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胸怀海天
东临城北门外，一座巍峨的山峰拔地而起，高逾千丈，名曰东临山。东临山往北百里，是延绵不断的邙山山脉主脉，邙山山脉自西北向东南，延伸入海。东临山与邙山山脉之间丘壑密林遍布，前者是其间九岭七峰的第一峰，也是整个东临城城域的制高点。 这座大山，对于打小便与母亲经常出入采药的周玄，再熟悉不过。母亲去世后，则是由他大王叔领着，除了采药，更多的是如前所述的锻炼体魄。东临山上南向山腰，有泉水汇于断崖处直落，凝成瀑布，飞流直下三百丈，远观如有银河玉带落九天，静听似虎啸雷鸣、战鼓轰隆！ 在东临山与东临山之间，有一座百米高的小山望瀑布而坐，名听瀑山，山顶有一座观瀑亭，山前听瀑，山顶观瀑，是东临城外一处殊胜景观。不过近几年来常常有猛兽出没，屡剿不绝，因而逐渐荒落。 夜墨已过，天空微白，新一天的黎明悄悄来临。听瀑亭前瀑声如雷，滔滔不绝，水汽浓郁，面东盘腿坐在亭外崖前的周玄听瀑观天，双眸闭阖。 “天地元气存在于天地之间，平时无形无质，来无影去无踪，然风雨雷电，无一不是天地元气所凝，修行一道，便是以念意感受天地元气之所在，动用念意之力化天地元气为己用，拙可敏识，精能化物。你可以把天地元气想象为轻拂的风，潜肤的雨，顺风势而呼吸，觉雨沁则灵明，闭眼慧心，凝神聚气。” 他大王叔负手立于亭中，声音幽幽，穿透雷声的阻隔，声声入周玄双耳，“瀑布是水之集合，水汽氤氲，天地元气自然浓郁至极，你在此间入道，占此地利，能够最大限度地拓宽体内气脉、夯实根基，虽比不上圣宫仙山，也有其六七。” 他王大叔微微停顿，然后望向东天，继续说道：“再过一刻钟，太阳将升起，晨曦破晓，意味着紫气东来，届时你开神元，引紫气入体，随后便可通窍xue、凝道海。” “现在你按照我口述的心诀，宁心静待。”说完，他王大叔气息微凛，声音也变得肃然，“闭目松神，虚心实腹，吞阴阳，吐糟粕，呼吸延绵，气聚泥丸，叩齿三六，双手抱昆仑……” 周玄按照心诀所述，渐渐地便雷声远去，但浓郁的水汽像沧海波涛，拍打在他如礁石的身躯。闭目的黑暗中，一道发着青光的细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视非所视，实则心然。这道细线渐渐扩散、扩散，最后扩散成一道青光巨柱，通天连地，那惊涛骇浪，便是从此间汹涌而出。 旋即，惊涛骇浪化作一只青色猛兽，那猛兽脚踏东临山，头顶九重天，张着沧海一般的巨口，一口便吞噬了整座听瀑山，以及坐在山巅的周玄。 周玄心无惧意，似乎恐惧已随五感远去，无声无色，无喜无哀，他感受不到自己，或者说，他感受不到盘腿坐在听瀑山山巅的这副rou身。青色猛兽向他扑来，将他一口吞噬的那一瞬间，他便化作了那只猛兽。大地瞬间变成青色汪洋，东临与听瀑已然不再。天苍海青，遥远的东方天空，倏忽有一道金紫的光芒射来，猛兽踏着青波，迎着金紫光芒而去，奋力跃起，张开巨口将金紫光芒吞入肚中。 肚中盘腿坐这一个人儿，双眸闭阖，怀抱昆仑，紫光入肚，便化作一道金紫的长矛，朝着那人儿射去。长矛已近在咫尺，那人儿终于睁开双眸，眸中青光大盛，璀璨如同两颗青色星辰。 金紫光芒化成的长矛在那人儿睁眼之时兀地一滞，待它冲破樊笼，欲图继续洞穿那人儿的胸口时，那人儿已经张口，一个囫囵，便将金紫的光芒吞噬入肚。 金紫光芒继续在那人儿体内窜走，行经突脉。奈何那人儿的经脉厚实如壁，又不知从何窜出一条青色巨蟒，尾随着它而来。在游走了七十二周天之后，金紫光芒终于被青色巨蟒吞噬。 七十二周天，一周天通一窍xue，一百零八窍xue通七十二，周玄的资质已属上乘。 青蟒吞噬金紫光芒后幻化成青蛟，在经脉内再度游走一百零八周天，最后冲上天顶，破壳而出！天壳一开，浓郁的天地元气便旋转着扑涌而来，在天顶处凝成漩涡，然后纷纷涌入天壳，游走经脉。 体外，一道雾柱自周玄头顶上方天空凝聚而成，直落九天。 体内，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积郁成海…… 天光大盛！ 新一日的白昼莅临。 东临山瀑布依旧滚滚如雷，轰隆落下，听瀑山上水汽氤氲，日光一时之间无法穿透，盘腿坐于崖巅的周玄浑身湿透，但不知是否这晨间水汽的缘故。 “呼……”周玄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将胸中淤积了十几年的污浊之气尽数呼出，心神一片清明。 他内敛心神，“看见”了体内的那一片恣肆汪洋，兴奋之情喻于言表：“这就是大王叔口中所说道海了吧？哈！” 