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风雨欲来】
清晨，文子逸梳洗过后便换上了一身新装，头挽蓝色方巾，一身紫色长袍，腰束玉带，真个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刚刚回到家中，文子逸甚是挂念自己的那位挚友陈大鹏，所以吃过早饭，文子逸便带着温阳、马威等四人来到了平江府吴江县衙。 吴江长府旧景依然，不知是在陈大鹏的治理下风调雨顺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原本就阴冷森然的府衙长房大院显得有些萧条，几个正在打扫的衙役见有人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细细打量了文子逸等人一番，文子逸进得大院，看到这几位曾经自己的老跟班，一种亲切感涌上心来，连忙上前开口道：“几位怎么，不认识子逸了？” 几个衙役原本就感觉眼前这个男子有些面善，毕竟半年不见，这些衙役的忘性又好的不得了，经文子逸这么一点，这才哑然地回过味儿来，两个衙役连忙迎了上来，其中一位躬身拜道：“原来是文大人回来了！小的眼拙，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不妨，不妨，呵呵，陈兄呢？”文子逸笑吟吟地问道。 “大人在后堂呢，唉，这几天被征兵的事弄得愁眉不展，上边催得急，底下又不肯配合，才几天，大人就瘦了一圈了！文大人，要不要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文子逸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好奇，征兵之事是由州郡安排下来的，县官只是负责传达消息，况且因战乱征兵本就是强制的规矩，逢战乱之年更是与徭役赋税等同，这也能难住陈大鹏？ 文子逸想到这里，便推手回绝道：“哦，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一见陈兄！”文子逸说完便快步向后堂走去，刚刚来到门口，便听到后堂内传来陈大鹏的宣泄声：“征兵，征兵！禁军厢军，五千名壮丁，两个月时限怎么你叫我凑得齐！” 文子逸闻言信步进了后堂，看到陈大鹏正苦恼地倚靠在几案前对着刚刚拟好的名册发着牢sao，可能是这段时间过于劳累，陈大鹏原本清俊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双眼深深地陷了进去，因为心中窝火，所以即便是疲惫不堪，这位县令大人还是精神百倍，文子逸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簿册，便猜想到了陈大鹏心中有多么大的火气，为了让这位故交开心些，文子逸连忙笑着说道：“呵呵，什么事儿把陈兄气成这副模样啊？” 陈大鹏听到这个声音不禁一怔，抬起头送眼望去，更是喜不胜收，那个被自己视为知己的却被送去守城的挚友竟然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陈大鹏急忙整理好衣冠，看着地上的狼藉之象，这位县令大人慌忙起身，一时间惊喜、愧意、忧愁全都写在了脸上，陈大鹏表情极其复杂地躬身施礼道：“大人！” 文子逸最喜欢这位陈县令的原因便是他敢怒敢言，其次才是他的才学，所以看到陈大鹏这样的举动，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上面的调配存在很大的不妥，陈大鹏上前一把紧握住文子逸的手，惊喜地问道：“大人是什么时候归乡的？怎么也不通知大鹏一声！这些日子可是想死大鹏了！”文子逸淡笑着道：“陈兄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呵呵，可不要忘记，现在你才是这吴江之长！” 陈大鹏闻言不觉连连叫苦道：“大人就不要挖苦小弟了！这些日子小弟都快身心俱碎了！”文子逸也不再开玩笑，与陈大鹏一起坐到了公案边，文子逸这才不解地问道：“刚刚子逸在门口偶然听得衙役和陈兄提及征兵之事，不知陈兄是不是为此事苦恼？” 陈大鹏无奈地摇了摇头，文子逸看着陈大鹏就更加不接了，忙问道：“征兵之事乃国之要务，本该由各州府节度使和军政官员来cao办，更何况只要找到原有行伍军士的后裔、或是囚犯便可，我听说士兵的待遇也是蛮不错的，陈兄还有什么事情不快？” 陈大鹏听完连忙抱拳道：“启禀大人！......”文子逸连忙阻止道：“又来了，你我是兄弟挚友，更何况现在你才是这吴江长官，岂不是折煞子逸了？陈兄，切莫再以大人相称！”陈大鹏心想也是那么回事儿，便也不再拘谨，开口回道：“文兄长有所不知，原本我大宋军政司是不需要向下辖州府和小县征兵的，禁军厢军虽然武艺不经，但却人数众多！可是自从这金人进犯，那些个平时以有勇有谋自诩的将军将领却都变得如同纸人木马，简直不堪一击，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胜仗的时候，仅有的那几位将领，譬如宗泽宗大人、种师道，但却都年纪老迈，咱大宋的禁、厢两军本是相辅相成的，但现在却被金人打得人人自危，看着友军有难，却都已诸多借口不愿出兵相救，如今金兵已到汴京城外，除了千里之外的种师中那路边军，实在是拿不出一支有力的军队来保卫京师，半个月前刚刚接到知府大人的命令，要下辖县镇务必在一个月之内交出五千壮丁！