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楼上红泪楼下愁
“有琴陇,碧箫冢。楼上红泪楼下愁,此恨世无休。恨无休,泪长流。莫叹世事总难收,情深总不寿。” 北宫逆坐在箫冢前面,一边在弹琴,一边慢吟了一曲词。似乎从来没有见传于任何的词曲之上,应该是他的自度曲,自己写的新词。 竹影深深,婆娑之中,似乎可以看见远处的渔火。 “还不睡么。”付烟淼在他一曲终了的时候,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轻轻的为北宫逆披上。 北宫逆看了看付烟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披风的束带系紧。 “‘楼上红泪楼下愁,此恨世无休’,你在想一个人。” 北宫逆没有回答付烟淼,只是继续拨弦,弹起了一首曲子: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那是《少年游》,付烟淼听得真切,她不知道北宫逆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出什么,他的琴声看似平稳好听,可是,在夜色之下,她可以听出来,其中的杂音。 长安古道,马踏西风。谁又可以预料得到世事,夜里的风没有西北干裂,没有东北的严冷,只是给人一种惊醒,把人从美梦之中拖出来。有些遇见,只是为了完成一种相遇,不是为了相守,不是为了与子偕老,而是为了相忘江湖。 付烟淼看了看北宫逆,再看向远方,这,就是江湖啊。 我好不容易遇见你,可是,只能是遇见罢了。 “逆儿,烟淼,你们都在这里呢,正好,我和你娘有话对你们说。”北宫沐箫急急走了过来,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北宫逆的琴声。 “爹,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不是,是好事,你们跟爹来。” 北宫逆皱眉,但是当着烟淼的面他不好发作,所谓好事,不过是爹和娘的一场cao办。他说过了,自己才十八岁,未来的路子还很长,他不想成亲。可是,在来的路上,这么和爹说的时候,已经被爹狠狠训斥了,他不想给更多的人麻烦,于是他沉默,和烟淼并肩往山下跟着爹一起走。 走到大厅的时候,那个从来不出门的母亲已经裹在厚厚的大氅里面,喝着热茶,等着他们了。 “见过母亲。”北宫逆拜见了母亲,付烟淼一样对那个妇人施了礼。果然是当年名动江南的南宫琴音,纵使卧病、纵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十多年,她依旧美丽动人,带着成熟的美艳,如果她没有顽疾缠身,一定是会重新惊动江南的。 “逆儿,你们在京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只是,现在家里内忧外患,我想你总让烟淼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事,所以,娘请了先生看过日子,三日后就是一个好日子,不如我们就把你和烟淼的婚事cao办了?” 北宫逆没有说话。 “怎么,逆儿,你不愿意?” 北宫逆摇头,看了看父亲和烟淼,最后他才说: “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由父母cao办,孩儿没有异议。” “那么你呢,烟淼?”南宫琴音看向自己的未来儿媳,能让逆儿娶这么一个标致的人物,她做母亲的,也算是放心了。 付烟淼笑着摇头,她发髻里面蓝色的簪子在灯光下,闪出了耀眼的光芒。 “那么,逆儿,你的婚礼可要请些你的朋友来?” 北宫逆怔然,很久以后,他才开口: “孩儿自小在家,从未出门,何来朋友?” 这次轮到北宫沐箫和南宫琴音吃惊了,北宫逆他这是在干什么。 “北宫伯父,小女倒是有几个朋友,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来?”付烟淼盈盈的笑了。 “可以啊,当然可以”南宫琴音虽然不知道北宫逆和北宫沐箫怎么了,但是她很快就出来打了圆场,“你想请谁都可以。” “那么,小女恐怕要出门几日,亲自去请。”付烟淼依旧在笑。 “可是,烟淼,路上很危险,让逆儿跟着你去吧。”北宫沐箫紧张。 付烟淼摇头: “不用,他还有很多事情,伯父你派几个家里的下人跟我去就成了。” 看着付烟淼离开,北宫逆没有再和父母说什么,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他径直走向箫冢,他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他的琴被翼月教的人削断了,现在的琴,怎么弹也不是顺手的。 夜色,是如此的安静。 满城的竹声,滔滔不尽。今夜应是新月,冷冷的庭院,无声的湿了几朵兰花。 好像,那个夜晚,他和他一起弹琴、吟诗。不对,是她。 怎么可以是她。 北宫逆双手环胸,看着月色,凝眸,他的眼睛漆黑如夜,但是天空中璀璨的月光似乎怎么也映不进他的眼睛里面。 “你如果真的担心她,你应该去看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已经立在了树梢上。 北宫逆头也不回: “现在你应该去照顾她,而不是夜闯我家,在树上啰唆。” “你了解她,比我了解得多。” 北宫逆不置可否的笑,他终于回头: “上官末尘,你明明不希望我去看她,何苦大老远跑来。你这样很容易气息不畅。” “也好过你胸口淤血堆积吧”上官末尘“啪”地从树上落地,“为什么不找大夫医治,不吃药,你想她心血白费吗?” 