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如此父子
钟尘自然不知道这些山盗为何会出现在燕返城中，也绝不会想到，这些山盗与他的那个钟神秀的身份有关，奇异的又将他与那东陵来的钟家人联系到了一起。他现在忙着跟小胖子一起走遍了燕返城的各个药铺，甚至还去过了学院的药房，来兑换换购所缺少的几位辅药。 这些时日，钟尘攒下过一百二十两赤金的身家。 其中一百两是来自与苏家的悬红，是用朱线草换来的。不过现在来看，苏嫣然服用那药草后效果并不见得有多好，由此可见，唯有加以辅药，炼制成丹才能最大的发挥出草药的功效。 还有二十两，是来自平常卖药所得与学院福利的积蓄。 几个月才能采一次药，学院福利只有进入正院才有，而钟尘不过领了一个月的而已，收入寥寥。 支出则是购买玄晶石用去六十六两，日常支出用去二两。 剩余五十二两，加上这次卖药打劫所得，一共五十八两。 相对平常人来说，这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放在一个少年身上，更是吓死人，但是相对于钟尘所需的那四种药材来说，却是不多。 这世上最耗费精力与财富的事，便是修炼。而炼制丹药，更是其中的耗费之重。 走了一圈，终于将所必需的或是可以替代的，四种药材全部购齐。 能收齐药材是好事，本该让人高兴。但是在学院的冷遇，却是令小胖子极为不忿。 不知道内情，在他看来，尘哥是学院的功臣，不给优待都说不过去，居然被学院药房的库管学师刻意为难，这简直就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两人走过学院街角，在白墙芭蕉树下，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也融解了钟尘的郁意。 钟尘摇摇头，说：“这只是口舌之快而已。铁猛，你觉得面对学师的偏见，我们委屈，生气，或是愤怒，这些有用吗？” 小胖子愤愤说道：“那也不用笑脸相对，咱们又不怕他，大不了老子退学！” 不过说到退学两字，显然有点迟疑。 钟尘摇摇头：“我爹曾说过：当面对强大的敌人时，无论他有多可怖，也要微笑面对，不要因恐惧或愤怒左右你。即便不能迷惑对手，笑也会让你清醒，让你放松，给你带来勇气。” 小胖子揉了揉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尘继续说着：“从五岁我记事起，我跌倒了，摔疼了，把自己弄伤了，那时候，我爹就只教我笑。他说，我是钟家人，是钟家的骄子，即使在落魄无法骄傲的时候，也决不能沮丧，软弱的哭泣。” “我没哭过，从来都不知道眼泪为何物。我笑，不是因为卑躬屈膝或讨好，而是我记住了他。” 小胖子怔了怔，看着钟尘。 他一瞬间，突然觉得钟尘似乎有点可怜…… 五岁才记事？尘哥他小时候那么笨么？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呢？他爹为啥总教他那些古怪的东西？ 钟尘挥了挥手，安慰迷茫的小胖子：“俺们现在惹不起他们，所以只能忍让。总有些麻烦无法避免，你知道的，我向来讨厌麻烦。” 小胖子揉揉脸蛋，放下心思，心道这话不假，尘哥确实低调不喜欢麻烦，不过他也不怕别人找麻烦。 想让尘哥一时不痛快的，最后都是被尘哥弄的很久都不痛快！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转眼便不见了。 …… …… 燕返城南。 陈旧的民居，散落在沟壑平野之间，就如钟尘身上的衣物一般，带有一种陈旧破落的气息。 唯有房前屋后的花草树木，绿油油的，焕发着勃勃生机。 路上不时有孩童笑闹着跑跳而过，也为这片贫民区带来更多的活力。 看着这些孩子，钟尘眼中有些怜悯。这些孩童，还能这般无忧无虑的笑闹多久？当他们十几岁后，便需为生活而cao劳，挣扎着活的辛苦或者安逸。 身在这蛮荒边界，生不易，居不易。 特别是如他这样的外乡人，只有如那藤草般坚韧，才能生存下去。 世世代代，便如藤草，这种日子，如何能耐？ 踏着渣石路上不败的藤草，钟尘带着铁猛，回到了家中。 钟家三间房。 第一间是钟尘的居室。 房间不大，但却简陋而整洁，墙壁用白灰抹的很平整，当阳光从窗子漫进来，很是明亮。 第二间，是厨房客厅书房。 第三间，是药房跟储藏室。铁猛左顾右盼，倒是好奇的很。他还是第一来这后院，心道尘哥这家差了几分排场，不过虽然简单，但却多了几分悠然的气息。 这种悠然，在这燕返地界，小胖子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钟尘将收购来的最重要的一味辅药，放在木桌上。 这玩意太金贵，不过拳头大的三块，就用去了四十二两赤金。对此，钟尘很是心疼。 看着棕色光洁桌面上，那洁白闪烁着神秘磷光的‘黑珃浣石’，小胖子铁猛眼睛直放光，心跳都加速，砰砰的。钟尘却很平静，心道这玩意明明是白色的，偏偏名字中带着黑。 