随口问道:“听说前几日倭寇来袭,贵店没有受到袭扰吧?”

    “托福!托福!”掌柜的笑呵呵道,“咱们可真是托了黄守备和孙协守的鸿福啊,要不是他二人领军守城,这城池一旦被倭寇攻破,那全城百姓可就遭殃了。我这小店恐怕也难幸免啊。”

    “哦……”杨秋池神情有些落寞,这一路上,听到的灾民们说的都是这两位守城将军的好,看来,自己为了冰儿跑定海这一趟,恐怕纯属浪费精力,问道:“听说,以前守城的还有一位镇抚,名叫叶军强,这人作战如何?”

    “他啊?嘿嘿,别提了,这种脓包提他作甚!守备、协守等大将军都在城楼上抗击倭寇,他小子却贪生怕死,惦念家中妻小,仗一打起来,他小子就偷偷跑回了家中躲了起来。黄守备得知后勃然大怒,击退倭寇后带兵来他家中要治他的罪,这小子自知难以幸免,自己抹脖子死掉了。呸!早知道这样,反正都要死,又何不战死在疆场呢!真是个脓包!”

    杨秋池摇头不语。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觉得心中气闷,站起来走到临街窗边,依在窗台上,望着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觉得甚是无趣。

    这时,街的尽头传来马蹄声,一队军士手持刀剑列队走了过来。

    一听到这马蹄声,店掌柜喜道:“孙大人巡街过来了!”走到窗边,也往外观瞧。

    这时,只见远远过来那队军士当先一人,骑着黄彪马,虎背熊腰,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一柄金背大砍刀,正警惕地四处张望。

    街两边的行人纷纷避开,恭恭敬敬肃立两边,有胆大者招呼道:“孙将军,巡街啊?辛苦了!”

    孙协守微笑点头,一路从杨秋池他们客栈楼下行了过去。

    杨秋池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掌柜的见杨秋池神情黯然,似乎精神很是疲惫,忙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告辞出了房间。

    冯小雪、宋芸儿和云露三女见杨秋池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敢多说话,只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时房里静悄悄的。小黑狗似乎也受到她们的传染,静静地趴在杨秋池的脚边,闭着眼睛假寐。

    半晌,杨秋池才吩咐宋芸儿和徐石陵带着圣旨去衙门宣读圣命,并让黄守备和孙协守以及县城知县到客栈来见自己。

    过了一会,就听到楼下面人声嘈杂,进来了不少人,接着楼梯咚咚响。数人急匆匆走过走廊,来到门外。随即,宋芸儿推门进来,对杨秋池道:“哥,黄守备、孙协守还有定海县知县高阳等官佐来了。”

    “叫他们进来。”

    片刻,几个穿着铠甲和乌纱官袍的武将文官鱼贯而入,依次站开,宋芸儿作了介绍后,众官一起恭恭敬敬拱手道:“下官参见巡抚大人!”

    杨秋池起身拱手还礼,吩咐看座。

    众官佐按品秩依次落座后,当先一个山羊胡子武将正是定海守备黄克宁,当下由他做了介绍。随后,杨秋池听取了他们的工作报告。黄克宁主要汇报了军事方面的情况,倭寇的危害,军队部署,近期作战情况,取得的战果等等;知县高阳汇报了军民共同防御倭寇的情况,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情况,尤其提到了由于倭寇匪患,造成大量沿海居民流离失所,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饷却屡次被倭寇拦截掠走。

    杨秋池听完之后,说了一些嘉奖勉励的话,黄克宁很高兴,说道:“巡抚大人,孙协守这两日带兵追击倭寇,杀敌五百余人,下官替孙协守向巡抚大人请功。”

    孙智高忙躬身谢过,谦卑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仰仗黄将军指挥有度。”两人相视而笑。

    杨秋池道:“本官很早就听说过倭寇,只是一直没见过,既然孙将军击杀了数百倭寇,本官倒想瞧瞧这倭寇长的什么样子。”

    黄克宁忙站起身道:“是,倭寇的尸体都堆放在衙门殓房处,一共五百二十四具,下官陪同大人前往清点。”

    杨秋池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好奇罢了。”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本官听说黄将军原来有一位手下,名叫叶军强,是镇抚,抗倭不力畏罪自杀,你们是否将他所有家产连带他夫人娘家的家产都充公了?”

