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顺藤摘瓜】
一道寒光划过，一腔热血溅出，雪夜映红痕，陈汀自刎了，文子逸没有阻止，在场的人除了惋惜之外也没有挽留，陈汀最后说出的那番话犯了大逆，即便是被人救下，等待他的，仍是秋后问斩。 天空飘下淡淡冰雨，陈汀的尸首被两名亲军拖了下去，冰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文子逸的双鬓，浸湿了所有人的面颊，案子结了，魏玄绳之以法，陈汀自刎伏法，但又能怎样？死去的左营七十多条大好儿男不会因此复活，文子逸仰起头，任凭冰雨冲打着自己，宗泽大人已经在孟少陵等人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自己的两个得力爱将皆生异心，一向用人不疑，英明神武的老大人又怎能不心痛！在场的人只剩下了文子逸的这群兄弟手足。 崔俊臣来到文子逸身边，干咳一声，开口问道：“兄长，咱们回去吧！”“还不能回去！”文子逸若有所思地应道。 “那现在应该去哪？”一旁的翟杰似问非问地说道。 文子逸低下头，拭去了面颊上的冰水，喃喃自语道：“还有一个人我们不应该忽略！”文子逸猛然想起了那位英气不凡，婉言谢绝自己的校尉陈威，这件事皆因他而起，想必此时他正在悠然地等候那位被自己迷了心智，妄想提着宗泽首级和磁州兵权去与他一起效劳洞庭贼窝的陈汀凯旋而归呢。 “兄长，此人翟某认识！”翟杰猛然想起曾经一段往事，连忙对文子逸说到。 “哦？”文子逸饶有兴致地看着翟杰：“边走边讲！” ******** 左营大帐之中，陈威自娱自乐地端坐在左营主将陈汀的座位上，心中正杜撰着如何嘉奖陈汀的功劳，如何让堂而皇之地借着魏玄之手除去陈汀，自己拿着属于自己的一切回到洞庭水畔接受褒奖。 帐外一队人影飘过，在灯柱下幽幽转闪，温阳引着数名宗府校尉挥刀执枪在文子逸的带领下慢慢向大帐靠近，陈威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道：“陈将军也该得手而归了！” 这时，就听章外传来应语：“他不会回来了！”陈威心中一惊，就见大帐帘幕洞开，一个湿漉漉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的容貌似曾相识，陈威不由得握紧腰间佩剑，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英气勃发的校尉，不屑本将的赏钱，就连文某都不禁暗暗赞叹！原来足下真的大有来历！”文子逸一语点醒了陈威。 “是你？”陈威恍然大悟，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文子逸，文子逸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浅浅地应道：“不错，是我！” 双眸四眼相对，文子逸又冷冷地开口道：“洞庭刺客王威，假托征调贤士之名，实际上却是个狂妄妒才、道貌岸然的野心家！”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被人将底牌全盘托出，陈威心弦一震，惊愕地看着文子逸，文子逸呵笑一声，双手一拍，大帐帘幕再次掀起，一个更加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看着陈威欠身施礼道：“王兄可还记得翟某？” “翟、翟杰？”陈威不由得大惊失色，翟杰淡笑着道：“正是小可！” 陈威见自己的行迹身份具以败露，顿时恼羞成怒，打算做最后一搏，直至此时，他也没忘了自己那颗最重要的棋子——魏玄。 “难道你认为这样就可以奈何得了我吗？只要我一声令下，右营人马就会揭竿而起！”陈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面色狡黠地对文子逸笑道，但紧接着，他那一张笑颜便僵固在那，文子逸顺手将一个殷着鲜血的包裹扔到了陈威面前，一颗大好头颅滑落在陈威面前，那沾满血污的头颅自己怎能不熟悉，正是右营指挥魏玄的项上之物。 “魏玄害死左营七十余条人命，罪不容诛，已经伏法！王兄，你还有什么招数，不妨全都使出来吧！”文子逸面色从容地看着陈威道。 陈威难以置信，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将自己的左右两翼全盘拔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文子逸对与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敬佩过的校尉大失所望，就是因为他，另厢军大营自乱，文子逸面无表情地对大帐外令道：“罪魁祸首已经查明，此贼教唆我左右两营主将策反，罪大恶极，天理不容！奉宗大人令，当即枭首！” 文子逸说完当先走出了左营大帐，翟杰冷冷地留了句：“王兄好自为之！”便紧随其后走了出去，陈威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闻言大笑道：“我当然会好自为之！” 帐外温阳闻声回过头以眉目示意身边众多校尉，暗夜之下，数柄寒刀一齐涌向左营大帐，帐内刀刃相交，铿铿作响，不多时血注浸染了大帐外围的白色帷幕，温阳转身出了大帐来到文子逸身边，躬身报道：“贼子王威已被我等乱刀斩杀！” 文子逸心中一紧，慢慢闭上了眼睛，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是一条本该建功立业的好汉陨落了。 