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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六十三章 监狱黑暗

    第六十三章监狱黑暗

    接到百姓报案后。鄢城县丞马秋派捕快到保清寺查验现场,结果发现死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崔式之。马秋不敢怠慢,亲自前往仓库,参与了整个勘验过程。

    根据现场痕迹收集、仵作尸检、目击者供词,初步推断为十到十二名凶犯,借夜色潜入仓库,杀死守卫,然后逼迫崔式之自杀。

    随后,马秋在笔录上盖上自己的官印,遣差人快马加鞭送往襄阳城刺史府。

    丁晋接到公文后,震怒不已,一方面,是因为崔式之的死,宣告了又一条线索的中断;另一方面,崔式之原来就躲藏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但是一直无法将他抓获,归根结底就是有僧人暗地包庇他。

    尤其是第二方面,特别让丁晋恼火。保清寺僧人无视他下达的严令,竟敢私自窝藏官府要犯,依仗的除了王保的权势外,恐怕就是方外之人一定程度上的司法赦免权。

    这些和尚实在太也大胆。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恐怕下次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丁晋震怒下,当即指令鄢城县,除了窝藏崔式之的首犯,将保善寺的所有僧人都关入大牢,不让他们在牢中好好清醒几天,他们可能不知道佛法上面还有更大的王法。

    这道命令刚下了两天,就有人上门为保清寺求情,来者是襄阳第一名寺定光寺的主持弘见大师。

    弘见是有德高僧,而且今年已经八十七岁的高龄,丁晋对他一直很尊敬。当然,他在弘见身上还打着些小心思,所以必须好好收买这个老和尚。

    弘见先好好吹捧了一番丁晋,从他的户籍改革、剿灭盗匪,一直说到襄阳城最近进行的城市规划—新市集的建设。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为保清寺说好话,认为发生这样恶劣的事,虽然让人很气愤,但是作恶者毕竟是少数几个人,属于沙门中的败类,是被所有僧人包括保清寺的正经僧人都一致痛恨的,因此,丁刺史你不能好坏不分来个一锅端,这样做是草率的、鲁莽的,不符合你一向的英明正直的形象,几个僧人坐几天牢没大不了,可这事要传出去。对你的声名有影响呀。

    看着弘见老和尚一副苦口婆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丁晋想笑,但是不能笑出来,因为这是气极而笑,肯定很难看,笑出来大家都尴尬。

    这个老和尚的面子,丁晋还不能不卖,不过他心中的怒气也没消,于是决定用拖字诀,亲切地说道:大师你说得太对了,如果不是大师开导我,本官险些就铸成一件错事。大师你放心,我马上就下令释放保清寺的无辜僧人,不过你也清楚官府的公务是讲究一定程序的,所以中间可能会耽搁几日。

    有了丁刺史的保证,弘见大师满意地走了,老和尚走的时候一脸红光,看得出心里非常高兴,也难怪,一州长官对他始终执礼甚恭,又是有求必应。那真是倍儿有面子。

    打发走弘见,丁晋准备让保清寺的僧人在大牢中再洗心革面十日,就将这些浪费狱中粮食的家伙给释放了。可没成想,很快,又有人请求尽快将僧人们释放。这个人,就是亲手将僧人抓到大牢的鄢城县丞马秋。

    县令王嘉宪死后,马秋暂时署理鄢城公务,这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马秋很头疼,因为瞎子都看得出来,此刻的鄢城正是多事之秋。

    不说马秋的头疼,就说他将保清寺那些肥肥白白的僧人都关入黑黑脏脏的大牢后,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监狱超载了。

    鄢城监狱就那么大,先前缉捕盗匪,已经满满当当地关了好多人,现在又赶上保清寺惹恼了丁刺史,结果丁大人一声令下,保清寺上百位僧人全部要“关禁闭”。这可好,马秋和典狱官简直是上蹿下跳,抓破脑瓜,终于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一牢多住,将犯人们尽量往牢房中塞。

    不过,这也有个问题,一个监牢中所能安置的犯人是有定员的,尤其是那些凶残好斗之徒,如果关入太多。只怕会出大事,所以,只好还是委屈一下那些光头和尚,将他们尽量塞入最少的监牢。

    马秋的考虑是,比起那些杀人放火的盗匪,这些和尚毕竟看起来要良善得多,即便放得多些,应该没大事。

    是没大事,不过随后发生的情形,比马秋想象中的大事还让人欲哭无泪,那些僧人们竟然开始在牢狱中集体念经。

    念了半日,其他监牢中的犯人就大声鼓噪,声称如果官老爷还要继续用这样的“酷刑”折磨他们,那不如干脆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接着,监官狱卒们也开始受不了,典狱官向马秋报告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哀求道:只要大人不让小人再回牢狱,让小人干都行。