    黄克宁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忙躬身道:“回禀大人,这叶军强贪生怕死,在数月前倭寇袭扰定海县城时,他临阵脱逃,潜回家中躲藏,有孙协守等多人作证,下官本拟拿他治罪,不料赶到他家中时,他已经畏罪自杀了。故下官下令将他家财充公。”

    “嗯,你们将他个人家产充公到也无妨,只是,将他夫人娘家的家产也充公,有失公允,毕竟这件事与他夫人娘家并无瓜噶,他夫人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他的事情就不要牵连他夫人娘家了。”

    “是是,下官处置欠妥,只是……,前段时间倭寇袭扰,已经将那一片村庄都烧毁了,她娘家的家产也未能幸免。再说,他夫人已经失踪日久,无处找寻啊。”

    杨秋池皱皱眉:“他夫人蔡雅莲已经将状子告到本官这里来了,所以,本官带她来查处此事,黄将军,咱们做事就算占理也要公道,不能乱来,咱们国库也不缺这点钱。”

    这几句说得有些重,黄克宁急忙躬身道:“是是,下官知错了,既然她娘家家财烧毁,那就将抄没的家产全部退回给她母女作为补偿吧。”

    “嗯!这样可以。”杨秋池点点头,“行了,咱们去瞧瞧倭寇尸体去,看看小日本长得什么个**样!“

    这句粗话引得众人都开心地笑了。黄克宁道:“大人,这倭寇中相当一部分其实是咱们大明的人,都是些流寇无赖,以及沿海无心生产的刁民,流窜海上为匪。倒不全都是日本人。”

    “哦,是吧。”杨秋池一边下楼,一边问了一些抗倭战斗的情况,黄克宁都恭恭敬敬回复了。

    来到衙门殓房,这时已经天黑了,早有随从军士拿来灯笼,又点亮火把,将殓房前的空地照得通明。

    杨秋池走过去慢慢挨个巡视,忽然咦了一声,转身接过灯笼,举在头顶,俯下身仔细查看尸体,良久不语。

    黄克宁忙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杨秋池没说话,挨个将尸体都检查了一遍,回头问孙协守:“你们击杀这数百倭寇,可曾缴获什么战利品?”

    “缴获了一些武器,还有倭寇抢走的财物。”

    “带我去瞧瞧。”

    黄克宁带着杨秋池来到衙门军械库,缴获的武器都放在这里。杨秋池挨个查看了一遍后,说道:“嗯,两位将军辛苦了,击毙数百倭寇,缴获大量武器,本官一定报告皇上,给两位将军请功。”

    两人大喜,急忙躬身称谢。

    从衙门出来,杨秋池问道:“那叶军强家宅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瞧瞧。”

    黄克宁刚才已经布置人将抄没的家宅腾出来还给蔡雅莲她们了,并把抄没的财产也都归还了,此刻听了杨秋池很关心这件事,心中暗叫侥幸,看样子这巡抚大人与叶军强一家或许有些牵连,自己及时见风使舵是正确的,要不然,惹巡抚不高兴,那可就麻烦了。

    来到叶军强家,正看见蔡雅莲带着女儿在收拾房子。这处宅院不大,有些陈旧,看样子是多年的老宅了。蔡雅莲见到杨秋池进来,喜不自胜地拉着女儿过来磕头感谢。

    杨秋池对黄克宁等随从道:“你们先回去吧,本官在这里坐坐,就不要跟着了。”

    黄克宁连声答应,又道:“巡抚大人,下官在寒舍略备了薄酒,恭请大人光临。”见杨秋池点头答应后,便留下一队拿着灯笼的兵士在门外伺候,这才喜滋滋带着众官佐走了。

    杨秋池对蔡雅莲道:“你丈夫死在何处?带我去瞧瞧。”

    “是。”蔡雅莲领着杨秋池来到客厅,指了指当中地上,说道:“就在这里,我和冰儿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见到我相公侧倒在地上,就死在这里,地上到处都是鲜血。”

    杨秋池拿了一盏灯笼进屋,由于这宅院死了人,所以这段时间并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居住,兵荒马乱的一时之间也没有变卖,所以,衙门只是将宅院中值钱的东西抬走,将宅院封存了。房间的陈设还基本保持原貌,数月过去,地上血迹已经成暗红色。

