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阵前谈笑声】
潞州城外三十里，朱思远与十几名军士藏匿在路边的荒草之间，趁着月色，远远的地望见几匹快马向这边奔来，马上之人所着服饰正是金人探马通用的兽皮短衣，朱思远目视前方，挥起右手对身后将士低声道：“放头马过去，弓箭手准备！” 十几名军士立刻拈弓搭箭，屏住呼吸一刻不敢怠慢地注视着几匹飞奔而来的快马，当先的快马四顾探看一番，对身后的其余马匹微微一挥手，身后的四五匹骏马这才一溜烟地飞驰过去，金人探马极为机警，行事步步为营，通常是一波接着一波，头马当先做饵，如果遭遇不测，其余马匹立即折道而回，若无敌情，便就此止步，同伴继续前行，当头马则回营报信。 朱思远作为团练使，深知这些人的习性，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朱思远故意拖延了拦截的时限，等到五匹快马消失在夜色之中，朱思远才大手一挥，众军士拉满了雕弓，“嗖嗖”几声箭响，那个准备回去报信的探马还没回过味儿来，便身中数箭落马而死。 朱思远连忙叫军士处理好金军探马尸体，直做到一点痕迹不留，这才安下心来准备迎接下一批来客。 其余探马也在靠近潞州城时被这样如数歼灭，直到第二天正午，朱思远才派了手下回去向文子逸复命。 时值正午，经过小半天的部署，沟渠已经慢慢初现规模，文子逸正与手下亲军提着酒水慰劳修渠将士和百姓，这时，一匹飞骑直奔这里而来，马停处，一名小校翻身下马，来到文子逸身边，半跪拜道：“报参将大人，朱团练叫小的前来报捷！” 文子逸苦苦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回复，不禁浑身一震，放下水桶来到小校身边饶有兴致地问道：“快讲！”小校抬起头报道：“自昨夜三更到现在，朱团练与五百兵士共拦截歼灭金军探马十一队七十九人！” 文子逸闻言大悦，颌首笑道：“十一队探马了无音讯，金人这会儿成了名副其实的睁眼瞎，快哉！”文子逸敛起笑容，对小校叮嘱道：“很好，你马上回去禀报朱团练，他为子逸争取了很多时间，子逸感激不尽！但接下来才是至关重要的，叫思远兄务必要更加谨慎盘查堵截！” 小校应诺不敢怠慢，转身便跃上坐骑，扬长而去了，文子逸回过身看着已经挖掘的差不多的长渠，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将官说道：“好了，叫军士和百姓休息一下，待会儿马上将那些旧兵刃竖在这长渠之中！”将官叩首拜了一下，便去着手准备了。 文子逸喃喃自语道：“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又飘然而过，在五千官兵和一万多名百姓的共同努力下，那道暗藏无限杀机的长渠终于建造完毕了，两天的时间，近两万人夜以继日的劳作，文子逸看在眼里，心中也甚是自责，无奈凡有战乱，必要劳师，也只有用一场胜算模糊的对决来报答这些手足了！ 长渠已然建好，并被城内良工巧匠们修饰的宛如平地，文子逸急忙召回朱思远，与陆登等人一道着手商议眼下抗敌之计！ 所谓兵贵神速，完颜宗翰两日内发出了三十路探马，结果却都如泥牛入海，在十万大军犹如无角之蚁的情况下，完颜宗翰终于决定全速进军，并叫刚刚奉完颜宗望之命从东路赶来交接情报的暂时在军中担任先锋官的弟弟金国四狼主完颜宗弼带着三万英骑作为先锋直捣潞州，后方以国师坐镇，如潮如水地紧随其后奔来。 潞州节度使府堂之中，陆登再次将军中将佐聚在一起，由文子逸调遣，金人三万铁骑袭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潞州城内，大战在即，文子逸心中亢奋不已，待到军中官将就坐之后，陆登示意了一下文子逸，文子逸点头应诺，起身来到正堂中心，冠冕堂皇的话这个时候文子逸已经无暇去说了，就见这位文参将正色地对朱思远等人道：“刚刚细作来报，完颜宗翰已亲率三万铁骑直奔我潞州而来，以敌人行速来看，明日便可到我潞州城下，形势万分焦急，不瞒众位大人，城外长渠本就是专为金人铁骑准备的陷坑，谋事在人，接下来，末将就代陆大人部署一番！” 文子逸说着看向郑杰和柳云道：“两位先锋官，明日完颜宗翰前来叩关之时，你二人每人着五百兵士随大人出去迎敌，分列于城门两侧，若是大人不敌，你们便在一旁叫骂！