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环境的改变
天亮后，卢卡斯醒来，果不其然发现科拉迪已经等候在床畔。如同昨晚一样服侍自己洗漱完毕后，连床都没让自己下，就端来了早餐：令人感动的火腿浓汤，和切成精致小块的烤面包片，还搭配着酸甜滋味的果酱。 由于没有昨晚那么饿，卢卡斯用餐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定力还远远不够的科拉迪一脸羡慕的表情和偷偷咽下去的口水，于是心情很好的也让他尝了尝果酱烤面包片。 他猜这个孩子一定是直接从杂役那边调过来的，估计自己就是他的第一个服侍的对象。 也对，按照外公那种吹毛求疵的程度，这样的侍童也就只能往自己这种突然成为贵族的人身边放了。 看着科拉迪吃完了那块烤面包片后，还一脸回味的表情，卢卡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嘱咐他绝对不能让外公知道这件事。估计是想象到了伯爵大人知道了以后会有的反应，男孩也一脸惊恐的连连点头。 早餐吃完后没多久，正如科拉迪昨晚说的，给卢卡斯定制的新衣服送到了，还带来了让卢卡斯自己去执行官办公室见巴席提亚奈利伯爵大人的口信。 哈……果然外公他老人家不可能会来“探望”自己的呐…… 科拉迪将早餐撤下，让门外等候的杂役侍从送回厨房，然后开始服侍卢卡斯着装。 这是一套比想象中更麻烦的衣服。 在莫利诺村的时候，根本就没必要穿什么正式的服装，只要你不怕冷也不担心被虫咬，就算穿着睡衣在屋外晃悠也没人会理会你。事实上卢卡斯第一次看到莫利诺村那些只穿着一件大人的罩衫改短成的短袍，就光着脚满地跑的小孩子的时候，他那在王都圈子里养成的价值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然而当他理解到了物资的匮乏和教育的缺失之后，他也就没有再纠结过所谓的穿着问题，哪怕是在经过某户家庭的后院时，看到不愿意洗澡于是光着身体跑出屋子躲避mama的追击的孩子，他也能毫不介意的帮忙拦截。 于是乎，卢卡斯·卡瓦坎特，这位卡内罗王国的殿堂骑士之子，超龄取得王都教导院闲座学生资格的巴席提亚奈利后裔，十二年的人生所穿过的最豪华正式的服装，其实就是王宫侍童服正装，这还是他在外公身边学习宫廷礼仪的那段时间里的经历。 小时候穿过的那套衣服，在卢卡斯的印象里已经算是很豪华的等级了，完全不是后来他带到莫利诺村的那套私服能比较的。相对于那套只有装饰领的私服，完全按照正装标准统一规格的王宫侍童服，是在科拉迪的那套窄袖衬衫的基础上，将系带领结替换成领巾和金属制的领巾扣，此外对日常不做要求的下装，也根据工作级别规定了颜色和布料。 而他现在必须要换上的这套衣服，包括所使用的材料在内，都不是卢卡斯所穿过的任何衣服能够比较的。 衬衫布料的表面十分柔滑，手指接触的瞬间就有种不愿离开的留恋，更不用说点缀在袖口的蕾丝和领口挽起的荷叶边，还有上面层层勾勒出花纹的刺绣，让平民使用的那些装饰领只能望而却步；此外，相对于侍童那种便于活动的窄袖，贵族的袖子，哪怕是衬衫，也是宽松的，只在袖口收紧，用嵌入了宝石的袖扣别住。 换上了衬衫之后，科拉迪将附带着一条长长布条的裤子递给了卢卡斯。他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这条裤子实在是有点……太贴身了，在他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穿上了“贴身”长裤之后，科拉迪开始帮他系腰带。 嗯……就是用那长长的布条，一圈一圈的将衬衫下摆束起来，勾勒出腰线，同时给肩膀和胸背位置的部分衬出一个蓬松的形状。 啊，所以外袍是收腰的设计啊！ 由于以前主要做的是杂役和文书工作，卢卡斯从来没有服侍过穿衣这个程序，也不知道原来贵族的衬衫原来要做成这个形状，因为按照礼仪，只要离开自己的卧房，就必须穿着外袍，至少也要穿着马甲。 ……于是并没有人看，为什么要特地弄成这样呢？ 怀抱着这个疑问，卢卡斯在科拉迪完成了系腰带的工作后，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男孩吃力的伸直双手，将外套举到自己方便一伸手就能穿上的高度。 需要说明的是，出于保暖的目的，那件外套是纯毛料的，里面还有棉花内衬，不仅厚而且相当重。 他叹了一口气，直接将外套抢了过来，自己穿上。 “这个就让我自己来吧。” 幸好外袍够长，差不多盖到了膝盖，因为裤子过于“贴身”给卢卡斯带来的窘迫很大程度被缓解了。但随之而来的疑惑是：要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该怎么办？