    杨秋池拿着灯笼蹲下身仔细观察。宋芸儿一直一声不响跟在他身边。见此情景,也低头查看。杨秋池示意让她注意血迹分布情况,并轻声解释。

    看完现场,杨秋池出来后,站在院中,沉思良久,将宋芸儿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好一会,宋芸儿连连点头,急匆匆出门走了。

    当晚,杨秋池在黄克宁家中与定海守军和地方官僚共饮一场,并表态说要立即写奏折加急禀报朝廷,拨款巨额款项赈灾。

    接下来的数日,杨秋池视察了沿海卫所防御情况,又在高知县的陪同下,视察了沿海被烧毁的村庄民房,慰问了流离失所的灾民们。

    终于,皇上下旨让宁波府筹措粮饷若干,再次调拨给定海卫。

    这一天,杨秋池正在定海衙门里和高知县等商议如何赈灾的事情,黄克宁急匆匆进来禀报,说得到报告,倭寇伏击押运朝廷赈灾粮饷的车队,请求增援。他已经下令让孙协守带兵驰援了。杨秋池连声夸奖黄克宁处事果断。

    当日傍晚,孙协守率军凯旋而归,用绳子串了一串的人头,骑着黄彪马返回了定海县城。全城百姓纷纷传言孙将军又立了战功了,格毙倭寇无数。

    杨秋池亲自迎接,褒奖有加。并下令召集所有定海卫守卫部队百户以上军官,明日下午在定海县城衙门大院里召开庆功大会。

    第二天下午,定海卫各千户所及百户所大小军官上百人齐聚定海县城衙门大院。杨秋池摆下英雄宴,高搭庆典台,台上摆了一桌,除了杨秋池之外,黄守备、孙协守和高知县等地方高官也坐台上。

    人都到齐之后,杨秋池先犒赏三军,然后只顾喝酒,却一直没给黄克宁和孙协守颁奖。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许多军官都喝得有些醉了。这时候,徐石陵匆匆上了台子,在杨秋池耳边低语了几声,杨秋池点头微笑,端起酒碗走到台前,高声道:“各位兄弟~!”

    听到巡抚大人发话,所有军官都安静了下来。

    杨秋池环视了一眼场中众将官,说道:“昨日黄将军指挥孙将军前往征缴抢掠朝廷粮饷的倭寇,毙敌无数。本官看得手痒,所以,也叫麾下护卫外出搜寻倭寇,不了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遇到一伙倭寇,一番激战之后,除了格毙者外,擒获数百名倭寇,刚刚本官得到禀报,说倭寇已经押解来了,本官已经吩咐将他们押到会场,据本官了解,咱们以前看见的多是被黄将军和孙将军击毙的倭寇尸体,今日,本官生擒活捉了不少倭寇,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看看这些倭寇什么德性!——将为首的倭寇押上来!”

    片刻,数十名持刀军士将十多个倭寇押了上来,在台前跪下。

    杨秋池转回头,对孙智高道:“孙将军,你过来瞧瞧,本官擒获的倭寇如何啊?”

    孙智高端着酒杯慢慢走到台前,定睛一看,手一松,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忙掩饰道:“啊,这些倭寇可真够丑陋的。大人应该将他们悉数击毙,免得花白米养这些祸害。”

    跪在正中间的一个倭寇厉声道:“孙智高!你好毒啊!哈哈,不过,你想杀我们灭口?没门!老子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孙智高打了个激灵,转头望向杨秋池,见他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不仅惶恐道:“这……这倭寇说些什么,下官怎地听不懂呢?”

    “是吗?他就是定海一代赫赫有名的倭寇头子乌宁,孙将军不认识吗?”杨秋池微笑,转头对那倭寇道:“乌宁,你老实交代,如果你坦白供述,我可留你个全尸,给你一个痛快。”

    “多谢大人!”倭寇被擒,一般都要凌迟处死的,所以他得到这句话很是感激,挣扎磕头道,“我是乌宁,是定海一带倭寇的首领,前些日率队袭扰定海、宁波的就是我。前几天,我得到密报说,朝廷又下拨若干粮饷要运来定海,并得知具体的行进路线,我带队伏击,没想到中了杨大人您的计……”

    “本官不让你供述昨日的事情,说说以前的吧。”

    “是,黄守备和孙协守与我们早有勾连,确定一个方针叫做‘围点打援’,也就是包围和经常袭扰定海,烧民房,等朝廷下拨赈灾粮饷,从宁波护送来定海时,他们将粮饷行进路线秘密告知我们,由我们设伏偷袭。而宁波卫指挥使张卓也与我们有勾连,派出护送粮饷的都是老弱病残的军士,我们得手后,将这些兵士悉数杀死,换上我们的装束假扮倭寇,然后他们拿这些尸体去冒充军功邀赏。抢到的粮饷我们五五分配。张卓和黄克宁说,这叫双方得利……”

    “胡说!老夫杀了你!”黄克宁花白胡子乱抖,满脸涨红走过来,手按剑柄道就要动手,却被杨秋池一把按住了手臂:“黄将军少安毋躁。”说罢,斜眼看了看孙协守:“孙将军,你说呢?可有此事?”

