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么一把刀
“颜清尘，是你！”云媚从暂住的厢房中一掠而出，盯着擅自走进院中的年轻男子，俏脸含霜。 腰间挎着一把古朴短刀的俊逸男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云媚的出现，眯起好看的眸子，笑得和煦：“云meimei，好久不见。” 若是有常出入城主府的人路过，必然会一眼认出，这位名为颜清尘的年轻人，乃近来城主身边的当红要人，东临客卿颜先生！ 颜清尘此话甫一出口，云媚一拳已轰在他的面前。 颜清尘轻轻一侧，避开云媚的拳道，然后散手拂在她的拳背之上。云媚只觉拳上一沉，如遭重击，整个人被带着栽向了地面。 颜清尘刚想伸手去将她拦腰抱住，却未料眼见便要撞到地面的后者突然以手拍地，借力旋身，趁势又一拳砸向了他的胸口。 因势急而力不逮，这一拳只有平时五分力道，但是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依旧将颜清尘轰飞出去。 颜清尘于空中一个后空翻，然后以脚轻轻点在院墙上，一个箭步，再回原地。 他拂了拂上等丝帛织造的锦衣，将胸口的拳印拂去，似乎这刚猛如斯的一拳，并未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云meimei，你……” 这回颜清尘话还没说完，云媚一拳却已逼近！ 这一拳蓄力十足，又掐准了出拳的时机，若是再落在他的身上，恐怕他不会像刚才那般接得轻松。 “云媚，快住手！”已退避不及的颜清尘脸色一沉，怒喝道。 这句怒喝落在云媚耳里却是投降，但她并未就此收拳，不过玉拳也未得寸进尺，而是停在了颜清尘鼻尖前三寸。 拳虽止，拳风不滞。猛烈的罡风吹乱了颜清尘束整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空穿华服的落魄乞丐。 “在华族之地呆了两年时间，倒是扮出了七分狗样。”退出丈外的云媚并未停止“攻击”，她嘴角挂起讥笑，出言讽刺道。 “身在这里，无法不小心翼翼，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可就坏了族里的全盘计划了。”颜清尘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哼，想必是你们离颜部的什么狗屁计划吧。让我来猜一下，你是来杀少主的！”说着，云媚的脸愈加阴沉得可怕，她没有用问句，显然此话并非她所说的，是在猜。 “我说不是，你信么？”颜清尘收起温和面孔，肃着脸道。 云媚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恐怖的力量瞬间游走于身体各处，将娇柔的身体紧绷如弦，随时准备出击。然而颜清尘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神情一震。 “可我并不想，你，又信么？”颜清尘看着云媚的眸子，再次反问。 “不想，不代表不会。”云媚冷冷地迎上颜清尘的目光，说道，“从你父亲站在祭祀塔对面开始，你与我之间就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有，也只能是敌人。你不用在我面前说好话。” “那是我父亲和部里的决定，与我何干？再者，这两年我都在华地，他们的决定我又能如何反对？”颜清尘苦恼地揉了揉额头，对云媚的态度，他实在不解。 “你腰间的那把刀，难道还不够你反对的资格？”云媚指着颜清尘腰间的短刀，讥笑着问。 颜清尘搭在刀柄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答道：“还不够。”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云媚紧蹙的眉头一松，她再次娇媚地笑了起来，一如对所有的陌生人，娇媚却很冷漠。她转过身去，又道，“你可以走了。” “或者，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见颜清尘久久没有动作，她又语气森寒地补充了一句。 话音落下并未多久，院门口便传了一声轻响，云媚转回身看，却是颜清尘已经离开。 两行清泪止不住从明亮的眸子里流出，趟过光洁的俏脸，顺着修长脖颈，很快便沾湿领襟。 她还没来得及拭干眼泪，院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英俊少年。 云媚连忙转过身去，但这一切已然落入了来人的眼中。 “那个人……额，被甩了？”少年自然是周玄，他进巷口的时候，刚好看见颜清尘从院里出来，原本很是奇怪怎么会有陌生人到访，看到云媚这般模样，也就清楚了大半。 整理完仪容的云媚再次转过身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周玄，虽然她不知道“被甩”是什么意思，不过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裸的偏见！如果周玄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激烈抗议。 “晨儿少主去道学了。”云媚狠狠地瞪了周玄一眼，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哦！”云媚离开许久，周玄才应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也就出了院子。既然陆晨儿不在，他也就不想多待。奶奶估计在休息，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牢sao要发，就不叨扰她老人家了。 他得在主子生气之前溜回去。 主子？也就是那名就了他狗命的暴力少女。 被少女一拳轰到酒楼后厢房的周玄，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并非那并无杀气的一拳有多重，而是新伤加旧患，哪怕有那个华发无齿的老者的仙丹救济，也不可能立刻复原。 不过那枚不知名的仙丹还真是奇效，一觉醒来，他重伤的右掌便恢复了八九。这让周玄对传说中的仙丹更加好奇起来，若不是他已经将唯一一枚见过的仙丹吃进了肚子里，他哪怕忍着伤势，也要先好好研究上一番。 