周玄扭动因久坐而僵直的身体，骨骼一阵喀嚓声响起，但他没有理会，而是眉头微蹙，脸上的兴奋之色转为思索，他伸出右手，缓缓地左右推挪，感应着山风水汽，倍感粘稠。似乎只要一动，就能感受到如今视线之外物体。 此动，动的是心神。 不过，周玄没有感受到他大王叔的存在。 他转过头，却发现他大王叔仍然站在亭中。 他大王叔转过身去，在亭中面对着瀑布坐下。 周玄知道，他大王叔这是要为自己答疑解惑了，连忙起身，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刚在他大王叔面前站定，后者衣袖一拂，便朝前者面部扫去。周玄脸色骤变，已经来不及退后，连忙向后一仰，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堪堪躲过了后者的阴谋一击。 周玄刚要发怒，却是心想不对，喃喃一句：“咦，怎、怎么被我躲开了？” 然后两眼发光地看向他大王叔。 “不用得意，你能躲过是我用的普通人的力量。”他大王叔十分无趣地泼了盆冷水，然后才转入正题：“说说你现在的感觉。” “呃……感觉……”周玄认真思索起来，“感觉五识更加敏锐了……不对，具体地说，应该是第六识——意识变得非常敏感。因为我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五感之外的第六感觉。” 他大王叔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现在已经入道，通过天地元气已经更加敏锐地感受周边动态，故而在别人刚动之时，就能察觉。” 话毕，又是一指袭去，点在周玄的腹间，周玄闷哼一声，倒飞而出，砸在了丈外。 “刚才我切断了天地元气与你我的联系，所以你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我出手，等待你的五感察觉到时，为时已晚。”待周玄一脸阴郁地回到亭中，他大王叔才开口，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要尝试我刚才那一招，你还没这个能力。”他大王叔看都不看周玄一眼，便知道后者此时心中所想。说完，他话题一转，问道，“你不问问自己现在是什么境界？” 周玄恨恨咬牙，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反问道：“刚入道，不就是三境中的觉气境？” 他大王叔笑而不语，在周玄杀人的目光中，半晌才答道：“御气境。距离玄灵境亦不远矣。” “啊……”周玄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一脸兴奋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我是天才！” 他大王叔毫不给脸地嗤笑一声，讥讽道：“快十六岁才入道，也好意思自称天才。” “你明明说……” “真正的天才，又何须这般兴师动众才入道？”不给周玄反驳的机会，他大王叔直接打断周玄的话，道，“与其整天这般自得其乐，不如多花心思修行。更何况你起点如此之低，不多花上别人数倍的时间，等你有朝一日真正遇上了那些天才，你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将会是天壤之别。” “切，我不就说说而已嘛。”周玄嘴上不屑，心中却是很认可这番话的，这从他“不耐烦”的语气中就能听出：“知道啦，以后我一定低调做人，努力修行，低调低调到土里去，努力努力到天上去！” 说完，双手交叉抱于脑后，率先朝山下走去。 周玄一走，他大王叔那张淡定得几乎冷漠的神情立刻大变，只见他喜不自禁，激动得颤抖起来，即使已经十足克制，仍然难以平静：“哇哈哈哈！这回真的是捡到宝了！只可惜灵根未至绝佳，不然……” 心情不平静的恐怕不止今日一直陪伴在周玄左右的大王叔。 巍巍峨高耸入云的东临山巅，一双炬目穿透云层水雾，聚焦在那个下山的少年的背影上。在这双眸中，少年的价值，与他大王叔心中所掂量的相比，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 “天赋道心、神识凝形、胸怀海天，啧啧，这资质说是五百年一遇也不为过了。不过我前几日阻你入道，今日又替你屏蔽那些蝼蚁的神识，无非是不想你太早进入这个世界的眼中，不然过早夭折，可就坏了我的大事了。呃，对了，在接下来的玄灵境界，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