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母亲和舅舅
返回房间之后，科拉迪已经准备好了便于行动的骑马装。相对于卢卡斯现在身上穿着的正装，裤子要明显简单很多，没有了那复杂的腰带，换成了有衬垫的骑马裤和防止马靴磨伤脚和小腿的护腿长袜；上装则换掉了布料轻柔脆弱的衬衫，变成了线条更加笔挺利落的款式，袖口也增加了保护的皮甲；最后是将外套换成了下襟较长的马甲，马甲上有专门设计来搭配皮带的别扣，而皮带则是用来佩剑或马鞭的。 在科拉迪帮他打理马甲上的配饰的时候，卢卡斯坐在桌边，翻开了那本《草药集》。对于伯爵大人的誊抄版和原版有什么不同，他非常有兴趣。 然而，当他翻开封面下的扉页，一封信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啊，对了，那个时候确实，伯爵大人从茶桌上拿了一封信来着。 所以这封信是给自己的？那个侍从他是什么时候夹进书里的？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一封伯爵大人交给他要寄出的信呢！ 带着疑惑，卢卡斯撕开了信封。看到第一行的瞬间，眼泪立刻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是他的母亲，卡瓦坎特夫人写给他的信。 亲爱的卢克：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已经回到王都，重新开始学习了。对你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你实在太不适应北境的艰苦生活，也不适合作为一名骑士生存。这一点，我和你的父亲有着共识。 但是在王都生活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你自幼时起就是个过于敏感的孩子。你就像是一面镜子，总会如实的反映出别人的态度和性格，然而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那么多人，都能够坦然的接受以如此直观的方式，面对自己最想逃避的丑陋面孔的。我可以预见你将会重新遭遇那些曾让你屈辱之极的对待，或许在牵涉到了巴席提亚奈利伯爵爵位继承一事上，你甚至还会有性命之虞。 伯爵大人在王宫里并不是那么有权势的，只是国王陛下比较信任他，因此相对而言，你会比居住在王宫中的大部分贵族子弟都要有背景。但要记住，伯爵大人不会事事都护着你，他有他的理想，并且有着为了实现理想排除万难的坚韧意志，千万不要成为他的阻碍。 除此之外，他会是个好监护人，多相信他一些。 最后是来自你朋友的转达，虽然mama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但看起来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就答应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去圣光教会找她。】 只有这一句。他说只要讲这些你就能明白。 斯图和你父亲还没回来，今年的秋狩似乎很困难，为了安全起见，大部分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村民都回来了。听提前回来的人说，森林里出现了奇怪的巨狼。 请为了你的父亲，去圣光教会为他求得一份庇佑吧。 挚爱你的， 母亲 读完最后一句，卢卡斯不禁失笑。该说不愧是一家人，还是说他们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呢？ 母亲给他制造了一个堂堂正正去圣光教会的理由。 不过秋狩遇到了困难这件事未必是假的。母亲信中所说的，那些返回的村民口中的巨狼，很有可能就是他曾经遭遇到的那一群。 当时自己将头狼点燃后，其他的狼就逃散了。可惜他现在也记不清当时到底有多少只了，不然说不定可以帮上父亲的忙。 ……对了！ 从信中看来，母亲毫无疑问已经见到了格瑞托恩，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 但是卢卡斯对格瑞托恩的态度并不抱有希望。那个精灵主张的是遵守自然规则的消弭，换言之如果巨狼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哪怕村民全死了他也不会干涉。 要不要尝试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呢……？ “卢卡斯少爷？” 陷入沉思中的卢卡斯被科拉迪的声音拉回现实，抬起头发现对方已经准备好了马甲。他站起身，从准备服侍他穿上的科拉迪手中拿过来，如同早上的外袍一样，自己穿好。 “在你身高足够之前，我自己来就好。” 然后，卢卡斯谨遵伯爵大人的嘱咐，带着科拉迪离开了房间，前往王宫西侧的校习场。 虽然从小就清楚校习场的位置，但事实上这是卢卡斯第一次踏入那片场地。一直以来，他都是和斯图尔特结伴从位于王宫外的家抵达西门，然后分开前往不同的目的地。 那个时候母亲和父亲总是很少同时在家，几乎都是交替着出现。