    “不不!这是一派胡言!他分明在使反间计,大人切莫上当!”

    “是吗?”杨秋池从怀里抽取一封信,展开在黄守备和孙智高面前,“那这密报信呢?又如何解释?”

    黄克宁一看之下,顿时脸色煞白:“这……这……”

    “黄守备,这是你的字迹吧?这信写的是朝廷粮饷行经路线,咱们要不要对对笔迹啊?嘿嘿,这是本官派出的军队全歼倭寇后,从这乌宁身上搜出来的!”转头问乌宁道:“本官所说是否属实?”

    “是,大人,这封信是黄克宁写给我们,通报运粮饷的行进路线的。”

    黄克宁倒退了两步,冷冷道:“杨大人,你当真听信这贼子的诬陷之言?”

    杨秋池上下打量了一眼黄克宁和孙智高:“两位将军,我已经派锦衣卫调查了解,得知你们一年前都只不过是定海卫的普通百户军士,近一年来,青云直上,直升到了守备和协守的高位。这是为何啊?难道真是你们抗倭有力吗?”

    黄克宁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孙智高却冷笑道:“大人以为呢?”

    “嘿嘿,你这次格毙的倭寇跟上次你们带我去看的尸体,有一个地方明显不同——你知道什么地方不同吗?”

    孙智高已经和黄克宁并肩站在一起,冷声道:“下官不知,还想请教杨大人。”

    “伤口!这一次你运回来的数百具倭寇尸体,你就没发现尸体上的伤口跟上一次你运回来向我邀功的倭寇尸体的伤口不相同吗?”

    孙智高和黄克宁相互看了一眼,黄克宁沉声道:“怎么不同?”

    “倭寇的日本刀长而狭窄,比我军的宝剑略宽一寸左右,而且刀刃比我军的宝剑、单刀都要薄一些。当然,这一点差异在你们看来或许没多大的不同,但是,在本官眼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前一次运回来的倭寇尸体上,大部分尸体创口都是劈创,却跟我们的单刀劈创明显不同,本官当时提着灯笼仔细观察过,这种创腔只有日本刀这类比较薄的刀刃才能形成!而且,尸体上还有相当一部分创口是捅创,创口狭窄,也只有日本刀才能形成!”

    “杨大人的意思是什么,下官怎地听不明白了?”

    “意思很简单,——这些所谓的倭寇,其实就是宁波押运朝廷粮饷来定海的官兵,刚才乌宁已经交代了,他们倭寇数千人袭击这些运粮官兵之后,将他们悉数击杀,然后剥下尸体的明军服装,换上倭寇的衣服,将尸体留在现场,等你们随后赶去,用这些尸体冒充倭寇向朝廷邀功!这就是你们如何一年内从百户升迁至现在高官的原因!当你们忽视了,这些尸体是被倭寇杀死的,所以身上的创口是倭寇的日本刀形成的,而不是你们的刀剑形成,仔细一看,就露馅了。本官在前些日子检查你们击毙的倭寇尸体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厉害!”黄克宁鼓掌道:“杨大人果然厉害,还抓到了我们什么把柄呢?”

    “不多,但也足够将你们抄家灭门的了!”杨秋池冷笑道,“昨日的倭寇尸体,你们没有仔细看,那些都是真正的倭寇,是我的护卫队击毙倭寇,将尸体留在了现场,等你们去冒领军功的。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吧?因为我发现了那个端倪之后,立即派出我的贴身护卫徐石陵,也是锦衣卫从三品同治,携带皇上御赐本官的调兵军符,紧急赶赴绍兴府,调集福山卫和三山所海军舰船,秘密包抄到定海外的定海中左所外海域待命。与此同时,我派出锦衣卫探查后,发现几次被倭寇袭击的押运朝廷粮饷的押运队,都是宁波卫指挥使张卓派出的老弱病残军士,而且人数不足。我怀疑其中有诈,便下令锦衣卫将张卓秘密拘捕审讯,他供认了你们与倭寇勾结的罪恶勾当!”

