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陨日雷石
何青松以手指推起斗笠，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良久。 仿佛那里有什么变化发生。 晋阶天师境界之后，特别是到了何青松这样的天师上境，与天地间的联系愈发紧密，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清晰感受。 而且，在进入鼋皇真域后，何青松隐隐又有更进一步的预兆。 一个二十多岁的天师上境，放眼凡世，乃至大多数的宗门，都已是惊才绝绝，若是在这个年纪，能够再进一步，登上巅峰境界，那么，他背后的那个世家，也必然要另眼相看。 天境仙师固然已是了不起的强者，放在高门之后，也只是普通，哪怕，上境天师，甚至巅峰境天师，也不过如是。 修行一道路漫漫修远，谁能够在时间的长河里率先抵达彼岸，便意味着更大的可能。所以，一名弱冠之龄的上境天师，与一名花甲之年的半步圣师，毫无疑问，真正的大世家，乃至超越凡尘的统治者们，都会作出一致的选择。 只不过，此时的何青松，并没有半点心思放在这上面。 在遇到周玄之前，他是那般的冷傲，当然，他有这个资格。 经过朝阳下的交手，他身上的锐气收敛了许多，面对一个当时不过初入仙师大境的少年，他从不甚情愿到如今的折服于彼，心境已是天差地别。 这或许是为何，在境界停滞数年之后，现在，他有望打破瓶颈。 曾经仰望甚至恐惧的那重境界，他已经可以平静观待。 他不知何时回到了这座尘封千年的古城里某一处破败宅院，里面只有周瑜小兄妹、卫莲和依旧重伤昏迷的东林益。 这座宅院位于城东一处偏静之地，与已经半毁的城门只有一街之隔。何青松特意挑选这里，不仅是为了等待周玄到来。 这座城池，时隔千年之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注定不会平静。 屋檐下的卫莲看着何青松手中的小石碑，回想起城主府前门广场前的那一幕，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是在想，自己之前对他的期盼，是否太过分了呢？ 何青松似乎看出了卫莲的忐忑，他握住卫莲的手，轻轻用力，直视对方的秋眸，虽不说话，言已在外。 何青松释放手中的小石碑，一股难以言明的蛮荒力量随着小石碑落地，迅速扩散，笼罩住整座宅院。 这块甚至能挡下妖兽全力冲击的石碑设下的阵法，圣境之下概莫能破。 “我出去一趟。”何青松抱了一下卫莲，然后说道。 卫莲毕竟是天师境界的修行者，古城深处的气息动荡，她亦能清晰感受得到。只是，何青松将最强大的手段留在这里，她很担心对方的安全。 不过，想到那位存在也会随着前去，她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除了城主府的诸位强者以及外界百余位修行者，原本生活在树下世界的近万名遗民涌入，这座古老的城池，正在重新焕发生机。 遗民们在八位守护使与巡城卫队的安顿之下，很快便都有了暂驻之所。这座存在于他们的祖辈记忆里的失落之城，在过去近千年里，其实一直都被他们口口相传着，甚至不少人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这座城池。 何青松行走在尘沙飞扬的街道上，感受着这里的气息，对赵清毅心生佩服。 他并不认可这种分散驻之的办法，特别是在众人对现今的这座城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 但是赵清毅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将此事办得如此妥当，何青松认为再如何高看对方三分都不为过。 这座城对于遗民的意义太过重大，莫说外来的何青松，便是已经立下大功，隐隐成为众人唯首的赵清毅，也不能无视大多数人的意愿。 也就是说，这其实并不是他个人的决策。 对遗民们来说，他们来到这里，仅仅是回家。 又有哪里比家更安全，更无须担忧的呢？ 他们可以这么想，赵清毅却不能。哪怕这不是他个人的决策，哪怕，其实有不少的巡城卫队队员，甚至于其中的三名守护使，都持众人的想法，赵清毅依旧不敢有任何松懈。 既然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担起重担，证明自己，他绝不会任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不会推卸责任。 依照树下世界的规制，遗民们仍被分为原来的八个部分，由八位守护使和各自座下的巡城卫队守卫。每一部分遗民聚集在一处靠近城门且易于疏散的区域，并将各区域的中心位置夷为空旷平地，分别设下数处法阵，以便出现任何突发情况时，众人都能够用最短的时间抵达。 