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石碑
笼罩树下世界的结界，崩溃之速度比周玄预想中的要快上太多。 滚滚黄尘风暴涌入这座起于近千年前的人类遗族之城，顷刻吞没了平民区。 八座将军府和内城主府各有独自的结界守护，以及设下了四象阴阳法阵的两门广场，这些就是这个树下世界仅剩的清明。 内府之外，拥有两头妖兽坐镇的四象阴阳法阵无疑最为坚固，八座城主府中，天乾地坤两处结界之辉仍盛，其余六地，在黄尘风暴的冲击中逐渐黯淡。 黄尘之中，暴虐充斥的猩红眸子迅速增多，怒吼与破爆之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暴走的尘兽过后，仅剩一片残垣败壁。 “哥哥，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黄尘吞没的某一隅破败墙角响起，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大地在震动，另一个攥着根木棍的小身影靠在断壁上，正踮脚去看外面黄尘弥漫的大街。 他有一种错觉，如果不把这面已经被撞去三分之二的断壁死死扶住，它会倒。 残墙一倒，他们就会完全暴露。 没有这截断墙，他们不可能躲过刚才那拨咆哮而过的尘兽。 “meimei不怕，有、有哥哥在。”小男孩伸长脖子，吞了吞口水，声音与他的小身板一样在颤抖，但很是坚定。 哐当一声，小男孩紧攥的木棍突然落地。 一双猩红的眸子朝这边望了过来。 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转身就朝屋角meimei跑去。 短短距离，他连续栽倒三次，但都迅速爬起，只为了快些去到墙角的meimei身边。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充斥破烂的房屋，小男孩一只手死死地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则掩住早已哭得涕泪横流得meimei的口鼻。 听老人说，眼睛通红的尘兽视不见物，只要不呼吸，它们嗅不到人类的气息，就看不见他们。 那双通红的眼睛携着巨臭缓缓逼近兄妹所在的墙角，小男孩眼睛紧闭，深怕与它对视上。 那头从残壁处跳进来的巨大尘兽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完了！ 小男孩心里咚地一跳，在尘兽的怒吼声中几乎吓得失去意识。 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空出捏住自己鼻子的手，将meimei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后。 “母、母亲！”隔壁的王奶奶说，母亲已经去做神仙了，如果是那样，母亲，求您来救救我们吧！meimei将湿红的睛瞪得很大，盯着哥哥的后脑勺，惊恐而无助地祈祷着。 她仍然深记哥哥此前的叮嘱，双手交叠，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鼻，呜呜地哭着。 哥哥双眸依旧紧闭，在地面上胡乱摸了一颗乱石，用尽最后的一分气力，朝那双猩红色的巨大眸子扔了过去。 那缠绕着微弱青辉的石子居然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其中一只血眸。 轰！ 一声巨响。 整间破屋彻底坍塌，残砖碎瓦化作无数流矢，四散飞出，就连无尽黄尘都被洞穿。 地面的残破屋砖悉数龟裂，奇异的是，蛛纹般的裂痕延伸到两个抱作一团的小孩的身前，便戛然而止。 便是那些洞穿了远处尺厚屋墙的流矢，亦在两人周遭，悉数化作尘粉。 小男孩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丢出的这颗小石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他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被一弧白辉笼罩。 无数的碎石破开黄尘风暴，形成了一丈方圆的清明世界。 小男孩看到，那原本飘着两只血腥大眼的地方，此时站着一个发着白光的人影。 人影踩着一头陷入地面的巨大尘兽而立，恍如天降。 “妹、meimei，快看，神、神仙！”哥哥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神仙来救我们了！” meimei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婆娑泪眼也看见了那个发这洁白辉光的身影。 这个黄尘世界中的遗族，资质再差，弱冠之龄前都能入道，从而天地元气萦身，散发青辉，但是，他们从未听说过有人身上的辉光是白色的。 这只能是神仙！ “母亲真的派神仙来救我们啦！”小女孩破涕为笑，弱弱地说。 发着白光的神仙朝着俩小孩走来，嘴衔微笑，他伸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柔声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meimei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心想原来神仙长得这么好看，小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哥哥的心思却一直放在神仙身后的那只巨大的尘兽身上，因为他好像看到那尘兽刚才又动了一下。 “神仙，红、红眼睛！”哥哥刚把目光移开，却不小心撞见了远处那突然出现的无数猩红兽眸。他连忙指着那里，惊恐地尖叫道。 似乎是刚才的响声，吸引了更多的尘兽靠近。 英俊的神仙却置若罔闻，他看来真的想要知道两个小孩地名字，居然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周玄，你们呢？” “周芷若。”小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地说。 原来神仙也有名字，而且还跟我们同姓氏呢！ 她的眼中，这个时候只有面前这个漂亮神仙，就连那些凶恶的尘兽都视而不见。 周玄轻咦一声，很快就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自己曾在哪里听过。 “我叫周瑜，神仙，快！快！它们都过来了！”见神仙又看着自己，那么执着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名字，小男孩实在无奈，只能尖叫着报了名字，然后催促神仙快做正经事。 “好，我们走。”周玄笑了笑，然后一手抱住一人，双腿微曲，聚力脚底，踏碎地面，窜向空中。 四翼青雉长啸一声，自高空中俯冲而下，接住周玄三人，掠过残屋裂顶，化作一道青色流光， 臾便来到内府外的南门广场上空。 四象阴阳法阵散发出来的光芒急剧闪烁，意味着它正遭受极为猛烈的攻击。 无数尘兽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法阵撞去。 四翼青雉循着内府外绕了一圈，发现北门外广场上的情形与南门处无二。 八座将军府中，已有两处完全失守，府内众人则纷纷退向就近的法阵之中。 反倒是两门广场以外，城主府内府其他边缘处，纵然结界摇摇欲坠，尘兽们却受慑于府内两大天妖级强者的威压，不敢靠近。 外有数以万计的尘兽，府内更有两头天妖兽正在大战，法阵内的撤退虽然急切，却不敢太过鲁莽。 已入天师境界的强者们护送着其他遗民，一边躲避源自山顶的怒火，一边撤上炽焰堂。 北门外的撤退远比南门要慢，因为他们必须绕过半座山，抵达南门内的广场，才能够登上炽焰堂。 四翼青雉绕府后落在南门广场上的法阵外，落地时刻意卷起的强大气流，不仅轰散了方圆数十丈内的黄尘，更是将周遭的尘兽震退到百丈之外。 四翼青雉不时长鸣，散发着威压，压制周遭的尘兽。 这些陷入黑日的尘兽纵然疯狂，在妖兽的威压中，一时之间亦难寸进。 周玄抱着周氏小兄妹回到地面，将他们交给随着赵清毅和何青松两人出阵前来的卫莲。 赵清毅畏惧地看了一眼庞大的四翼青雉，知道这并不是刚才散发玄寒气息的那头妖兽。 他咽了咽喉头，对周玄愈发敬佩。 不过，事态紧急，他并未就此表示，只见他抱了抱拳，急切地对周玄道：“周公子，照这样下去，法阵坚持不了一炷香！” 他不等周玄开口，又补充道：“完全撤离，南门最少还要两柱香时间，北门那边，更要翻倍！” “你们做好准备，一炷香后，所有人撤入内府！”周玄思忖片刻，说道，“我回去引开里面两头天妖兽，然后会重新设下禁制。” 说完，不给众人任何反应时间，跳上四翼青雉，冲向天空。 赵清毅仰望着四翼青雉朝内府飞去，心中更是震惊。 “天、天妖兽！”直到四翼青雉轻易穿过笼罩内府的结界，他才说出话来。 正在内府中大战的，竟然是传说中的天妖兽！ 失去了四翼青雉的威压，黄尘与尘兽再度席卷而来。 “不好，妖兽出现了！”何青松忽然感受到远处有一股强大而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且向着他们急速冲来。 这气息比被封印了妖核的四翼青雉还要强盛，只可能是陷入黑日的圣阶尘兽！ “赵兄，卫莲，你们先走，若是不能阻挡下这头妖兽携威而至的冲击，只怕法阵连一炷香都支撑不住！”何青松先是朝赵清毅抱拳，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卫莲，坚定地道。 赵清毅虽是区区一名玄师，却也十分清楚天师与圣境之间的差距，犹如地天，即使何青松已是天师上境，面对一头发狂的妖兽，也绝对不可能抵挡。 若是周玄在，兴许没问题。 “走。”何青松的目光最后停在卫莲麦色的小脸上，再度说道，这一次，这个字，不容置喙。 “你要小心。”卫莲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犹如两道清泉，涌了出来。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她牵着两个小孩，转身走回了法阵。 “何兄保重！”赵清毅朝着何青松重重抱拳，尔后不再逗留，跟在卫莲身后离开。 他差点忘了，何青松是周玄的扈从，既然如此，这便不会有问题。 何青松面朝那迅速逼近的冲天气息而立，深深地吐纳一番，迅速将气息提升到了巅峰。 他伸手一番，竟然凭空将一块三寸大小的黑色石碑抓在手上。 此行，他是周玄的随从。 此行之前，他却是假借上官家之名的江家之人。 江家，自然是那个江家。 这块小石碑，自然是来自那个江家的小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