    黄克宁叹息道:“杨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一点我倒没有忘记。看样子,以后我们跟锦衣卫打交道,还真得多留几个心眼!”

    “你们还有这个机会吗?”杨秋池讥讽笑道,“查清你们的罪恶勾当之后,当然再不会派老弱病残押运朝廷粮饷了,所以,这一次派出押运粮饷的,其实是我留守宁波府的五百铁甲骑兵,只不过外面套了外套,装成老弱病残的样子罢了。乌宁倭寇部队来袭时,他们以少敌多,但由于事先有准备,装备精良,而且身披重甲,倭寇的武士刀奈何不得他们,倭寇被击溃留下数百具尸首后逃到海边,上船逃出海外,却正好落入我埋伏在定海中左所的数十艘坚船利舰的包围中,被一举全歼,除乌宁等数百倭寇投降外,其余的船舰被击沉葬身大海。”

    “厉害!真的很厉害!我都有些佩服杨大人沉着冷静了,这些天我等竟然没有发现杨大人不动声色已经做了如此重大的安排,真是厉害!”

    杨秋池冷冷道:“还有,叶军强其实是抗倭英雄,她女儿亲眼看见父亲在城墙上砍死了好几个倭寇,她夫人也证明当时他抱着女儿回来的时候,倭寇已经退走,他箭头中箭,一身血污,我一直相信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一到定海,我立即派人深入调查当时参与城楼防御的军士,查清楚当时叶军强叶镇抚的确是淤血奋战,击毙数名倭寇,直到倭寇退走,女儿露面才抱着女儿回家查看情况。不存在贪生怕死的问题。”

    “那他又为何要畏罪自杀?”孙协守道。

    “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死的!”杨秋池道,“我那一晚仔细检查叶镇抚死亡的那间房子,发现地上血迹很奇怪。”

    “血迹就是血迹,有什么奇怪的。”黄克宁冷声道。

    “血迹呈两个方向飞溅!”杨秋池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斜向前,一个斜向后!据叶军强的夫人述说,当时她丈夫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很深,那么深的伤口,会当场毙命,根本不可能形成第二次创伤,脖颈的大血管被切断后,血液会像喷泉一般喷射而出,而刀剑的一次砍切创,只可能形成一个方向的血液喷溅。但是,地上有两个方向的喷溅,说明叶军强不是自杀,而是被人从前后用刀剑先后砍中脖颈,由于用力方向和身体当时体位的不同,才有可能形成这种不同的喷溅血迹!”

    黄克宁鼓掌道:“精彩!真是精彩!想不到杨大人还有这么一手啊。没错,叶军强的确是我派人杀的,因为他已经察觉我和孙协守与倭寇的交易,他又不肯和我们合伙,所以,只好杀了他。现在,杨大人,你也知道了内幕,所以,也只能请你去和他见面去了!”

    杨秋池笑了笑:“杀了我,你们怎么交代?”

    “好办啊,就说倭寇杀的。”

    “看样子我现在身入虎xue了喽?”

    黄克宁冷声道:“是啊,杨大人,你怎么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呢?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与倭寇的交易,又怎么这么粗心大意,不秘密拘捕我们,反倒将定海卫所有百户以上将领都召集来搞什么庆功,难道杨大人不知道,这些在座的兄弟们,没有哪个不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既然大人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只有让大人死了!”

    场中几乎所有的军官都都站了起来,手按刀柄,恶狠狠盯着杨秋池。

    而台边站着的宋芸儿、石秋涧、夏萍等护卫拔出刀剑一拥而上,将杨秋池护在当中。与此同时,黄克宁的数十个卫队也冲上来护在了身前。

    黄克宁哈哈大笑:“杨秋池,你就凭这几个人,想对付我千军万马?劝你还是自己抹脖子吧。”

    杨秋池也哈哈大笑,手一挥:“给我拿下,拘捕者,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五百重甲骑兵从衙门的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将场中百来个将官围在当中,面对身披重甲的骑兵,这些军官们都傻了眼了,他们没穿铠甲,根本没办法对抗。

    黄克宁也是脸色一变,瞧了一眼孙智高。孙智高从怀里摸出一支火箭,凌空射向天空,炸了开去。

    杨秋池瞧着他并没有下令阻止,等那火箭发出之后,这才笑道:“你们忙完了吗?”

