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天罚
东鄱城今夜显得尤为寂静，湖边喧嚣的夜访灯火依旧，却冷落不堪。 那名青衣道人手里提拎着个酒壶，似醉似醒地自夜访里行出，朝着黑暗的大街上走去。 这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许的年轻道人，平凡的容颜上却写满了沧桑与漠然，让人看不透彻。 他提酒壶的右手袖子边沾了一小片污渍，黑夜里看不清晰，可能是沾了酒水。 这条白日里最为繁华的大街很是干净，居然连沙尘都极为罕见。 年轻的道人嗅了嗅鼻，似乎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淡淡异味。不是酒香，亦非rou臭。 湖上的风未至，空气已寒了一分。 年轻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原本迷离的眸子瞬间清明。 他走到街边，黑夜里双眸如炬，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伸指在墙上一划，将那粘稠仍留余温的液体在两指间搓了搓，身上忽有青辉如焰，骤盛瞬熄。 墙边回归黑暗，人也失去了踪影。 唯唯留下刚才瞬间光明里照亮的那片猩红，独自映夜。 年轻的道人穿过长街后忽然停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漠然，是凝重，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什么，竟引起天象异变！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前往。 正是那里，才一定是他此行的目的。 只见他双手结印于胸前，随着玄奥的印结不断变幻，身上气息顿涨，青色辉光瞬间便将方圆三丈照得大亮。 青光逐渐平淡，年轻道人手中印诀一定，一双辉光流转的青翼，便自他的胛骨处凝聚，舒展如羽。 年轻道人双腿微曲，聚力一蹬，将脚下丈许的青石踏成齑粉蛛格，其人，则往天上飞窜而去，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消失在夜空里。 青翼，是三清山不传的三大秘法之一，练成者可聚气成翼，突破大地的束缚，翱翔于天地之间。但在三清山数百年历史间，只有三人习得此法，据说，便是出身三清山的圣宫三宫主，也未能练成。 当然，以他老人家现在的修为，早已无需借助这等秘法，便可行走于天际了。 大街再度黑暗下来。 黑夜之城似乎对嗜酒之辈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不过须臾之后，一个肥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这个浑身酒气的胖子行路看似醉泥，但深谙天道规律的修行者，却能看出，这醉行的步履，大有文章。 这样的步子，也唯有东鄱城第一醉鬼，静湖圣师姚晟能走得出来。 他的醉步渐行渐快，在行到大街前面那处拐角时，身体竟成了虚影，一化二，二化四，朦胧的青辉笼罩之下，黑夜里乍一看去，着实诡异。 他的方向，竟与刚才离开的年轻道人殊为一致。天上地上，最终将汇为一处。 集会于那一点尽头的，除了这两人，还有第三者。 依旧是那名面带青鸾背负大刀的圣宫行走。 黑夜里四鸾圣袍青辉流转，彰显出他在行走系统中的卓越地位。 偌大青鸾圣域，这等位阶的行走，据说仅有一手之数。 圣宫行走这一力量，圣宫堪称凡间三大力量中最为神秘的一支，比之谍网更甚。 除了领导这支力量的最高行走之外，据说也就只有圣宫内掌管行走系统的二宫主才知其确切体系和所有人员名单，此两人外，便是圣宫宫主，都不知详细。 周玄至今也只是知道这名行走的存在，而其面，却未曾见过。 莫不是听武空明转述，这名行走是为了保护他而存在，他至今都未必知其存在。 自然，龙泉山庄一夜后，这名行走是否真的是为保护他，在他心中，已经存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 大火焚遍了整座城主府，似乎要将那穹顶也吞噬。 穹顶的四色光辉流转愈发频密和疾速，不多时便将无形的穹顶染成四色。 穹顶之上的天空浓云翻滚，如千军万马之旌旗，随着鼓点摇曳不止。 鼓声是雷，轰隆落地。电闪雷鸣，撕碎了夜空。 头顶上风云变幻，雷电如树。 大火中的周玄看着地面上依旧昏死的少年，因为没有面目，也不知他此时的神情如何。 他忽然抬头看天。 一滴，两滴…… 雨水忽然落了下来。 没有任何阻滞地穿过四象阴阳阵结出的屏障，落在大火中的城主府里。 大河决堤，初时细细，而后滔滔。 一如今夜的雨水。 雨落倾盆，不多时便将苍穹浇溃。 这每一滴雨水，似乎都蕴含着奇异的力量，竟能将天地元气燃成的火焰浇熄。 这雨水，似乎不是自云层落下。 周玄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仿佛他一开始便意料到了。 他甚至十分清楚，这雨水，应当是源自何处。 地火随着雨落而逐渐微弱。 火势越弱，周玄心中的怒火，却是越盛。 于是，地火再度冲天而起。 雨下如山崩，火烈似龙盘。盘龙犹有冲天时，何惧天雨镇。 周玄一手为昏死的少年设下守护，然后朝天空踏去。 地火如龙，冲天而起。周玄每一脚便踏在一头龙首上，他双手一扬，无数火龙自他周遭蹿起，直取天际。 雨水破开翻滚的乌云而出，原本降如珠粒，似乎是为了应对冲天而起的火龙，竟也开始凝聚，万千雨滴凝成水柱，轰落而下。 火龙与水柱缠绕相撞，各得势五十，砰然散碎。 周玄于水火之间越走越高，天地元气交撞的余波未能阻止他前行，待九十九头火龙与九十九根水柱相互湮灭之后，周玄已至半空。 他没有继续往上，而是岿然以立。 一道赤色雷光悄然破开翻滚如滔的墨色云层，落在了周玄的头顶上。 轰！ 据说，自九天落下雷霆速度极快，甚至洞穿了虚空，以至于连声音都迟迟追赶不至。 唯有当雷霆落尽时，这莽莽天怒，方才轰入人耳。 此雷，凡人闻之必定丧命，圣师之下的修行者触之，必将灰飞烟灭。 因为此雷，名曰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