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鹿苑离宫 第三节
“若说不同么,只觉身上轻快许多,除此并无其他不同!”张良见赵青问起此事,这才想起自己昏睡月余,方才醒转不久,也是问道:“敢问赵姑娘带我前去咸阳,不知又有何事?”赵青同曾堃对视一眼,嘻嘻一笑:“公子何必明知故问,难不成是要拿你去咸阳明正典刑么?”张良被她说的一怔,略一思量,想起那老者曾言有九个老友在商鞅封地,让自己随着他徒儿去,看来自己也是免不了走着一遭,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明正典刑倒好了,省了许多猜测!” 当夜众人就在这会盟台上宿营,好在这些亲卫军士,尽都是照着秦军野战制度,随军带有帐篷锅灶之类,扎营不是难事。ZC县因五厉之事,虽不敢面见请罚,也是惴惴不安,早已调集县中衙役人夫,将会盟台下路径重重守把,曾堃夜间带着一队骑兵来往巡查,一夜倒也安静无事,到了第二日天色放光,赵青便命全军埋锅造饭,饭后启程,向西开拔! 这一番行路甚快,之前因张良昏晕不醒,因此赵青始终是缓缓而行,如今张良也舍车乘马,自然是全速向西,又赵青手中令牌,一路上关隘,无论白天夜里,见了这令牌都不敢拦阻,因此行程极快,只曾堃从入了函谷关以来,时常前后查勘,每次回来都是有些无奈而笑,张良不知何事,却也知道必不是甚大事,自也不去多问。 眼见咸阳城已在不远,曾堃又是依例前后巡查,这一番回来却是面带诧异道:“怎地又全数撤了?”赵青这几日早已将曾堃形色看在眼中,冷冷一笑道:“你是不知这些官儿,胆小怕事,生怕惹出事端来,没法交代,如今到了咸阳城外,远近都驻有百战精锐,一声号令,便有千军万马,他那些不中用的衙役杂军,还跟着干甚?”张良这才明白过来,只怕是赵青当日命令在先,不许沿途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咸阳內史因此偷偷摸摸派了人手跟在这一队人之后暗中卫护。他只当自己做的极为隐秘,哪知尽都被曾堃看在眼中去! “说的也是!”曾堃向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瞧了瞧道:“再往前便是咸阳城,过了外城,便是兴乐宫之地,过桥向北,便是咸阳宫,乃是天下重地,天子之所!尽由亲卫驻守,他那些杂鱼虾米兵,也不敢太过近前!只是咱们已到此处,只怕监……”他话道半途,陡然一顿,见赵青已是一眼瞪了过来,连忙扫了一眼张良,见他只是远望咸阳,似乎并未细听自己说话,口风一改道:“只怕你哥哥已然知道了!” “知道又怎样?”赵青却是瞥了一眼远处宫城,一脸的不耐烦道:“宫中最是气闷,凡事都要照着规矩行事,传命全军转向北行,不入咸阳城,也不进宫去,自泾渭交汇之处渡河,去鹿苑歇宿!”曾堃见她竟要绕过咸阳城去,刚要上前劝说,见她脸色一板,只好无奈应了一声,纵马向前传命去了,顿时全军转向北疾驰而去!张良虽是不知为何,但两人方才之话也都尽数听在耳中,只是脸上不显罢了,此时也不免颇有疑色看了赵青背影一眼! “这里便是泾渭分明之处了么?”众人一路疾驰,等到午后,已是被一条大河阻住去路,对岸高阜如陵,块垒而起,张良驱马登高远望,才发觉这并非是一条河,乃是两条河汇流之地,只见一条河裹泥挟沙,犹如一条黄龙滚滚而至,另一条河却是水色清湛,碧波微起,向东缓缓而流,两河相遇,水色不混,却是融成一条河流,倒似这两条河汇聚之后,各占河道一半一样!他素未来过秦地,见了这等奇异景致,也是颇觉眼目为之一开,倒是赵青、曾堃两人,对此司空见惯,再看岸边,早有一队渡船等候在此,船上黑旗飘飘,撑篙划桨之人尽都是军士,并非寻常渡船,自是曾堃预先命人调了过来的! 等到过了河去,几人等不得后面军士尽数渡完,打马沿着那高阜而上,到了上面,张良这才看的明白,这高阜并非岸边这一处,乃是绵延向北,上面却是一马平川之地,再看那高阜,尽是膏腴黄土,并无砂砾石块之物,此时天色正晴,极目四望,东北西三面,远处尽都有山起伏,自然是这一片膏腴之地的尽头,中间两条细细银带横亘在这平原之上,再看南边一座高山连绵而起,将这整个南边尽数拦住,气势雄浑,山色青黛,高耸入云,连上面的树木都似乎清晰可见!
“人称关中四塞之地,沃野千里,果然不虚!”张良看了良久,慨然长叹道:“秦国能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关中实为根本!”说着一指远处那两条细细银带道:“想必那里便是当年我韩国水工郑国,为秦国所修的郑国渠了?”赵青噗嗤一笑,伸手遥指北边隐约可见的山脉道:“郑国渠主渠还在关中北境山脉脚下,公子所指的,乃是自郑国渠引下来的两条支渠而已,那支渠还分了许多细渠,直通田里,只不过公子看不见罢了!说起来,这关中号称沃野,还得归功当年水工郑国才是!也不知当年献那疲秦之计的人是谁,此人倒是我大秦一个大大的功臣!” “于你秦国便是功臣!于我韩国便是罪人!”张良神色落寞摇摇头道:“当年我若在朝,必请王上斩了此人!所谓疲国之计,乃是要修无用之物,建无功之事,以期耗其资材,劳其民众,使一国材尽民劳,而所成之物百无一用,譬如商纣之建鹿台,台成而国亡,这才算得上一个疲字。如今这郑国渠,一渠成而利百代,通两水而溉万顷,关中由此而富庶,秦国以此而冠天下,何疲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