黑珃浣石，是修行石当中，最普通的一种。所谓修行石，就是辅助修者修炼的晶石。按照品阶，蕴含各种不同的神秘力量。修者汲取后，能帮助修者缩短修炼的时间，突破关卡桎梏。 这种黑珃浣石，晶莹如玉的内里，同样含有浓郁的灵气，只是汲取不易，虽然不是最低阶的，但却是汲取效率最差的，故此并不被修界所重视，这也是钟尘只用了四十二两赤金就能买到的原因。 相比起来，品阶更高汲取元气更容易的黑雾晶，那就是天价的奢侈品，怕是几百两赤金都难买。只有那些筑基期的炼气士才舍得去挥霍，钟尘现在想都不敢想。 现在，有了这三块黑珃浣石，钟尘便可以尝试着炼制启元丹了。 钟尘面色虽然依旧平静，但心中还是略有忐忑。收敛起心情，眨眨眼睛，笑着对小胖子说道：“走，带你去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小胖子瞪大双眼，满是期待。 他心中很清楚，这黑珃浣石，修为不到炼气七层以上，达到内力分化如丝的境界，根本就没办法汲取其中的灵力。尘哥忍受白眼，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从学院兑换这黑珃浣石，难道他还有别的办法不成？ 他才炼气五层。 两人来到药房。 “这里是我爹的地儿，他脾气大，小心点别碰坏什么东西。”进去之前，钟尘提醒铁猛。 小胖子顿时轻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虽然已经知道钟尘父亲离家多年未归，多半是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但是还是胆颤颤的，敬畏的很。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钟尘这样的儿子，他老爹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吧。 右边储藏室并不宽敞，靠墙放着一张书柜，便将空间占据的七七八八了。在书柜的格子上，七零八落的堆了几百本书籍。有的几斤重的大部头，有的只是寥寥几页的小册子。简单而古朴。 “这么多的书……” 小胖子发出一声惊叹。 在燕返这种边陲之地，书本是最稀罕也是最无用的东西。就算是大陆通用的元土文，这乡野地方也极少有人能看懂。故此，除了燕返学院，小胖子还没有看到过比钟尘家更多的藏书了。 钟尘笑笑不语。 “尘哥，这些书你可看过几篇？”小胖子一看书就头疼，心道这些书，尘哥要是看了，这得头疼多久啊。 “全看了，不过很多都不懂，只能囫囵记下来。” 看着小胖子吃惊的样子，钟尘凝视着这书柜，这些书。 一书一世界。 从这些书籍里面，钟尘知晓了很多东西。 大多数书，是描述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是一些地方志，都简单易懂。但是有几本书，就特别晦涩难解，记录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有两本书籍的文字很古怪，与大洲的通用文字“元土文”相差极大，钟尘根本看不懂。 甚至，钟尘都不觉得那是文字。炼丹的丹方，便藏在其中。 相对书房而言，左厢药房内部还是挺宽敞的，只是有些阴暗，不若书房那般明净。 扑鼻而来的药草味道，浓郁的有些打鼻子，令小胖子有些不适应，掩住口鼻四下张望。 有些发黄的墙壁、顶棚，是用灰石抹平的，异常的光滑，就像是用模子压出来，然后抛光的一般。整体来说跟其他几个房间格局差不多，只是修整的更精细了些。 小胖子用手敲了敲墙壁，抠了几下后，有些纳闷，自家的房子，用料比这尘哥家可讲究多了，但也没弄出这样的平整、坚实。 “尘哥，你家这房子，是找哪里的工匠修的？比我家以前找的大工，活都强多了。” “哦，这药房是我爹盖的。这墙壁顶棚是我七年前动手平整的。” 小胖子愣住了。 七年前…… 钟尘今年是十六岁，七年前，那就是九岁…… 才仅仅九岁，就要被他爹逼着做修整房间这种苦工吗？而且还做的这般精细，就是城里的大工也不见得能更好。 这得付出多少辛苦？九岁……这不是虐待童工吗？ 想自己九岁的时候，哪里干过什么活啊，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甩着大鼻涕，整天就知道东跑西玩呢！ 小胖子长大嘴巴，眼前顿时浮现出钟尘被他父亲逼着做苦力的场景…… 一个小小孩童，衣衫褴褛，面上满是泥水，一边哭泣，一边被喝骂着，提着满满的大桶泥浆，满手都是血泡。 身后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面目狰狞，挥舞的皮鞭子，嗖嗖的响着，每一下都在孩童细嫩皮肤上抽出血淋淋的印子…… 这么狠，这是不是你亲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