    “哼,姓杨的,你以为这区区五百铁骑就能制服我们?告诉你,我们早有防备,我定海后卫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前锋上午就已经秘密潜入城里,就防着你有什么动作!”

    “是啊?”杨秋池微笑,“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呢?没关系,我等着。”

    黄克宁侧耳听了一会,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更别说喊杀之声,不由吃了一惊。

    杨秋池道:“不用等了,你们的大部队是不会再来了,因为我已经派手下用调兵军符进行了布防重新调配,台州府的军队已经到达定海后所,你的部队我已经用皇上御赐调兵军符全部接管,违抗着已经当场格杀。你的军队,不仅不抗倭,反倒勾连倭寇,我已经下令全部调集到台州,在金华府部队协助下进行整编核查,这些都是我调集锦衣卫秘密进行,只不过消息封锁很严,你不知道而已。所以,此刻城外并没有什么军队,你先锋部队进城之前我就已经得到消息,所以已经派出部队将他们悉数缴械了。黄将军、孙将军,还有什么底牌,就拿出来吧?”

    “我不相信!”黄克宁大吼道,转身朝台下叫道:“弟兄们,反正左右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这些死党拔出刀剑吼叫着冲向台子想抓住杨秋池,台子前面和两边已经部署了铁甲兵的长矛手和弓箭手,顿时箭如飞蝗,死党们大部分还没冲到跟前便纷纷中箭到地,少数几个冲到台子前的,被长矛铁甲兵捅死当场。那些剩下的将领大部分都是自认为没做过太多坏事,估计不会判死罪的,纷纷跪下投降。

    与此同时,黄克宁和孙智高拔出长剑,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冲向杨秋池,也想擒住他作为人质,只不过,杨秋池他们早就防着这一招了,台下铁骑箭如飞雨般倾泻过去,护卫们倒下一大片。

    孙智高身中两箭,却还是带着几个死党拼死冲了过来的,可迎接他们的是宋芸儿等十多个锦衣卫精英高手。孙智高虽然武功不错,可惜主要擅长的是两军对战的弓马骑射,对这种个人搏击,连一般锦衣卫高手都比不过,更何况面对的是宋芸儿。只见宋芸儿刷刷几剑,孙智高双手双脚中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台子上除了躲到角落簌簌发抖的定海知县高阳之外,黄克宁的死党悉数被乱箭射死或被锦衣卫杀死。孙智高重伤倒地。黄克宁长叹一声,拿起手中长剑要抹脖子,却被宋芸儿一飞镖射中手腕,长剑落地,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这一战,由于准备充分,杨秋池没伤一兵一卒,将勾结倭寇的黄克宁等叛乱将官悉数擒获,拘捕者当场格杀。

    接下来,杨秋池让金师爷写了一份给明成祖的奏折,详细叙述了事情经过,对黄克宁和孙智高进行审讯后,两人均供认与倭寇勾结事实,派锦衣卫将黄克宁和孙智高押往京城受审。后二人及其死党被明成祖下令凌迟处死。

    杨秋池委派台州府军队负责定海海防。由于这一带的倭寇主力已经被杨秋池用计全歼,所以,这一带沿海倭寇之患在数十年里基本解除。

    这天傍晚,杨秋池视察军情回来,宋芸儿急匆匆跑进房里,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他:“哥,锦衣卫飞鸽传书!我姐有消息了!”

    杨秋池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急忙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四川CD府锦衣卫见一品夫人柳氏于西去朵甘路上。”

    朵甘!

    格尔登寺!

    今生来世之约!

    杨秋池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高兴,连连用手捶打自己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呢,柳若冰一定是带着儿子去格尔登寺,缅怀他们那段今生来世的约定!

    “走!立即出发!”

    “啊?去哪里?”

    “朵甘,格尔登寺!”

