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海也流血之三
有女勿嫁船上郎,夫妻遥望两茫茫,有夫之身寡妇命,亡灵无冢寄忧伤。这是海边人家都会唱的民谣,民谣里充满了忧伤让人听之落泪。渔民一年四季漂泊在海上与家人聚少离多,渔船小,抵挡风浪的能力很弱,船破人亡时有发生,家人连个祭奠的坟茔都没有,只能在海边烧纸以寄情思。 海上的生活也很乏味,海天一色在诗人的笔下很美,不知道若是把诗人带到远洋,让他天天面对那单一的色彩,诗人还会不会认为它美。浪里行侠已经离开了钱塘江,四顾茫茫。蓝天碧水已经没有几人在看,甲板上的客人越来越少。 疯道人吃过饭来到甲板上,除了船工已见不到客人的影子,船舷边一溜竹椅曾经是客人趋之若鹜,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享受着枫叶落尽我独来。远近没有白帆的影子,头上也没有海鸥盘旋,天上是阳光,水里也是阳光,刺的眼睛有些发涩。闭上眼睛听客船碾碎波涛的哗哗声,想象飞溅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出碎玉般的五彩斑斓。 这就是疯道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让他快乐的感觉。他在竹椅上入定,昏昏然。船没有颠簸,只是在轻轻地上下起伏,他想起了师傅做的摇车,他都六七岁了还经常坐在里面享受襁褓中的快乐,摇车是老骥伏枥,依依呀呀的苦不堪言,终于有一天他摔在地上,摇车寿终正寝,惹来师兄们一顿好笑。 脚步轻轻,在身边停住,然后太阳被浮云遮住。他轻声的吟出;“绿塘小荷初露白,玲珑小榭玉伞开,谢谢姑娘。” 他睁开眼转头望去,一位绿装女孩一手擎伞一手抱着琵琶立在侧面。女孩未拭脂粉脸色微红的说;“jiejie告诉,公子要听曲,看见公子休息不敢打扰。” 他笑着说;“jiejie没有说错,可是我忘了告诉她,在下喜欢古琴不是琵琶。” 女孩的脸上留露出失望,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其实琵琶很好听的,连大诗人白居易都愿意听。” 他看着女孩说;“正因为白居易喜欢,在下才不喜欢。特别是‘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让人平添忧伤。 女孩急忙说;“琵琶曲目有很多种,曲调欢快的让人心悦气爽,公子,听一首吧。” 看着女孩的期盼他笑着说;“在下只说喜欢古琴不是琵琶,并没有说不喜欢琵琶。在下不喜欢白居易的琵琶行,却很喜欢琵琶曲的阳春白雪。” 女孩睁大了眼睛问;“公子说的是真地,不是出于怜悯吧”? 他认真的看了看女孩,眉清目秀的虽然算不上美女,却有小家碧玉的清丽。他沉吟了一会慢慢的说;“怜悯只能一时一事,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姑娘不是东郭先生的门人弟子,总会有个好的前程。” 女孩左顾右盼显得很着急,他问道;“姑娘在找什么”? 女孩怯怯的回道;“下女腾不出手来,一只手怎么弹琴”? 他被女孩的一句话逗笑了,站起身低着头走出伞下说;“在下也坐累了,正要走动走动。” 女孩眼帘又垂了下来语气压抑的说;“公子说了一大堆话,原来是让下女开心的”! 除了秀秀和杜鹃,他还没有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女孩。他认真的说;“吃过晚饭,姑娘让jiejie带你到我房间来,我现在真的有事。” 说完径自走了,进了船舱回到房间拿了十两银子直奔赌场。赌场就是客人吃饭的厅堂,厨房人收拾干净了碗碟桌椅,就会摆上赌具供客人玩乐。大多数客人都是让送到自己房间用膳,厅堂基本就成了赌徒们的世界。 这里只有两张赌桌,玩的方法也很单一。一桌是庄家摇完骰子后赌徒押大小,庄家赔付押对的,赢押错的,赌徒们每次押注限一两银子。另一张桌是两个人各有一副赌具对赌,谁摇的点数小谁赢,赌徒们在骰子停下后选择任何一方下注,不过对赌的双方必须有足够的银子,让赌徒们看到。你的银子不够赔付时就会被其他人代替,对赌的人每次下注十两银子,赌徒们最高五两银子。看热闹人多,真正参赌的人少。 疯道人嫌第一张赌桌赌注小,来到第二张赌桌前。对赌的双方有一个人他认识,黑白无常中的一个。黑无常身边没有梅花三弄的长剑,只有一堆银子,银子堆的很高,足有三四百两。黑无常还有一样对方没有的,那就是得意的笑。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对赌的双方都在做手脚,只不过对方没有黑无常手段高明。赌徒们都一窝蜂地押在黑无常的身上,再有个三五局黑无常的对手就要换主了。他掏出五两银子押在输家,赌徒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就好像看见一个人在一尺深的水塘里练扎猛子,明知不可能的事,却还要试。黑无常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他只是不经意的将手搭在赌桌上,并不去看对方。 五两银子很快摆到了银山的最上面,周围发出了一阵窃笑,黑无常斜着眼笑着看了他一眼。他所押的赌家额头已经有了细汗,对他露出了歉意的苦笑。他从怀里又掏出五两银子放在原来的地方,身边的窃窃私语听得明明白白。
第二局输家赢了,他特意把先前掏出的五两银子收了回来,放进怀里。怪事发生了,输家竟然连续赢了四局。就好像他的脸上写着字,字体太小黑无常需要仔细的辨认。有一多半人的赌注另投明主,没想到稀里哗啦的都送给了黑无常。赌徒们都很明智,马上改邪归正重回黑无常门下,可是赌徒们依然没有逃出稀里哗啦,如此数次吃的都吐了出来,当赌徒们发现连苦胆都在蹦,想要出去,他们再也不敢把手伸进怀里。最后桌上就剩下三个人,两个对赌者还有被人耻笑过的人。 黑无常的银山已经被盗采者挖走了一半,对手的银子堆里不仅有黑无常的,还有起哄架秧子赌徒们的贡献,他的面前也有十二个五两的银锭。黑无常脸上已经不是纯黑色,也微微的露出红色,他不是心痛银子。 黑无常变成了拼命三郎,他慢慢的说;“这样赌的不过瘾,咱们一次赌注五十两怎么样,” 黑无常虽然说给对赌的人听,眼睛看的却是疯道人。旁边的人鸦雀无声,把目光关注在两个人脸上,对赌的人也疑问的看着他。 他煞有介事的闭上眼睛,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念叨着什么。他睁开眼对黑无常说;“在下跟鬼谷子门人学过几天占卜,在江湖混碗饭吃。不知准不准,无论输赢我都跟阁下一局,这些银子也不是在下带来的”。 他把五十两银子先行推到桌中央,对赌的人见他如此自信,也把银子推到桌中央。 黑无常摆出一百两银锭,嘴里说道;“这话敞亮,咱们开始吧。” 黑无常和对赌之人两个人站了起来,各自双手抱着赌具急速地摇动,双方几乎同时把赌具放到赌桌上。骰子依然在赌具里急速地转动,两个人都站在那双手按在桌面上,眼睛盯着赌具。 骰子在转,转动发出的声音刺耳,黑无常脸上更红,对方细汗更多。疯道人依然像先前一样,双手搭在桌沿上,闭眼朝天,好像又在占卜输赢。过了好长时间骰子慢慢的停了下来,船家派在这里负责评判赌桌输赢的人,小心翼翼的揭开赌具时,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当另一个赌具揭开时,惊呼声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