唉，现在壮丁要么像文兄长一样去外地从军，要么落草为寇！剩下的都是一些老的上不去马和小到拉不开弓的主，大鹏真是无计可施啦！” 面对着陈大鹏这一大堆牢sao，文子逸暗暗在心中思衬着，等到陈大鹏说完，文子逸才开口问道：“不知这次需要兵源的是朝中哪位将领？”陈大鹏不假思索地回道：“只知道是厢军卫所急招的，听说是调往磁州方向的！”文子逸不觉心中一阵：“磁州？那不就是宗老大人的驻地？” 陈大鹏看着文子逸有些亢奋的表情，连忙问道：“文兄长，怎么了？”文子逸闻言收回了思绪，缓缓地道：“没什么，对了，陈兄，现在的户籍册薄可还保存完整？一定是要详细记载离乡壮丁名讳和官府予以准批的簿册！” 文子逸如有所悟地说完，然后急切地看向陈大鹏，陈大鹏也不敢怠慢，连忙将桌角的基几本册子交递给了文子逸，文子逸接过后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 每逢乱世，乡土之中的百姓便遵循着前人的做法，离乡而去，或是寻求报国之路，或是躲避战乱，更有甚者则转为流民，当然，流民因行踪不定，生死不明，所以一般没有哪里的官府会去为他们登记造册，文子逸认真地看着千奇百怪的名讳姓氏，好一会儿，又将陈大鹏所作的壮丁名册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做了一番比较，这一看，文子逸的心灵便被震撼住了，两种名册上的出入根本不成比例，吴江县人口七万之多，除却老弱妇孺，壮丁也有三万左右，前期被征兵调用的，不管生死，俱已登记造册，也只有微微几千人，但这短短半年之中，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很多，而且有登记造册的也不过千余人，按照常理，还应该有超过万人可为兵源，文子逸无意间想起自己在归途中还曾幻想能在家乡带出一支精兵，但见此情景，除了被正式名义征招的那三千人之外，自己也就只能带出去一支由妇女儿童和老人组成的及医疗、造饭打扫后军为一身的义务拉拉队！ 想用一支男女老少一应俱全的无战斗力军队去抗击金人？可笑，去做金人的活靶还差不多！一想到这儿，文子逸不觉苦笑一阵。 陈大鹏在一旁叫苦连连地问道：“哎呦，我的兄长，你就别笑了，我知道兄长为人多智，这次可一定要帮帮大鹏啊！”文子逸点了点头：“嗯，陈兄放心，子逸一定竭尽全力为陈兄想出良策！” 陈大鹏差点就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看着眼前这位‘救星’，陈县令由衷地施礼道：“文兄长此次回乡，大鹏没能去迎接，心中惭愧不已，兄长，走，咱们去我府上喝几杯，全当小弟为兄长接风了！”文子逸婉言拒绝道：“呵呵，陈兄多虑了，府衙还有这么多事需要陈兄来处理，子逸就不打扰了！” “知己相见，哪里有不痛饮一番的道理，文兄长就不必推辞了，大鹏还要与兄长好好商议一下这征兵的事呢，公私结合！又有美酒佳酿，岂不快哉！”陈大鹏执意挽留，再做推辞也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文子逸这才颌首笑道：“好好好，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不醉不归！” ...... 暮夜，文子逸与陈大鹏商议了一番对策之后，便从陈家回到府中，月朗星稀，一阵清风徐过，文子逸微醉的面颊上上泛起阵阵红意，看着这座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大院，文子逸不禁感慨万千，一年前自己糊里糊涂地来到这大宋，阴错阳差地又摇身一变成为文家少主人，一年间所经历的事情离奇的不能再离奇，从吴江长到潞州参将，那就死一生的经历更是自己从前的二十年间从未有过的，虽然现在没能衣锦，但也可以说是有些成就了，最起码自己的家业被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更加让文子逸感到满足的便是那个还没出世的小儿，虽然正逢乱世，但跟那些颠沛流离的人相比，真是夫复何求啊！ 自打回到家里，文子逸还没有好好的关心过家事，晚饭时分，刚一步入正堂，文子逸便感觉怪怪的，好像缺了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缺了什么，直到全家人就座之后，文子逸才恍然大悟，黄燕莺和青凤彤的座椅上空空如也，文子逸好奇不已，这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好不容易回乡一次，就算自己不去理会，青凤彤那小丫头也定会雀跃着来看自己了，这会儿可好，一家人齐聚一堂，这两位大小姐却还是没有照面。 文子逸左右看了看，心中的好奇感越来越浓重，满桌的菜肴果品一应俱全，文子逸却没有一丝食欲，心事作祟，即便是龙rou摆在面前，也自然感觉味如嚼蜡，文夫人看着儿子心事重重地无心进饭，便关切地问道：“逸儿，怎么了，是这饭菜不和你口味吗？”文子逸连忙回道：“母亲多虑了！”文子逸说着夹起一叶菜蔬，缓缓地放如口中，有些做作地嚼着。 文夫人看着消瘦的儿子这般举动哪里放心的下，情急之下，文夫人不禁问道：“逸儿，若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说出来，切莫要留在心里！” 