    ————————————————————

    大明永乐九年,初春的傍晚。

    四川以西的朵甘都司的格尔登寺前,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远处的雪山白雪皑皑。牛羊像一个个缓慢移动的黑点,点缀在这风景如画的草原上。

    寺庙前的白塔,香烟袅袅,一排排一人多高的金黄色的转经筒在寺庙的黄墙边绕着排列成行,几个衣衫褴褛的藏族老阿妈驼着背,嘴中念念有词,沿着转经筒组成的环寺小路慢慢前行,手里拨弄着转经筒,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寺庙下面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后面是十多个锦衣卫护卫和五百铠甲鲜亮的重装骑兵。

    寺庙前斜挂着的条条金幡下的草坪上,镇国公、锦衣卫指挥使杨秋池和他的第四个妾室柳若冰相对而立,初春那稍有凌冽的寒风吹得他们的衣带轻轻飘起。

    柳若冰伤心欲绝离家出走之后,杨秋池通过锦衣卫遍布全国的眼线,终于发现柳若冰在靠近西域的朵甘的格尔登寺,带着妻女来求她回去。

    此刻,杨秋池的妻子冯小雪,五妾宋芸儿和七妾云露站在杨秋池的身后,她们所有想劝说柳若冰回去的努力,都如夕阳般沉寂了。

    杨秋池哀伤地望着柳若冰:“冰儿,跟我回去……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柳若冰身子轻轻一颤:“秋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叫我冰儿,就是在这里。”

    “是,我记得,那时我说,我欠你一个完整的今生,希望有来世,那样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一个人。”

    “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是!”杨秋池上前一步,低声却坚定地说道,“如果来生我们还有缘,我一定只爱你守着你一个人!”

    柳若冰望了望他身后的几个女子,幽幽道:“秋池,你太多情,这时候还在想着她们,生怕她们听到了你和我这来世的约定,心里不好受。唉!今生如此,来世呢?多情未必真豪杰!”

    杨秋池摇摇头:“相信我!冰儿。”

    柳若冰深深凝视着他,良久没说话。

    杨秋池脚下的小黑狗眼巴巴仰着头,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道他们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为了什么。

    终于,柳若冰抱着儿子走到冯小雪面前,将儿子轻轻交给了她,苦涩一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过来,拉着杨秋池的手,快步向寺庙里走去。

    进了寺庙,穿过宽阔的院子,进入大雄正殿,来到一尊高大的佛像前。柳若冰在一个蒲团上跪下,垂首合十低声祷告。杨秋池也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片刻,柳若冰从怀里摸出一个精美的淡黄色琉璃瓶,低声道:“秋池,知道吗?这个寺庙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寺庙金顶上有一株如意草,传说伤心的人只要每天收集它叶子上的第一滴露水,九九八十一颗,再加上自己伤心时的眼泪,和一滴最毒的毒药鹤顶红,一起服下,就能实现心里的愿望……”

    说到这里,柳若冰转过头来,凄然一笑:“秋池,我知道,今生我不能拥有你,我想起了你当初在这里给我的誓言,所以,我来到这里,流着泪收集了这九九八十一颗露珠,——秋池,你要真心约我来世,那么,我们用它实现这个约定,好吗?”

    “好!”杨秋池伸手去拿那淡黄色琉璃瓶。

    柳若冰却晃手避开了:“鹤顶红一滴就能要人性命,你不怕吗?”

    杨秋池轻轻握住柳若冰的手:“冰儿,我如果伤了你的心,让你宁愿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因为,我不会让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孤单……”

    “秋池!”柳若冰扑进杨秋池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嘤嘤地低声饮泣着,“我想躲开再也不见你,守着我们的儿子消磨一生。可是,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早晨,每一个傍晚,每一个深夜,我都会想到你!想你的时候,心撕裂了一般的痛……”

    “是我不好,累你受此磨难!”

    “我没办法跟她们分享你的爱,既然不能成为你的唯一,又再不能一个人平静地活着,于是,当我来到这里,知道了这个传说后,我作了一个选择——我要在来世等着你,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快乐地……双宿双fei……””

    杨秋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忙一把将她推开,低头望向她手里的琉璃瓶,却已经空了。原来说话的功夫,柳若冰已经饮干了这一瓶加着伤心眼泪的露水毒药!

    “冰儿~!”杨秋池抓住柳若冰的双肩,嘶声叫道。

    柳若冰眼神已经开始散乱,嘴角露出了一个美丽的微笑:“秋池……,记住……我们来世的……约定……”凤目轻阖,纤纤素手从杨秋池腰间滑落,无力地垂在身旁。

    “冰儿~!”杨秋池将柳若冰搂进怀里,紧紧搂着,摸索着从她手心取过琉璃瓶,猛地扬起头,将瓶子里的露水毒药往嘴里倒,——可是,瓶子里连一滴毒药都没有了。

    杨秋池扔掉琉璃瓶,一转头,看见香案上的香烛,一把抓过,扯掉蜡烛,将尖锐的蜡台尖抵着心口,望着柳若冰绝美的脸庞,凄然一笑:“冰儿~,等我!我不会让你孤单的!”