难不成还得要科拉迪帮忙解开腰带，等他方便完了再绑回去？ 不过基于目前自己并没有这种需求，所以决定到时候再说的少年，第一次按照贵族标准打理好了自己之后，在外公派来专门为他引路的杂役侍童的带领下，向着王宫内务执行官的办公室走去。 卡内罗王宫很大，但建筑本身占地面积并不大。因为卡内罗尚武的风俗，紧靠着王宫就有贵族专用的跑马用草坪和树林，还有骑士们练兵的校习场。想要进入这些地方必须拥有殿堂骑士以上的资格，或者由至少一名御前骑士监护。 卢卡斯的父亲曾经就是这里的一员，而他的外公不仅是王庭骑士，据说以前还是称霸了校习场的剑技高手，目前号称剑技全国第一的小公爵大人，也是他老人家他亲自教授出来的。 另一方面，王宫建筑是一个有着三个中庭的复合型的城堡。东南向是王庭区，国王陛下的谒见厅就在那里，谒见厅外是第一个中庭，通常用来举行各种御前比武之类允许平民参加的活动；穿过中庭就是整个王宫的正面大门，大门外是通往平民区的荣光大道，直接连接着王都的城门；每当军队凯旋而归谒王受封的时候，在这条大道的两旁都会挤满欢呼的人群。 东北向是国王陛下和王后，以及尚未成年的王子、公主们的生活起居区域，也是整个城堡占面积最小的区域。卡内罗虽不强制一夫一妻制，但所谓的妾侍是没有任何名分的，只能作为仆人存在，她们的孩子就是庶出子，没有继承任何来自于父亲财产或名誉、封号的权利；但作为仆侍，他们的地位略高于一般平民出身的侍从，也就更有机会接受来自于贵族方面的教育。比如卢卡斯的母亲，就是因为有着一个伯爵父亲，所以才能习字，并且掌握了药草知识。 而这些庶出的王子、公主，以及他们的母亲，则住在东北区靠西边的位置。包括他们在内，就是占地面积最大的王宫西边的贵族区。这里住着已经成年了但仍未独立的嫡系王族，以及在王宫或王庭任职的贵族们，还有为他们专设的各种设施，比如让卢卡斯体会到了成功，同时也教会了他何为屈辱的王都教导院。 卢卡斯走在通往外公办公室的走廊上，正好经过划分出贵族们的生活和工作不同区域的中庭。看着三三两两结伴，在华丽的外袍上还多加了一袭证明教导院厅座学生资格的黑色缎面装饰斗篷的同龄人，他暗自思忖，这里还有多少人会认得现在的他，直到引路的侍童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停下了脚步。 不好不好，外公很注重准时的，迟到了可不好。 这么想着的他重新迈开脚步。 “啊哟哟，这不是老家伙们最喜欢的小杂种吗~？” 果然，找上门来了。 某种意义上，卢卡斯很佩服他，居然在时隔三年之后还能认出自己来，更不用说自己现在穿着的是贵族服饰，而不是当初的侍童服。 转身，他看到了说出这句话的人。相比起三年前，对方也成长了不少，块头更大了，感觉跟保罗的身高差不多，但至少比他宽一倍；他身后也照样跟着那位陪读侍童，从披着的斗篷是灰白色这点看来，对方依然还是个闲座学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今年应该都成年了……居然还赖在教导院啊！ 超越了佩服，对于来找自己麻烦的这位老熟人，卢卡斯不禁涌起了一种感动。要知道教导院的那些老头子们，对于没有求知欲，仅仅是来完成家庭义务的学生，从来都不给好脸色，更不用说是没学出什么成绩来的人了。 而很不幸的，面前这位，两样都占全了。 事实上，卢卡斯觉得相比起教导院，骑士团可能更适合他。 “喂！小杂种！本少爷叫你呢！没听见吗！” 瞄了一眼他身后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陪读，卢卡斯意识到了对方其实在教导院的日子可能并不好过，大概这就是他无视了自己的着装敢来找麻烦的原因。 这个头脑不怎么好，凭着本能行动的少爷，才不会去想之后要怎么收场的问题呢！他向来是自己痛快了就行。 权衡了一下无视他去见外公，和解决了他的问题再去见外公，这两个选择相较之下的利弊之后，卢卡斯认为先解决麻烦比较好——不然麻烦本身很有可能会追着他到外公办公室去的！ “久违了，博勒加德少爷。” 说完这句话，卢卡斯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没有必要尊称他为“少爷”，因为被外公收养的自己从阶级上来说同样是贵族……或许因为外公的职位关系，他还比这位博勒加德要高那么一点儿。 被上位者以尊称呼叫……嗯…… 卢卡斯抬头，在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位置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睛。 啊，惹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