现在想来，他们一个是王宫守卫的殿堂骑士，一个是宫内的贵族侍女，都是直接住在宫内都不奇怪的职位，会必须从宫外通勤，果然是因为结婚了，而且家里还有他和斯图尔特两个孩子的关系。 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卢卡斯任由脚步将自己带领到王宫城堡的边缘，通往校习场的最后一道门前的石制走道。 “卢卡斯·卡瓦坎特？” 很少有人会叫自己的全名，何况还是他被指定为巴席提亚奈利的继承人之后，居然还用以前的旧姓称呼。 说认真的，这要是被伯爵大人听到了是会要被处罚的！ 虽然不开心，但是在看到了对方的时候，卢卡斯还是有一瞬间产生了令他恍然的熟悉感。 他总觉得好像以前认识这个人？ 在卡内罗比巴席提亚奈利血统代表色的黄金色头发更少见的墨黑色头发，服帖的顺着他的两鬓垂落下到肩膀，在尾端微微向内蜷曲起来，衬显出他相貌的与众不同。 卢卡斯在看清对方头发的瞬间，联想到了书上的一种形容——乌鸦的羽毛一般柔顺而美丽。 还真的有这种头发啊…… 不过相比起头发，走到了近距离之后，更让他觉得惊艳的是对方的眼睛。 从未见过的青绿色，即使在石制的通道下的阴影中，仍然散发出一种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光华，和格瑞托恩的那种沁人心脾，有着治愈伤痛舒缓心神的绿完全不同。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美丽，总之很吸引人。 “呵……怎么了？” 听到对方的轻笑和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卢卡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非常失礼的盯着对方很长时间了。 “对不起……” “没关系，常有的事情。”对方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我叫格奥尔格·戈德，特许殿堂骑士，受巴席提亚奈利伯爵大人的委托，从今天起担任你的武技老师。” 特许殿堂骑士？ 这个名衔让卢卡斯产生了短暂的犹豫。首先骑士的位阶都是通过王庭的考核之后，由陛下授予的，每一种等级都分得非常清楚；而“特许”这个词的意思则表示对方不是通过王庭考核获得的位阶。 走后门和身怀绝技，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哪一种呢？但其实不管是哪一种，怎么都不像是那个扣死理的伯爵大人会认同的对象。 于是卢卡斯从另一方面，对他的这位老师产生了好奇。 因为卢卡斯没有骑士名衔，而格奥尔格的位阶也不允许他将非骑士的人带入校习场，因此两人只能在兵械库领取了训练用的木剑之后，到校习场边缘的灌木围出来的小空地上授课。 “哟！格奥，这又是哪家的小少爷啊？哈哈哈哈~” “说话小心点，这位是执行官大人的继承人，陛下认可了的。” 从进入兵械库开始，到他们抵达小空地为止，几乎所有经过两人身旁的骑士们都会诡异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提出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然后在听到了格奥尔格的回复之后，又脸色发白的快步离开。 这真的不是自己好奇心太重，只要是人都会觉得奇怪的吧！ 而且这件事还确实跟自己有关系……卢卡斯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之后，终于在只剩下他们俩和一旁随侍的科拉迪之后，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常有的事了。”在阳光下更显得熠熠生辉的青绿色眼睛垂落视线，看上去有些难过，“以前总有人因为相貌和特许名衔的关系，把我当成女人追求。所以我担任过不少贵族子弟的武技老师。” 话语很轻描淡写，但卢卡斯可以想象当对方发现格奥尔格确实是男人之后，会遭遇那些恼羞成怒的贵族子弟们怎样的对待。 从卢卡斯的审美来说，现在格奥尔格的相貌，很难被误认为女人，但也和绝大多数的男人不同，眉眼之间更加精致，鼻梁也纤细小巧；如果再加上少见而顺滑的黑发，以及那双及其摄人心魄的青绿色眼眸，确实难保不会有一些“特殊爱好”的贵族们试图出手。 可以想象在他性别难以分辨的少年时代是一种怎样的长相。 大概特许名衔就是这么来的，而且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伯爵大人。国王陛下真是圣明啊！这种不稳定因素还是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更保险。 不过伯爵大人会出手干涉就意味着…… “您是怎么认识伯爵大人的呢？” 似乎对于卢卡斯的这个问题感到意外，格奥尔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啊，卢克！我是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