    抬手猛地朝心窝刺去!

    猛然间,金光一闪,杨秋池手里的烛台也不见了!而他面前的蒲团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老僧,雪白的眉毛一直飘到颧骨上,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看这外貌,没有一千岁,也有八百岁了。

    杨秋池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手心,惊问道:“你……大师是谁?”

    老僧却微笑道:“你既然能穿越来,为什么不穿越去找她呢?”

    杨秋池不知这老僧如何知道自己是穿越到的明朝,既然知道,必有此能耐,听他这话,杨秋池心中狂喜得如要炸开一般:“大师!大师!帮帮我!求你!我要穿越去找冰儿!”

    “今生之因,来世之果,老僧送你去她的来世,再续你们的前生之缘吧!”

    “谢谢……!”杨秋池喜极而泣,“大师,我怎么才能找到冰儿?”

    “随缘。”

    “随缘?缘是什么?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啊?”

    “缘是由愿而生,有愿望就会有缘份。”

    “我懂了。”

    杨秋池回过头望了望已经进到院子里,正远远站着望着他们的冯小雪、宋芸儿和云露,她们似乎并不知道柳若冰已经服毒死了。小黑狗溜到了门口,黑亮的眼睛瞧着他。

    杨秋池转回头问老僧道:“那……她们怎么办?”

    “今生自是今生,来世自为来世。柳姑娘乘愿而去的是她的来世,今生尘缘未了,当与你和你的妻妾们共续今生缘分。”

    杨秋池惊喜交加,抱紧了柳若冰:“大师的意思是,我的冰儿可以复活?”

    老僧点头微笑。

    “太好了!求大师恩典施救!”

    老僧叹息道:“杨施主宅心仁厚,只可惜,勘不破这‘情’字,来世情缘,望好自为之。”手一挥,杨秋池和柳若冰顿时笼罩在一片五彩光芒之中。

    小黑狗汪汪汪叫着,在门栏边上跳来跳去。眼看主人四周光芒大盛,身形渐渐消失,小黑狗终于身子一挫,一个虎跳扑上去咬住了杨秋池的衣角拼命往外拖,可它哪里能拖得动杨秋池和柳若冰两人的身子。

    杨秋池忽然感觉自己抱着柳若冰已经飘身空中,低头望去,只见那老僧微笑起身,念诵佛号转身进了后堂。

    而蒲团上,却有另一个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却是柳若冰。此刻,她已经睁开眼睛,随即坐了起来,与蒲团上的自己紧紧拥抱,随后站起来,手拉手向院子里的冯小雪她们走去,小黑狗欢蹦乱跳,撒着欢,迎上来的冯小雪、宋芸儿和云露的眼睛里闪现着欣喜的泪光。

    原来今生的杨秋池和柳若冰等妻妾们的生活仍将继续,而来世的杨秋池,正穿越而去了,找寻来世的柳若冰去了。

    杨秋池视线渐渐模糊,怀里紧紧抱着的柳若冰也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了他的怀里。杨秋池惊恐地大叫着:“冰儿……!”

    四周的繁星点点迅速旋转起来,如同激流中的漩涡一般,五彩的光环一个套着一个,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杨秋池如置身在缤纷的肥皂泡的世界。那条小黑狗还死死咬着杨秋池的衣角,跟着他一起旋转。

    片刻间,这美丽的泡沫世界变成了一个五彩绚丽的旋涡,一眨眼工夫,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象一个黑洞洞的巨人的嘴,杨秋池感到身子正无助地旋转着流向漩涡底部,小黑狗也跟着飞速旋转,却死咬着他的衣角不松嘴。

    昏昏沉沉之间,漏斗忽然调头一转,将他肚子里的东西都往下吐出。杨秋池和小黑狗本来向上飞升,这下变成了往下跌落。他双手乱抓,却什么都抓不到。飞速下坠中,他的意识正渐渐丧失。

    杨秋池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这熟悉的一切不就是当初自己穿越过来的情景吗?这一次,时空隧道又会把自己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没等他想清楚,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