北宫逆沉默。 “她若不是看你会受伤,她怎么会帮你挡她自己射的孤鸿摄,”上官末尘讲完,一跃之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上官末尘消失,北宫逆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幻,只是映有月色和习习的凉风。 “师傅,喝药了。”轻尘端着药进到了朱雀雅间里面,却看见云小浅已经靠着床栏再次昏睡了过去。轻尘叹气,他跟着师傅五年,虽然不能说完全理解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傅,可是他知道师傅的脾气,她不希望任何人担心她,即使她要死了。 他告诉师傅的朋友,师傅并没有大碍,那都是骗人的话。师傅虽然韬光养晦八年,她出手使用的孤鸿摄,岂是随便就可以医治得好。就算今天中招的,是别人,师傅可以出手相救,恐怕也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何况,师傅很久都不练武功,内力修为再高,也一时运用不上。昏迷过去,恐怕也是气血混乱。 轻尘跺脚,偏偏师傅死要面子,否则,如果有个人愿意替师傅用内力疗伤,那师傅的伤势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轻尘把药碗放下,把师傅扶着让她躺下,仔细为云小浅切脉。 轻尘皱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下楼,他需要继续调制另外一种药,可能可以稳定师傅混乱的血气。 然而,就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间,轻尘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影,很快闪进了朱雀雅间。
朱雀雅间里面,芳香四溢,浓郁的药香和玲珑医馆的白堂一模一样,四处垂着重重的帷幔,室内闷热,除非是大病之人,否则常人待在里面不出半个时辰也会耐不住。云小浅昏迷不醒躺在榻上盖的也是厚厚的被子。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更加上她本来的这张脸久久被她包裹在********之下没有见过日光显得白若凝脂,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心生痛怜。 那不是一张像付烟淼那样精致完美的脸,却是别有一种清冷的意味。虽然付烟淼也是清冷寡淡之人,可是云小浅的脸上,更多的是无奈的冷清,她是喜欢热闹的人,可是被这个江湖生生的逼成了清冷。她的眉极细,睫毛极长,覆盖在眼脸上有浅浅的阴影。 来人在门口伫立了很久,半晌,走到了云小浅的床前,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那个人端起了药碗,一勺一勺小心的喂给了昏迷的云小浅服下药。然后,那个人毫不犹豫的出掌,抵在了云小浅的前腰后背几处重要的xue位之上,缓慢的出入真气,为她化解药力,催动她体内本身具有的真气可以自行运转为她疗伤。 云小浅似乎在真气疗伤的催动下,有了一点点反应。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月色消失,只剩下云雨之中飘摇的烛火。 来人看云小浅有了反应,轻轻的把她放下,替她盖好了被子。叹气看了云小浅最后一眼,然后那个人毫不犹豫的起身,也不管外面瓢泼的大雨,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个时候,轻尘再次推开了门,他不知道有人曾经来过,他刚放下药碗转身,就看到了睁开眼睛的云小浅: “哎呀,师傅,你醒了!太好了!” 云小浅有些迷茫的看着轻尘。 “你上次醒过来以后,你又昏迷了一次。如果你再不醒,我就瞒不住你的伤势了。” 云小浅挣扎着坐了起来,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 然而轻尘一回头看见了空掉了药碗,又是惊讶: “师傅,原来你早就醒了,把药都喝了吗?” 云小浅惊讶的回头,看了看空了的药碗,她刚才觉得自己在梦中也在喝药,她摇头:“没有,直到你进来,我都没有碰过药碗啊。” “那奇怪了”轻尘自言自语,“难道师傅你梦游?” 云小浅没有回答,她依稀觉得那是一个梦,梦里有人喂她喝药,她舔了舔嘴角,果然是很苦很苦的药味,是轻尘煮的药没有错。也就是说,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事情。她怔住,那个人,到底是谁。 “师傅,我替你把脉吧。” 云小浅点头,轻尘按住脉搏,然而没有一会儿,他就惊叫出口: “天哪,师傅,你是怎么恢复的,你的伤势已经好过了大半,而且你现在内息平稳,血气顺畅,除了身体差一些以外,你过不了多久伤势就会好的。” “轻尘,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这样的重伤,如果不是有内功高手出手相助,怎么可能好得那么快,云小浅知道了,自己刚才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正的现实中,有人出手救了她。 “没有呀,师傅,我看过了,没有人。” 既然轻尘都没有发现,那么此人一定是功夫很高很高的了。云小浅抿了抿嘴唇,没有理会轻尘的目瞪口呆,她端起了轻尘手上的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