文子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母亲，四夫人和齐公子最近可好？”这一句话让一边偏桌上的旺财和德福差点噎住，文子逸身边的众人一听到文子逸这番盘问，不觉都失神地停了下来。 文子逸见此情形，心中不觉一惊，随之联想到这其中可能是生出了什么枝节，文老管家见着众人被这一句话都搅得兴致全无，心道想瞒是瞒不住了，便对着一边的旺财和德福吼道：“两个奴才还不快过来给少主人解释清楚！” 旺财和德福面如土色地跑到了文子逸面前，还没说话便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文子逸面前，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丁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文子逸连忙安抚道：“都起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跟我说说！” 旺财和德福面面相觑良久，这才支支吾吾地你一言我一语将文子逸离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江文府门前，崔俊虎端坐在黑色骏马之上，仔细探看了文府一番，不一会儿，崔俊虎转过头对身后的两套马车毕恭毕敬地说道：“黄姑娘，你快看看这里是不是你说的文家！”崔俊虎说着不禁有些赞叹地道：“果然是座好府邸！” 这时，马车方形小窗帘幕卷开，黄燕莺探出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里对自己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家门在望，这个小妮子不觉喜形于色，对着自己一向不太喜欢的崔俊虎竟然眉开眼笑地柔声说道：“嗯，就是这里了！” 崔俊虎此刻满心挂怀的都是快些赶回去cao办转移刚刚从吴江县内召集的新丁的事，一行人停了下来，黄燕莺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向文府门口跑去，崔俊虎忙道：“姑娘且慢！” 黄燕莺回眸面带错愕之色不解地看着崔俊虎道：“还有什么事儿吗？”崔俊虎连忙解释道：“姑娘错意了，俊虎奉了堂主翟大哥的命，想跟府上解释一下，免得损了我洞庭******的形象！” 黄燕莺虽然心里责备着崔俊虎的麻烦，但还是嘟着小嘴道：“好吧！那就跟我来吧！”崔俊虎连忙欠身施礼道：“谢谢姑娘！” ....... 朔州已破，金人长驱直入，年节刚过，完颜宗翰一路便攻破代州，战降中山，太原告急，完颜宗望一路更是迅猛，转瞬间便已渡过黄河，不日便要军至汴京，大宋江山岌岌可危，朝堂动荡，正可谓是风雨欲来霜满楼，举国上下不觉引起了一场大大的恐慌！ 圣都汴京，宫城宣德、东华、西华、拱宸四座宫门紧闭，守城士兵往来频繁，铁戈森然，接到金人度过黄河的消息已经在这座皇城之内传的沸沸扬扬，金銮殿门口，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军正面色凝重地cao控着城防，红缨随风飘摇，一身鳞甲随着淡淡清风哗哗作响，腰间佩剑探在红色战袍之外，更是让这位将军英气倍生，他便是开封守城御史李纲。 开封城内的控防已经妥善，李纲这才领了皇命来到皇庭殿外侯旨，这时，一名小黄门从正殿之内匆匆跑了出来，恭敬地对李纲说道：“李御史，圣上召见！” 李纲连忙叫身边将校赶快去按照安排行事，自己则与着小黄门转身向大殿走去。 龙椅之上，一位身着红色龙袍的青年男子正坐立不安地四处探看着，这青年男子便是宋钦宗赵桓，由于金人来犯，自己手下的军队又不堪一击节节败退，如今完颜宗望渡过黄河，兵围汴京指日可待，赵桓哪里会不慌张，赵桓虽是天子，但自从即位以来，根本就没享过一天轻福，本以为诛杀蔡京之流稳固朝纲，给满朝文武吃了定心丸便可以安度余生，谁知道自己父皇一朝的遗祸张觉一事又成了金人涉猎北宋河山的正当理由，就连任用主战派的李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纲步入大殿，对着赵桓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桓不觉自心中叫苦，还万岁，现在这种情形，我连再过一岁都有些困难！ 不过看到李纲，赵桓还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起身来到李纲身边：“李爱卿免礼！”李纲闻声拜谢道：“谢圣上！”说着起身站到赵桓跟前，赵桓忧心忡忡地问道：“李爱卿，不知布防一事可办置的妥当了？” 李纲闻言回道：“启禀圣上，臣已经全权安排妥当！只待金人前来！”赵桓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些看上去忠贞的臣子到底谁该信，谁不该信，该信任的人又有哪句话该信？ 自己手下的那些所谓能臣武将，当初都这样夸下海口，但一遇金人，就像xiele气的皮球一样，任人宰割！ 这时，门外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双手托着一记加急信封仆地拜道：“禀圣上、李大人，种师中大人的加急快报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