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下墨家 第七节
“这有甚可参酌的!”张良眼中波光一闪,口气却是淡淡道:“始皇帝生性刚强,又平定六国,一收百越,若是让他罢兵休战,决然不可!只需将此战所费钱粮,折损兵马,照实列出,直言匈奴不可猝胜,须得夺其沃土,迁民生息,养精蓄锐,锻炼兵卒,徐图进取,或许始皇帝还听的进去,须知始皇帝一世雄豪,视天下为囊中物,你若劝言罢兵,他必以为你有惧战之意,若是陈言利弊,有修养再战之心,始皇帝必觉得监国公子思虑长远,乃是老成谋国之心,就此听他劝谏也未可知!” 曾堃听张良这一番论断,只是觉得他思虑非同常人,果然是机谋深远,赵青却是面带诧异瞧着自己这位良哥,她熟知自己父皇脾性,自一统六国之后,素来睥睨天下,难听人言,就算劝谏之人说的不错,自己父皇也未必肯听,反而会置之不理,若是据理力争,十有八九会惹得龙颜大怒,召来祸端,其实未必就是自己父皇难以劝谏,着实是这位一统六合的雄主最忌臣下墨守成规,拘于事理,自己哥哥就是常常因此惹得始皇帝十分不喜。譬如今日之事,自己哥哥定然是要力陈兵困民乏之弊,要自己父皇止军大河之南,一旦奏折上达天听,始皇帝定然对自己哥哥又生不满,觉得扶苏生性太过懦善,守成则可,进取不足,可若是照着张良之策,以徐图进取为务,暂行修养兵民,等时机一到,再相机而进,自己父皇必然心中大悦!如此以来,国力也可渐复,战事也可暂息,还显出扶苏思虑周详,锐意进取之志,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我这就去将张公子意思告知监国公子,请他详加参酌!”曾堃虽是传令而来,也觉得张良这一番话对扶苏受益匪浅,拱手一礼道:“还请公主殿下同张公子整顿行装,明日一早就要上路!” “我去跟我哥哥说!”赵青忽的跟了一句道:“整顿行装,不过传令下去罢了,倒是良哥这一番话,我须得亲自告诉我哥哥,免得他奏折上去,又被我父皇驳了下来!” “公主殿下去说,自然比属下去说要强的多!”曾堃见赵青要自己去,脸上一笑:“那我便不在此搅扰张公子,还得传令去各营!”赵青也是随他出营而去,站在门口叫来几个军将吩咐一番,便向着扶苏大帐而去! 第二日一早,大军整顿齐备,各营依次进发,赵青张良随在扶苏中军,一路向北疾行,扶苏还恐路上有匈奴狼骑设伏,尽带营中原本来援的一万骑兵护卫,已经各归所部的亲卫军士尽数留在后路,只有赵青所率八百亲卫本就是他麾下卫士,因此始终相随! 扶苏率军向北进发十余日,离着蒙恬大营已然不远,战场之意愈发浓厚,四周景色也渐渐苍凉起来,大片大片原本肥沃的草场,都成了狼藉一片的所在,虽是大战之后必有人收拾残局,放眼望去,仍是有些零星死尸不及掩埋,被丢弃在荒原之中,任由野狼啃食,有些埋着战死军士的坟墓,也被草原上饿狼掘了开来,天上秃鹫成群,不住盘旋,攸忽间便向着一个地方直冲而下,丢弃的兵器旌旗更是随处可见,还有些秦军战车也损坏在草原之上,孤零零任由风吹雨打,似是对人诉说此地曾刀兵相见,惨烈厮杀!让张良也是有些感慨不已! “禀殿下!”扶苏一行人越过一座草丘,前面早有一队骑兵疾驰而至,见了扶苏军旗,立刻下马跪地道:“前方二十里就是蒙将军大营,蒙将军已率所部军将,在十里外迎候殿下!”扶苏也是一挥手,端出监国公子架势道:“知道了,前面带路!” “良哥你怎地不走?”赵青一路见张良脸色愈来愈是悲凉,也知道他乃是不愿见这等战场惨状,等到那军士驰骑前面领路而行,却见张良驻马不前,不由有些奇怪,张良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道:“前面乃是迎候监国公子的仪仗,我区区一介平民,跟着于理不合,我就在后面同三位大哥一起罢了,你前去不妨!” “你既然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那等仪仗也没甚好看,反倒多了许多罗唣!”赵青见张良不愿随着扶苏而行,便也留在后路,张良也不来劝她,只是跟扶苏中军拉开一段路程,哪知曾堃快马从前面而来,见了两人道:“公主殿下同张公子如何在这里?前面蒙将军已接着监国公子,不见二位踪影,命我即刻来寻!”
“有甚么好寻的!”赵青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张良,转脸向着曾堃道:“你去跟我哥哥说,我们不跟他那些仪仗同行,到时候去蒙恬大营中相见便成,不用来催!”曾堃略微有些诧异瞧了一眼赵青,再看看张良,多少也已明白其中几分意思,点头施礼道:“那就依公主殿下,我这就去禀知公子,不过那些仪仗过一时就散了,真要这般走上十里,只怕公子殿下也有些耐不住那聒噪!”说罢便拨转马头原路回去,去不多时,赵青张良两人便望见前路旌旗招展,列成两行,一阵阵号角战鼓之声传来,赵青瞧着张良一笑道:“看来还是你谋算的对,军中仪仗除了战旗就是鼓角,想来我哥哥此时也有些烦躁!” “咱们从一旁前去,我要瞧瞧如今军势如何!”张良极目远望,已是看见远处一座草丘上营帐无数,自是蒙恬大营所在,草丘对面想必就是匈奴二王残部,心思一动,突地想起越霓兄妹来,便纵马向前,赵青也是赶忙吩咐后路紧随,两人绕开蒙恬仪仗,直趋大营所在,到了那里,站在草丘最高处望了下去,两军情势一目了然,蒙恬大军背丘而立,自草丘向下,绵延数里,尽头全是排成一列的战车,上面长矛林立,一律向外,对面却是一马平川,一片营地显得有些凌乱,中间两座大帐前面竖了两面大旗,也看不清上面画了些甚么,再往后更远之处,一条银带在草原上蜿蜒而过,想来便是大河所在,看来蒙恬之前虽是受阻,仍是步步紧逼,终将白羊楼烦二王逼到绝境,都是扎营固守,只不过二王部落乃是退无可退,蒙恬却是在等待狄道与上郡两路包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