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迎敌，是为了激怒敌人！” 文子逸说着直接转过身对陆登道：“大人，既然说到这儿，末将还有一事要与大人交代！”陆登颌首道：“文参将不必拘礼，但讲无妨！”文子逸继续说道：“大人，明日迎敌，大人定与那完颜宗翰单打独斗！末将有一事叮嘱！” 陆登点了点头，文子逸正色地道：“大人一定要败阵！而且还要轰轰烈烈地败！”身边的将佐一时间都蒙住了，败也就算了，还要轰轰烈烈的败！这也太离谱了吧？ 陆登却赞赏地看着文子逸点了点头，文子逸看着其他将佐，又交代了一番，朱思远与钱师孟着两千兵马分成两队坚守城门东西两阙，徐韵、袁正杰、吉云、马威四人为辅配合，王阳、谢忠义则带领城中百姓向城上负责递送石块、滚木，剩下的两千官兵手执长矛短盾暗伏于潞州城门暗道之中，以为后援，文子逸一口气部署完毕，已经深夜，陆登吩咐王阳和谢忠义严密把守城防，其他将士回去好好休息，静静地等候金人的到来。 启明星初上，昏昏欲睡的守城官兵被一阵地动惊醒，远远望去，黑蒙蒙的天边正有大队火把向这里蠕动守城什长急忙派身边的小校去通报陆登，陆登闻听引着手下将佐匆匆来到城上，顺眼望去，所有人都顿时摩拳擦掌起来，那如蚁蠕动的火把正是金军铁骑。 陆登忙对身边参将王阳道：“叫城内军民全员戒备，金狗来了！” 金人三万铁骑在潞州城二十里外扎营，整顿几个时辰之后，那位一向以速战速决著称的西路先锋官完颜宗弼便心急如焚地率着人马来到潞州城下，金人东西两路兵马齐下，东路完颜宗望长驱直入，占尽了风头，这位西路四狼主与自己的二哥完颜宗翰却没有那么顺利，好胜心奇强的完颜宗弼对与哥哥的功绩甚是眼红，如今又被这潞州折了几十名探马，当然是又气又恼。 陆登与文子逸等人站在城头之上，端详着这位西路大军的主帅的举动，完颜宗弼生的虬髯满面，皮肤黝黑，身形彪悍，身着兽皮裹甲，手提单刃巨型战斧，这会儿正端坐于马上，引着一万五千铁骑在潞州城下叫阵，并且点名道姓让主将下来迎战。 陆登身边的小将不禁被这位金国狼主那惊雷一般的声音给震慑的毛骨悚然，陆登面色凝重地看着如虎似狼的完颜宗弼，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手中一杆长枪却蠢蠢欲动，文子逸连忙来到陆登身边劝道：“此时这位西路四狼主气势正旺，不可与他交战！” 陆登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点头道：“再等等！”完颜宗弼生性急躁狂野，这也是父亲不敢叫他独挡一面而是在哥哥麾下历练的原因，完颜宗弼叫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城上有人应声，便挥着巨斧怒骂道：“城上的人都死绝了吗？还是在为爷爷准备庆宴？” 陆登挥着长枪，转身走下城去，郑杰和柳云也连忙跟了上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完颜宗弼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嘴里仍然骂骂咧咧地叫喊着。 这时，就听着‘吱呀’一声，潞州城门筱地落锁大开郑杰、柳云在前，分别引着五百名军士立在了城门的左右两侧，后边一骑飞出，马上骁将正是陆登。 喊了半天终于有了回应，完颜宗弼不觉心中亢奋不已，陆登挑马上前，两马相隔不过二十几步，完颜宗弼抓紧马缰，轻蔑地看着陆登道：“宋狗鼠将，真是名副其实的胆小！” 陆登冷哼一声回道：“金狗休要罗嗦，爷爷来了，有什么遗言你快些讲吧！”完颜宗弼闻言瞪圆了眼睛，挥着手中战斧朝陆登喝道：“敢跟本狼主这么说话，你倒是第一个，那好，宗翰讨教了！”陆登也挺枪勒马道：“奉陪！” 两匹快骑前足一扬相互冲杀起来，战斧钢枪交击一处，火光四溅，铿然作响，陆登竭力周旋，两人从冲杀到骈行，拼杀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完颜宗弼自持勇力，抡圆了战斧狠命向陆登砍去，陆登自知力敌非弄得人仰马翻不可，便闪身躲过斧刃，枪尖顺势而上，拨开了战斧锋芒，完颜宗弼一见陆登有些力怯，心中欣喜不已。 