他原本想向赵清毅提及自己的担忧，但看到这一切，便知道对方已经心中有数，不再多言，朝着天地元气动荡愈发剧烈的地方走去。 他此行是周玄的扈从，但他从来都是江家的人，除了身负保护周玄的使命之外，也是受了江家的指令，前来取一样东西。 能够令江家都放在眼里的，自然不是凡物。 这座消失了三百余年的古城，毕竟曾与如今冠绝圣域的珍宝第一城天宝城齐名，天材地宝、丹药珍卷自然是数不胜数。 但是，能够让江家出动的，也只有一样。 这个东西，正是在文家位于此城的总分舵里。 他并不急着前去，除了要照顾卫莲的安全，且是因为，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件东西所在。 哪怕是这座城的主人赵家。 天地元气动荡之处，正是文家在此城的总分舵。 历经千年的光阴已颓败不堪的古城，街道上的青石路面也难称完好，与无数的墙壁一样，坑洼斑驳，像是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摧残。不言满目苍夷，但也差不了多少。 愈是往城深之处走去，何青松便发现这个现象愈是严重。 如果不是这些痕迹镌刻着时光的气息，他会以为是来自外界的修行者们为夺宝而起了争执的缘故。 千年玉金蝉忽然鸣音大盛！ 在摧毁了一面残墙后，无功而返。 何青松眉头深皱，看着碎土暗尘落定后的地方沉默了一会。 那是一个会动之物，即使他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确切。 这里的尘土落得很快。 许是无风的缘故。 那为何地面上并无多少积尘？连他脚边的浅坑都没有填平？ 何青松行走的脚步略疾。 数十名来自外界的修行者们围绕着文家总分舵所在的那幢七层塔楼内外进行着激烈的争斗，何青松并未看到城主府的身影。 沉睡千年的藏宝楼，在无数道技法术和天地元气的冲击之下依然屹立不倒，足见当年建造此楼者的功力。 何青松并不参与夺宝者们的战斗，悄悄翻身上了塔顶。 千年玉金蝉不时在他身边闪现，然后隐没，犹如他的第三只眼睛。 除了明知者，不然不会有人会在这里出现。他要取的东西，便是江家之人存在这里之物。 莫说是赵家，便是这幢楼曾经的主人文家，也不可能知道。 塔顶安置着一只人高的金翅大鹏，是为避雷之用。 千余年后，这只栩栩如生的神兽雕刻，金色漆身亦已褪尽，仅剩斑驳的木纹。 饶是如此，它依旧引颈向天，仿佛要吞尽九天雷霆。 何青松将右手放在金翅大鹏胸前，随着双唇不断启合，青辉自他掌上不断涌出，笼罩住了整个金翅大鹏雕刻。 如果此时有人从远处望来，会以为这是一只身散青辉的金翅大鹏正欲振翅高飞。 玄奥的口诀逐渐进入尾声，一直仰颈怒天的金翅大鹏竟然缓缓低下了脑袋。 它微张的长喙间，衔着一颗黑色石珠。 这颗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珠子，似乎正是何青松此行的目的。 他取下这颗只有一寸大小的圆珠，发现其上竟有七色光华隐隐流转。 “陨日雷石，相传为三百年前那位才华旷古的江家家主超圣所炼，可吞七色天雷，甚至可以释放三千雷狱，便是圣师，困在其间，都会灰飞烟灭。”一个稍显稚嫩却冷漠至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何青松的耳中，“任谁也没有想到，江家会将这么一个神品法器如此随意地放在这里。” “或者说，江家居然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藏在南方三大拍卖世家之一的文家这么一座显要的藏宝楼里，真是令人意外。”那声音像是在自说自话，“不过，既令人更加意外又让人觉得情理之中的是，这幢东临城最高的楼宇，居然出自江家之手。” 何青松看了一眼说话的那名金发玉颜的少年，然后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墨衣老者身上。 此前与他们一同出现的另外两名头顶金箍的古怪男子这次并未出现，何青松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便知道了原因。 他们现在身处的塔顶，已经被阵法隔绝。 何青松心念微动，却未感应到千年玉金蝉。 甚至于那位存在，他亦联系不上。 老人看出了何青松的意图，只见他长眉飘动，将困于其间的那柄飞剑示于人前。 何青松心中一沉，自然不会忘记，这个老人，此前便断了他与千年玉金蝉之间的联系。 他握紧手中的陨日雷石，立刻有七色雷霆流转。 “你若动，老朽便散了此器上的神识。”老人看着何青松，淡淡地道。 老者口中的“散”，自然是指“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