半晌过后，文子逸才重新睁开双眼，缓缓地道：“好了，去向宗大人复命！” 夜半，冰雨演变成了瓢泼大雨，荡涤了整座磁州内护厢军大营，同时也肃杀了一切。 ...... 左营之事就此告一段落，第二日一早，夜雨停降，天色转晴，四月以来，冬日已去，终于迎来了早春，一大清早，文子逸与吴坚向宗泽交了差，床榻之上，宗泽身披暗蓝大氅，背心倚靠在床栏上，听着文子逸与吴坚叙述着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夜之间，宗大人便憔悴了许多，双眸也深陷了下去，文子逸说完之后恭敬地低下头等候宗大人的指示，宗泽目光暗淡地注视着榻边的竹窗，缓缓说道：“贤侄啊，你等且先退下吧，老朽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叔父大人节哀保重！小侄告退！”文子逸应声与吴坚一同退出了宗泽的卧房。 古有诗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出了宗府大门，文子逸与吴坚两人如释重负地相视一笑。 “吴兄，心中大石以落，这次总可以与小弟开怀畅饮了吧？” “哈哈，那是自然，不过畅饮的地点要选在我家！还要把俊臣温老弟他们都请来，哈哈，对了，还有那位女英雄秦姑娘！咱们不醉不归！”吴坚眉开眼笑地回道。 文子逸这才想起吴老乔迁新居之后，自己除了那一次一起探讨案情之外好像还没去好好恭贺过，所以吴坚此语一出文子逸便欣然应诺下来。 青青石板街上，同样是两个身影并排而行，与以往不同，这次两人肩上没了重任，所以显得更加畅快一些。 魏玄陈汀都已伏法，左营大小将校又都被毒死，磁州内护厢军难免成了一条无首巨龙，宗泽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任免文子逸暂时掌管左营，林远代为右营监军，温阳、马威、吉云、翟杰、秦海棠、崔俊虎等与本案有功之人均升为军中千户以上将佐，吴坚、崔俊臣、陈大鹏任为军中参军谋士，同来的三千壮丁正是划为内护厢军新一营之中。 ******** 黄河北滨沿岸，巨浪拍岸，激起震天惊地之势，滚滚波涛浩汤而去，一匹单骑矗立在黄河渡口旁，河面停泊着一方孤舟，沧海游萍般顺着风势飘摇不定。 骏马之上，一名身着黄袍，外披锦氅的男子双眼径直地望向对岸，这名男子看上去至多二十出头，本该莽撞轻狂的年纪，眼神中微泛的深邃却令那张面孔闪现出无尽的老成，稳重，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身后山峦土路胡骑已去，岸边徒留男子一人，缠头纶巾随风散撒，男子深舒了一口长气，喃喃自语道：“终于能够回乡了！” 这时，水上舟中探出一个人头来，看着岸边男子恭敬地微喊道：“康王殿下，咱们该启程了！”那是个四旬上下的老人，老气横秋的脸上此时竟然闪现着童真的笑容。 男子翻身下了骏马，来到马首处轻轻抚了抚马鬃，然后将那条缰绳半搭在马项之上，转过身由上了老人指搀接着上了小舟。 “王弟已经到了？”男子站在舟头，目不斜视地问道。 舟中老人解开了长缆，支起了一根纤长的竹篙，小船顺水而动，缓缓离开了渡口，老人这才开口回道：“回殿下的话，小殿下已经到达金军大营了！” 舟头男子不禁默然，这人便是与张邦昌一同前往北国为人质的大宋皇室子孙康王赵构！ 撑篙的短打扮老人看着赵构面颊上没有一丝笑意，连忙关切地问道：“殿下眉心紧锁，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构苦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久居金营，心中积苦成习，现在都已经忘了开怀大笑的滋味了！” “殿下，这次回到东京，圣上定会有感于您的气节......” “谁说本王要回汴京了！”赵构看着脚下串流的急水若有所思地打断了老人：“先去磁州！本王要去见一见恩公宗大人！” “是，殿下莫急，老奴这就转道！” “对了，本王回京的消息暂时不要呈报上去，等到开赴开封城下再讲也不迟！” ...... 吴江文府，闺房之内香气盎然，卧榻前方，竹摇中的小儿文宝正在莫茜儿和春萍的注视下安逸地酣睡着，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家伙已经三个月大了，莫茜儿两片香唇甜蜜地抿着，娇柔纤手托着白皙粉嫩的下颌，痴迷地看着竹摇里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心肝。 一边的春萍却显得有些怅然，双眸失神地盯着竹摇对面，莫茜儿无意间瞄到了自己姐妹幽怨怅然的样子，连忙低声安抚道：“春萍jiejie，一定是又在挂念徐大哥了吧？不用担心，保不住他过几日就会回来呢！” 春萍强装笑颜地抿嘴不语，这些日子，莫茜儿看着自己的姐妹整日魂不守舍，心中也是极为不安，为了让春萍开心可真是煞费苦心，春萍看在眼中记在心头，又怎能再让这个可爱的小妮子再费心神。 文府大门敞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扬尘一声长嘶戛然而止，六男一女下了马，丢下缰绳匆匆进了文府。 自从文子逸‘险死还生’之后，这文府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行辕驿馆，没有任何征兆便有远客归来已经平淡的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当然，文子逸便是其中的表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