陆登借机调转马头，依附在马背之上，手提钢枪向城门口跑去，完颜宗弼哪里肯放，狠蹬马腹向陆登冲去，陆登一见到完颜宗弼只管挥着战斧不管不顾地紧追不舍，心中暗笑一声，悠然地挺起身子，回身便是一枪，完颜宗弼大惊失色，大斧一扬，挡住了钢枪尖刃，钢枪划过，虽然没有伤到完颜宗弼，却将他的兽皮裹甲刺破了一角。 陆登趁机连忙加快马步，来到城门口，却不叫身边官兵入城关门，而是讥讽地地看着完颜宗弼，完颜四狼主凶相不露，眉宇见泛着凶光，直直地瞪着陆登，陆登向身边郑杰使了个眼色，郑杰会意地对身边手下喊道：“陆节度神勇，虽败犹荣，再看那金狗，现在就要气的发狂了，兄弟们，咱们一定不能辱了大人的名声，就在这等着，看看金狗还敢不敢来！哈哈！” 另一边的柳云也应和道：“呵呵，没想到金狗也不过如此，陆大人，我看着城门也不必关了，咱们就在这跟金人貌似最神勇的铁骑决一死战怎样？”陆登提着长枪笑道；“此举甚合本将之意！” 这会儿，就见城上一名传来一阵大笑，完颜宗弼顺眼望去，就见城头之上，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正故作病态地提着一把小斧头劈砍着一根朽木，嘴里还高声呢喃道：“唉，人老喽，斧头也该扔了，咳咳，连棵小树都折不断，怎么去砍大树？真是天下之大谬！趁早回家去吧！”陆登这才看清，那男子正是文子逸，众人不觉被文子逸这搞怪的举动弄得捧腹大笑。 完颜宗弼本就怒不可言，又被陆登等人这么不冷不热地羞辱了一番，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气愤。 就见这位金国狼主对着身后一万多名铁骑道：“纠集全部人马，本狼主今日要与这般狡猾的宋狗决一死战！”身边的骑兵头目连忙苦劝道：“狼主不可！国师大人还未到，我们贸然进军，必然会中了宋狗的jian计！” 文子逸看到这情形心中暗道不好，但面上却仍然镇定地道：“哈哈，我还以为西路大元帅风风火火的来了是对我潞州志在必得！不曾想却是过来自取其辱的，潞州参将文子逸已经在这城中为狼主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你是苍龙大鹏，我今日也一定要将你缚住！你敢接受挑战吗？” 一旁的朱思远听的不禁眉头紧蹙，心中暗暗埋怨这位参将的荒唐行为，两军尚未交战，却先道出了自己的计谋！但朱思远却不知道文子逸此时是在将计就计，施激将之法，文子逸不顾身边战将的劝阻，厉声喝问道：“你敢吗？” 完颜宗弼一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回过头对身边的骑兵头目道：“休要灭了自己威风！还不退下去！若再多话，按扰乱军心之罪，就地正法！” 骑兵头目无奈地退了回去，完颜宗弼转过身对文子逸吼道：“我堂堂大金狼主，还怕了你一个小小偏将不成？好，今日兀术就要看看你的天罗地网能否缚得住我这三万雄兵！” 文子逸一见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便欠身对完颜宗弼道：“请——！” 完颜宗弼回身望去，那名骑兵头目已经将驻扎在行营之中的另外万名铁骑分三列引了过来。 完颜宗弼调转马头，挥着战斧朝身后指去，对手下骑兵说道：“众将听令！凡能取潞州节度使陆登首级者，赏金万两，取其他将佐头颅者，赏金三千！”完颜宗弼接着又扬起斧头指向了城上的文子逸对手下道：“凡取此人性命者，加官进爵！奖赏另算！” 文子逸不由一阵嬉笑，自嘲地对身边的朱思远道：“思远兄，没想到我这一颗人头竟然如此值钱！比陆大人的还略胜几分，惭愧惭愧！”朱思远现在哪里笑得出来，三万多名金人骑兵立在城外，就算是准备再充分，也没人能做到视若不见，文子逸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势，所以就连这位亲自策划御敌的参将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金军铁骑听闻完颜宗翰这番话顿时精神抖擞，就见完颜宗弼回身高喝一声：“血洗潞州城！”金军铁骑万马齐鸣，如浪潮般向涌向潞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