    典狱官手下的狱卒也开始集体罢工,将牢门锁得死死的,可是人都在外面的cao场上晒太阳。

    马秋咬牙切齿地带着众差人杀入监狱,然后,分别用恐吓、威逼、利诱、哀求等等办法。劝阻僧人们不要再念经了,可是无济于事,对于这些和尚,他真是打也打不得,骂又不管事,实在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马秋向丁晋求助,这封公函中,除了说明僧人的无赖,还着重强调鄢城监狱条件是如何如何差,人手是如何如何不足。目的自然是担心丁晋怪他办事不力。

    丁晋看了马秋上报的情况后,倒没有怪罪他,而是坚定了一个念头—派得力人手去下面整顿监狱。事实上,这个想法前些日子就有了,起因是,张归霸奉命在枣阳清剿余匪的时候,碰到一件蹊跷事。

    枣阳这个地方,虽然不如谷城、鄢城匪患严重,可是民风刁蛮,好勇斗狠,很多枣阳人都跑到外地做非法之事,盗匪之中枣阳籍占据很大的比例。自丁晋开始剿匪后,这些匪人又偷偷溜回了家乡,梦想浑水摸鱼,洗白自己。

    刺史府的情报部门很快了解到这种情况,于是,丁晋一方面严令各县官员清理户籍、缉查逃匪;另一方面,又派遣已升任团练兵校尉的张归霸,驻扎枣阳县,震慑不轨之徒。

    群众的智慧从来是不容小视的,尤其是那群被逼无奈的匪人,针对官府的天罗地网,他们很快想出一些应对策略,这其中,尤以李代桃僵、冒名顶替之策,最为显示他们的狡猾。

    说穿了,李代桃僵、冒名顶替,也就是俗称的“顶凶”。一些真正作jian犯科的匪人,通过花钱收买那些贫苦之人,顶替自己坐牢,甚至即便是犯了杀头之罪,只要有钱,寻找一个代替之人,也根本不是问题。

    张归霸发现的,就是这样一件顶凶之案。

    枣阳县令韩维是一个不怎么管事的官员,他喜欢吟诗作赋、结交名人雅士,每日主要工作就是在家中开办宴会。至于公务,他历来很厌恶,凡事都委任给下面的胥吏做,其中,最得力的一名手下是襄阳人张忠志。

    张忠志和张归霸是本家,虽然亲戚关系遥远,两人的交情还不错。因为张忠志很佩服张归霸的才能,所以,公务上有疑难,常常向对方倾述。

    张忠志前些时候审理过一件匪案,涉案匪人一年前杀死本乡人,然后逃亡到了外地,有人指控他曾在大洪山做过土匪。

    他调阅案卷后,没有发现疑点。接着提审这名犯人,结果发现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瘦弱少年。张忠志有些怀疑这个少年在十五岁的时候,怎么可能杀死一个彪形大汉,而且还逃到大洪山做了土匪。

    可是那少年对犯罪过程的叙述几乎和原审讯笔录写的没有差别。张忠志极为惊异,便令其再说一遍,那少年依旧是倒背如流,几乎一字不差。。。。看来,他早已把供词背得滚瓜烂熟。

    由此,张忠志的怀疑更深,于是对案件的疑问之处多加辩驳,劝少年说出真相,免其一死。但是,那少年却不为所动,仍旧坚持原供。经过他再三开导,那少年似有感动,这才含泪说自己冤枉,自己是充作“宰白鸭”的鸭子的。

    “宰白鸭”,也就是匪人对顶凶的称呼。张忠志得知其中情形,大怒,誓要将此事追查到底。于是,他安慰少年让其放宽心,暂在牢中呆几日,自己一定会查出真相,为其讨回公道。

    可是,让张忠志惊异的是,第二日,他还没有开始调查,牢中狱卒过来报告说,那少年又翻供了,说人确是他杀的,他自己也在大洪山当过土匪。

    张忠志大为疑惑,又加提审,问这少年说:“你去年刚满十五,怎么会下此毒手?再者,承认匪行,要受重判,你知道吗?”无错不跳字。

    那少年说:“我对此人恨之入骨,不共戴天,所以杀他。至于大人说的。。。我都知道。”。

    张忠志再三告诫认供的后果是要杀头,但那少年这次坚决咬定杀人是自己所为,张忠志无奈之下,只得由法曹按律判决。

    很快,少年等一批死刑犯便被押解到长安城问斩。

    少年死后没多久,一日,张忠志正在逛街,一名酷似少年但又略小些的孩子向他招手,等他好奇地走过去后,那少年眼中含泪的说:“某某是小人的哥哥,他对大人的大恩大德实在是感激不尽。但是那日他重新被押回大牢后,狱卒恨他翻供,对他施加酷刑,打得皮开rou绽,痛苦万分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狱官又把我们的父母叫过去劝说,说‘卖你的钱,早已经用完,你现在翻供,不是让全家逼上绝路吗,你就算翻案出来,也是死路一条’,既然进退皆死,哥哥一想,倒不如顺从父母之命,死了算了。”

    张忠志听后,强烈的震撼,让他久久无言,自己一时的不慎,断送了少年的性命,而匪人和污吏勾结,竟能瞒天过海,将一件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将一个不想死之人硬生生逼死,他不禁感叹:法外有法,又岂是一人之目能明察秋毫?

