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阁中有悟
偌大青鸾圣域，有资格亦有能力同时圈养三藏阁的地方，为人所知的仅有十处。 除了高高在上的圣宫之外，便是其辖下七大岭域及二大城域的首府。 东临城三藏阁皆在府中，紧挨着府中山而设，是为除了后者外最为机要之地。 一心在三藏阁的周玄从后堂告退后，便握着令牌直奔三座小楼。 裘千山曾住的小楼在山南，距离后山还有一段位置，而三藏阁皆在东麓，紧挨着后山。三座小楼皆高三层，不过除了城主大人和大供奉，即使是手持黑木令牌的周玄，也只能登上二楼。 二楼，对于他这么一个小白来说，足以。 贪多嚼不烂，到头来只能虚耗心神却不进反退，误了卿卿性命。 他大王叔王大雷事事要他脚踏实地，切不可好高骛远，便是此理。 周玄推开藏书阁的大门，一股浩浩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惹其沉醉其间而往返。 与这辈子嗜好读书全然相反，上一世的周玄，在那个浮躁的世界，与文字天生为敌。知识唾手可得，也就鲜有人会花大时间浸yin其中。而这一世，对于求知求识苦无门的他，书籍，是除了看见金子外唯一两眼放光的存在。 很多时候人不知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上一辈子的事，周玄哪怕再如何追悔，亦已无从悔，所以现在的他如此才会珍惜身边的一切。这兴许就是教训吧。虽然太重，但他很庆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周玄首选藏书阁的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修行界的小白，当然要狠狠补充关于修行界的一切，免得他日与人论道，丢了脸面是小事，错过了修道的辛密要妙那就得不偿失了。 远的不说，就其此时所处的玄灵境界，他有太多的困惑亟待解决。一想起自己重伤昏迷时经历的火原一事，他就烦上心头。 王大雷曾对他简单提过，玄灵境界修心之境界，破除心魔便是其一。 只是，周玄不敢确定，火原上的景象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此外，他想的便是从中寻得几本道秘典籍，弹指生莲、飞叶成刀什么的太让他眼馋。虽说他也有一技傍身，只要坚持苦修，假以时日甚至可截江断流，但就他现在的这点实力，太过高大上的道术反而不实用。 所谓强弱相济、长短交用，便是此理。 周玄阅读的速度并不快，一楼所藏多是对修行界史实的记要，众博而多杂，居然有逾五百之数，但数大并不代表不珍贵，要知道，周玄这些年可以说是博览了所有能够寻到的书籍，他粗略扫了一下书目后，竟然发现一本都未曾看过！ 《明界考》、《青鸾圣域考》、《三道史要》、《天道诸境界详录》…… “《玄灵》、《玄境修行纪要》、《玄玄之玄》……”时间飞快，在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地翻阅后，跨过了近半藏书之书架的周玄，终于寻到了记载着玄灵一境事要的书籍，细数了一下，发现竟有十余数之多！ 周玄随便翻开一本，入眼便见：“玄灵之境，意在修心。心之所至，身方能远。心若有迟，悟亦有虚，是为伪道……玄灵一境，先静己心，后获空明，再入幻境，鏖战冥魔……心明开天，意定通神；俯仰天地，溪谷自在。” 周玄喃喃不知几遍，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从书中记载可知，玄灵分有四小境界，先后各是静心、空明、入幻以及战魔。 在“鏖战冥魔”，亦即战胜“冥魔”后，便达到了玄灵境界的大圆满，届时修行者可开“天心”，神识恣肆，也就算是踏上了仙师大境的修道之路。 …… 周玄被又一日穿过半透明窗户的烈阳照醒。他记得自己睡前在看一本关于玄灵境界修炼的书籍，许是太累，看着看着便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如果只过了一夜的话。 他盘腿坐起调息一番，将盘萦胸间的浊气吐出，顿感饥肠辘辘。。 他草草吃了下人送进来的吃食，然后摸起手边看到一半的书，再度聚神阅读起来。 按照书中所授心法，周玄渐渐静下心来，然后摸得一抹空明。 所谓空明，是指洞澈而灵明。心性洞澈，于天地间存一点灵明。空明之中，修行者凭借这一点灵明，可联通天地，感受天地运行之规律。心在天地间，身亦如是。 周玄遨游天地间，心魂酣畅淋漓，如获洗礼，如受灌顶，褪杂祛污，空明之心愈发空明。 然而，当他的心魂洁净、轻盈到了极致时，大火却从天空中、大地上、江河湖海里、山川草木间熊熊燃起。 舒爽的天地元气倏然消逝，改而更之的是无尽的烈焰。 周玄又回到了火原之上。 “这就是幻境么？”周玄喃喃。 他不确信，但此时他的感受，并不如上一次那般无力。 相反，他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即便那人来了，他也自信有一战之能力。 大地上的火越烧越旺，空中亦有天外火石纷纷落下，湖泽已干，山川崩塌，整座火的世界分崩离析，依然未见那人的身影。 虚幻的世界消失，周玄神归rou身，倏忽睁开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不让我进？老子偏偏就要进去！”周玄冷哼一声，再度静心。 这一次，空明久久未至。 心有所执，如何空明？ …… 又不知多长时间过去，在修心之路上踽踽难前的周玄，终于决定上二楼。 当他走上楼梯，步入二楼时，明显感受到一阵天地元气的波动。 “看来从二楼开始，便设有禁制！”周玄一边喃喃，一边用目光扫了二楼一遍。 二楼看起来比一楼要小很多，不仅是空间上，更体现在藏书量上。 两边书架上平放着总共只有数十本书籍，但周玄凑近一看，却吓了一跳。 “一、二、三、四……五十三、五十四！”他一一数起了书架上的书籍，愈数愈胆颤心惊。 只有五十四本又如何？ 这可是五十四本道术秘典啊！ 要是将这些道术全学会，哪怕正面对敌仙师境界的修行者，就算杀不死他，一道道术法丢过去，也能将他们吓死。 周玄“嘿嘿”地傻笑着，冷不防听到一声“干咳”。他抬头倏见眼前多了一张面目清颧但满是掐媚之色的苍老脸庞，吓得往后一跳，险些屁股着地，栽倒在地上。 “老夫慕容渊，见过玄阳供奉大人。”一头灰发的慕容渊热切地朝着周玄一拜，起身时见到周玄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恍悟，羞赧地笑笑，然后自我介绍道，“老夫也是城主府供奉，不过位阶在大人之下，理应行礼。” 周玄长长地“哦”了一声，做原来如此状，并赶紧还礼。 长街谋逆案过后，能活下来的城主府供奉三仅其一，这些人，无一不是武空明的绝对心腹，同时也将是东临城正在重组的新势力的核心人物。 这样的存在，比起周玄来说，分量明显要重得太多。 “老先生过礼了，周玄实在担当不起，您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岂敢，岂敢！大人年少有为，岂是我等风烛残年的老头能够相提并论的。”慕容渊摇头摆手，一副折杀我也的模样。 接着一老一少一来一回了好一会儿，相互阿谀直至词穷了，才歇下来对彼此“呵呵”傻笑。 “老先生经常呆在这里？”两人傻笑一会后，周玄率先忍不住，寻了个话题问道。 慕容渊收起笑得僵硬的老脸，点了点头，认真道：“在城主府任职供奉近二十载，几乎将光阴都耗在这里，不过比起大人的废寝忘食，那是远远不如。” 周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晚辈入道太迟，至今不过玄灵境界，唯有勤能补拙，以期早日跨入仙师大境。” 慕容渊赞赏地看了周玄一眼，这一次神情要诚挚不少，他道：“老夫近二十载都未能再跨出一步，进入仙师大境的最后一重境界，便是年少时修行太过急躁。年纪小小入道，当时也是家乡小有名声的修行天才，奈何心性不佳，成天想着偏门捷道，误了根基，落得如今的模样。虽说不惑之年幡醒，自此铭研苦读，一日不敢再松懈，但距离那一重向往了半生的境界，却依旧可望而不可即。生命有限，修行之路无限，以有限求无限，莫不敢兢兢业业，惶恐失一朝夕而与天道无缘。” 说完，慕容渊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周玄闻言，眸中光辉流连，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慕容渊见到周玄这般模样，原本落寞的老脸先是一僵，旋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笑容里，有苦涩，有欣喜，亦不乏解脱的意味。 周玄能耐着性子听他唠叨，更能闻言有悟，这让慕容渊对他更加赞赏，同时，他也幡然醒悟： 一人的生命有限，但人类代代相传，生命亦同无限，将智慧与文明的火种传承下去，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修行！ 他数十载的执着，此刻终于放下。 慕容渊取出纸笔，给依旧处于玄奥状态的周玄留下了几句话，然后小心翼翼绕过后者，下了二楼，出了藏书阁。 他不知多久没有来到前院，这一次，他留下了供奉令牌，别了城主府。 以往他执着于自身追寻天道，如今，他决定行游天下，将自己的经验修行、天道感悟，不藏一私地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