经历了酒楼一战，他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境界又有了微涨，如今他感觉到自己此时抵达了之前一直未能触及的玄妙境界，就好像只要手指轻轻一点，便能将那重窗户纸捅破。 正是他大王叔王大雷曾经提过的境界大圆满！ 不过，当他的发现那一老一少竟然住进了他家里时，他的好心情立刻变差，但一想到他们的手段，再加上他大王叔已经不告而别，让自己失去了最后的倚仗，他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要知道，酒楼风波之后，仅仅是因为触怒少女，在酒楼里跪了一天一夜的东临城大都统徐家祖孙三代，最后仍旧被直接拖去斩首。徐家千余口人，男丁无论长幼，全部人头落地，女子则被贬为窑奴，世代不能赎身。 几乎一日之间，在东临城经营了近百年的徐氏家族，军方的绝对首脑，就这样倾覆。 这等手段，怎能不吓得他区区一个草民肝胆欲裂。 “本小姐救了你，你这条狗命就是本小姐的了，你的一切也都是我的，当然包括这院子。”傲娇少女躺在院中桃树下的摇椅上，边摇边霸气地说。 周玄本想发飙，却看见无齿的老头咧嘴一笑，立刻缩回了脑袋，并决定做一名合格的好仆人。他可不蠢，非要尝到苦头后才会听话。 今日，傲娇少女的新晋仆从领着主子出门逛街，领着领着便来了这里，现在正在巷口外的一个酒楼里听说书呢。主子今天心情很好，估计不太在意周玄偷偷溜出来一会了。 周玄忿忿地朝主子在的酒楼里赶着，他虽然不爽，也不敢在那两尊大神面前耍脸色。他出了巷子不久，抬头却看到了巷子里遇到的那名年轻人的背影。那个云媚的老相好在一家酒楼门口踌躇了好久，最后还是走了进去。周玄遥见他颜色凝重，如临大敌，这就更让他好奇了。 他快步赶上，也一溜烟地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正是他现在的主子听书的地方。 说书的正在口沫横飞地说着代表圣宫巡慑圣域的仙圣子殿下的传说。 “……仙圣子殿下轻轻一招手，那屠戮了大半个村子的双头六足的恐怖妖兽便颤栗着匍匐在地，乞求仙圣子殿下大发慈悲，饶它一命。奈何这畜生荼毒了太多生灵，仙圣子殿下怎能免去它的罪孽，甚至不用殿下出手，那畜生便因惊恐暴毙而亡……” “啧啧，那仙圣子殿下得长得有多恐怖吧，连妖兽都他的样貌吓死了。还好他是个男的，如果是女的，那还嫁得出去？”听着说书的讲得这般神乎其神，周玄忍不住嘀咕道。 他说完，赫然看见坐在不远处位置的傲娇少女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他立刻换上一脸掐媚笑容，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 “你又知道仙圣子殿下是个男的？”周玄刚在少女主子身后站定，施了个大礼，少女便头也不回地问了句。 周玄身体一僵，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这小妮子耳力这么好，在这么嘈杂的地方，又隔着不近的距离，竟然能够听到自己的嘀咕。不过主子问话，他不敢不答，只好讪讪地低头回话：“小的猜的，猜的！” “哼，仙圣子殿下如何是你能够胡乱猜测的吗？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我也保不住你的狗命。”傲娇少女老气横秋地教训道。 要知道仙圣子殿下何许人也，那可是统御整座青鸾圣域的圣宫之子，便是一城乃至一领之主，见之都需行大礼，唯有恭请领命的份，哪怕，这妮子可能身份十分金贵，但再怎么也金贵不过仙圣子殿下他老人家吧。 “主子说的是，说的是。”周玄拼命点头，如同小鸡食米。哪怕腹诽了千百遍。 点头之际，他却看到主子对面新坐了一个年轻人，这人竟是刚才在门口徘徊的佩刀男子。 云媚的老相好怎么会与这小妮子认识？云媚自称是晨儿的家仆，但她的老相好能与小妮子这样的贵人相识，这对看似刚分飞的鸳鸯到底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晨儿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周玄胡乱想着，不会真是什么权族大宗吧，这样一来，他一个穷小子岂不是没戏？ 察觉到周玄目光的探寻，年轻人淡淡地笑了笑，虽然眼睛不视，前者却知道对方是在朝自己示意，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低下了脑袋，一如与他一样拢手站在少女身后另一边的华发老者。 “颜清尘，你的这个请求可不简单。”少女转着手中茶杯，并不看对方，轻声说道。 声量虽轻，但能听之人，即便周遭环境嘈杂，亦皆能听见。包括身后的周玄。 “请求”俩字音量略重，表示强调，这让周玄很是好奇，到底是何请求。 颜清尘摘下佩刀，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少女面前。 这个动作，似乎令周遭空气为之一滞。 普通人未能察觉，已经入道的周玄，能够清晰感受到这一变化。他好奇地看了眼桌上短刀，但不敢探出气息，有高手在，鲁莽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这把短刀通体长有一尺六七，样式简单古朴，刀柄刀镡青金，有了斑驳的黯淡痕迹，未挂刀穗，宽阔的刀鞘乌黑粗犷，泛有幽光，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周玄虽不识刀，却直觉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少女抄起气息古朴的短刀，并未拔出，只是掂了掂，然后又放回了桌上。期间不说一言一语。 颜清尘微微蹙了蹙眉，他显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少女，有这样的魄力。 这把刀，可不止这点重量。 “离颜部一万一千人，分量不轻，对我，可也不重。”少女似乎知道颜清尘心中所想，也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地道。 当然，这一切听在周玄耳里，也如天话——人不能听。 “这只是见面礼，只要小姐肯助我部一臂之力，摆在小姐面前的，绝不会只是这个寒酸的回报。”颜清尘郑重说道。 “画饼难以充饥。”少女摇了摇头，似乎对颜清尘的空口白话并不感冒。 “给我一旬时间，您会接受我的提议的。”颜清尘沉寂许久，最后咬了咬牙，显得极为困难地道出了这么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