    “宰白鸭”之事,同样引起丁晋的极大关注,自张归霸口中得悉此事后,他除了震撼,比张忠志想得更多的一点是:监狱腐败由此可见一般。

    自古以来,领导者认为人多少都会有邪恶的意念,光是“礼治”并不能使人得以约束,那么,为了巩固皇权,打击造反,为了使百姓守法,维持社会秩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能限制不法行为,使人感到害怕的刑罚便担负起此重责大任,而监狱,就是执行刑罚的主要载体。

    这种暴力机关,因为他们直接掌握着控制他人人身自由及毁伤其身体的极大权利,再加上负责的官吏们,多是一些官场上的底层分子,大多数人看不到长远愿景和规划,只会重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因此,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等腐败问题,极易在这里滋生。

    而襄州监狱系统的弊症,早在剿匪之时,丁晋已接触到一些。当时,伴随着轰轰烈烈的清剿运动,各地监狱人满为患。人多了就容易出问题,可是监狱官吏并没有从根本上寻找症结,出了几次事后,谷城狱的管理人员想出一个非常极端的控制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用更严酷的手段来震慑犯人。他们设置了一些“洗心迁善房”,将那些不安分的人员禁锢其中。有时候,十几个人被关在几平方的“小黑屋”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有些人犯甚至被关押数月之久,甚至一些人死在屋中数日,直至尸体发臭,狱卒都不理不睬。

    襄州监狱的问题,不只在问题的存在,还有问题的被忽视。丁晋只从属下官吏的片言只语中,便能看出些危险的端倪—整治监狱已经刻不容缓,但要命的是,大部分官员并没有看出其中的严重性。

    马秋的哭诉,虽有夸大其词,但人满为患、管理混乱、狱卒不驯等等症结,还是让丁晋看得揪心不已,他决定立即开始整顿行动,不过这一次不能像剿匪一样满地开花,而是先寻一个“试验点”,寻找弊病、积累经验。

    丁晋挑了襄阳县大牢作为第一个整顿对象。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近。

    襄阳令郭豪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性子也急。得到丁晋的命令,他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立即抽调干练人员,对监狱进行了由里到外,由上至下的梳理和整顿。

    这一整顿,就让原本自信满满的郭豪傻眼了,如果不是调查报告都是有根有据的,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管辖的部门,竟然会存在如此多的罪恶和黑幕。

    调查显示,襄阳大牢不仅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管理人员自身的腐败和犯罪。

    根据调查到的一些事实看出,狱卒们曾控制盗窃嫌疑人夜出偷盗,得脏分肥;狱官们利用民事诉讼,向命案牵涉人敲诈勒索,并在牢中对人犯恐吓诈骗,甚至私下收钱放人;他们肆意调戏jian污在押女犯、任意责打**犯人;以关班房为威胁手段敲诈平民;向在押人犯收取高价饭钱等等。

    郭豪羞愧难言,自请处分。

    丁晋没心思责怪他,郭豪调查出的问题比他之前预想的更严重。而这还是在襄阳,是刺史府权威覆盖地,尤其郭豪为人严厉,他的属下都很怕他。但就是“怕”之下,这些不法之徒依然敢作出这么多胆大妄为之事,可见这个被官员们集体忽视的监狱腐败问题,已到了不得不清理的时候。

    丁晋派刺史府司功参军袁公瑜,协助郭豪整治襄阳大牢。

    这番安排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让袁公瑜在此过程中,总结弊症及整治经验,然后,再将他派出去治理各地监狱。

    派专人到各县整顿监狱,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三令五申地发布命令责令各县官员自行整顿,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丁晋发现,他的一些命令,有时候在下面根本贯彻不下去。

    坏就坏在一些不安分的中间环节上。

    丁晋知道,一些狡猾的官吏执行上面法令的时候,如果对自己有利,这个法令就不难贯彻;如果对自己不利,既吃力又得罪人,那么上面下达的命令就等于一纸空文。为了不执行或者少执行对自己不利的法令,同时又不受到上边的怪罪,他们还会发展出一些伪装术,比如欺上瞒下、以虚文应付法令的策略等等。

    所以说,千万不要以为你坐在那个位子上下面人就都正心诚意地听你的。在你之下,还有很多中间环节,一环管着一环,如果其中有一环出了问题,那么法令可能自此而终,或者没有收到效果,或者收到反效果。

    如果你不能处理好这个不安份的中间环节,很多人还都以为实权并没有在你这里,惧怕对方的yin威或者认为你的权力鞭长莫及,而不会真正听你的。

    而袁公瑜的任务,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拨乱反正,借清理这些出现问题的中间环节,来宣示丁晋的权威。然后,再以丁晋的权威加大整治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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