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殿一战（1）
“欧格玛主教昨晚遇刺身亡。”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伊斯塔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和命名者打了几年的交道，对这老家伙的本领清楚得很，年轻的时候他就是著名的吟游诗人，足迹遍布半个大陆，不知参加了多少冒险，能全手全脚地健全活下来，倚靠的可不仅仅是运气；后来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放着很有前途的宫廷乐师不做（据他自己说，当时科米尔皇室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跑去欧格玛教会当了牧师。六年前，他被总部指派到阿斯卡特拉城，接替去世的主教卡撒诺先生，成为安姆地区的主教。 自从和伊斯塔相识，他就总是请卡拉图人帮忙，去为他寻找各种文物、古籍和遗迹，当然，每次也都会付给恰当的报酬。老牧师聪明、狡猾，很擅长和人打交道，总能巧妙地让别人按照他的想法行动，并且无论当时还是事后都不会有什么抱怨。 而且，就伊斯塔前些日子所知，他还是安姆六人评议会的第三议员“奈梅尔持”。 这样的人居然会被刺杀身亡？ 当然，这世界上高明的杀手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在安姆。别的不说，阴影盗贼公会的总部就在阿斯卡特拉，希瑞克教会则在安姆南部有非常庞大的势力，这两个组织都盛产杀手。从理论上说，命名者被刺杀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伊斯塔总觉得，像命名者这样狡猾的老家伙，似乎不应该有这种死法。 为防自己听错，伊斯塔又接连问了几个路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欧格玛主教昨晚遇刺身亡。” 至于如何遇刺，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则就千奇百怪，各执一词，其中有很多是明显的猜测臆度，一听便知。 只能去神殿看看了。当然，在此之前伊斯塔建议思思用一件外套包住小虹彩龙，暂时不必让人看见为好。一般市民是不认识虹彩龙的，顶多以为是个漂亮魔宠，但神殿区里遍地都是高阶牧师。 神殿区的气氛凝重肃杀，或者说已经进入戒严状态。守卫比平常多了两倍，路上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伊斯塔和思思走到门口，被拦了下来。 “怎么了，休克？”卡拉图人皱眉，他是神殿区的常客，自然认识卫兵，“今天神殿区封闭禁止进出？” “不，伊斯塔，你自然可以进去……只是这位小姐恐怕不方便……” “她怎么了？” 正在纠缠不清的时候，救星来了。 “两位，上午好，”伴随着清脆的铠甲撞击声，一个人走过来，“思思小姐，多日不见了。” “卡多佐阁下。”卫兵们一起行礼。 来的正是凯东－卡多佐，炽热之心的新任团长。 “发生什么事情了？”卡多佐问。 “没什么，”伊斯塔说，“我正想和思思去一趟欧格玛神殿。” 卡多佐点点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跟卫兵说了几句，作证伊斯塔和思思是他的朋友，总算是获得放行。 “你们要去欧格玛神殿？”圣武士问，“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伊斯塔心里沉了沉，“我在路上听说，命名者去世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命名者？”卡多佐诧异，苦笑摇头，“我早就说不要封锁消息，看看，再传下去就是各大神殿主教全都……” 话刚出口，圣武士顿觉失言，赶紧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圣武士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费斯切拉先生被刺杀了。” 费斯切拉是欧格玛神殿主教——只不过是副职。 事实证明，传言永远是最容易走样的。 ※※※ 伊斯塔常来欧格玛神殿，和费斯切拉也算相熟，这是个谨慎低调的中年人，担任副主教一职已经近十年。前任主教卡撒诺先生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副主教了；后来卡撒诺去世，原本都以为会由他继任，结果总部指派了命名者过来，于是他依然还是副主教。 虽然如此，费斯切拉先生从未表示过任何不满，他尽心竭力地协助命名者，稳定教会，发展信徒，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著名的功绩，但也称得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教会内部颇受尊重。 卡多佐把伊斯塔和思思带到炽热之心的总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端上咖啡。“伊斯塔，”圣武士拉开抽屉，取出满满一口袋金币递过来，“前天你赢的赌注，当时没付清，剩下全在这里了，一共八十三枚。” 卡拉图人接了过来。“费斯切拉是怎么被杀的？”他问。 “事情是这样的，”圣武士说，“今天凌晨大概两点钟的时候，正在巡逻的卫兵突然发现欧格玛神殿方向腾起一团火光，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当卫兵赶到的时候，发现费斯切拉先生已经倒地身亡。一个矮小的人影极快速地没入黑暗，根本追赶不及。 “被利器从正面刺中心脏，一击致命，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圣武士说，“下手非常的……狠辣。” 伊斯塔皱眉，“凌晨两点钟，费斯切拉还在外面做什么？” “嗯，我们当时也很奇怪。后来命名者解释说：费斯切拉先生精研天文，每天凌晨都会在室外做观测记录，多年来一直如此，老习惯了。” “哦。” 堂堂副主教遇刺，自然引发轰动。卫兵当即吹响警哨，惊醒众人，随即整个神殿区进行了严密的大搜查。炽热之心的圣武士，以及各大神殿的武装力量，全部动员起来，几乎把神殿区给挖地三尺。但闹腾半夜，全无收获，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着。 “搜查神殿区有什么用。”伊斯塔感觉不可理喻，“难道你们就没想到凶手可能已经逃离神殿区了么？” “神殿区四面都有高耸围墙，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卫兵巡逻。” “喂，很多魔法物品都可以让携带者使用传送之类的法术吧。” “不太可能。”卡多佐说。 阿斯卡特拉作为安姆首都，神殿区中座落着七大教会的总部，居住的都是高阶牧师，自然布有严密的防卫措施。发现凶杀的那个卫兵很谨慎，经验丰富，一听到惨叫，立刻就启动了防御阵法。阵法一旦发动，在撤除之前，任何人都没办法用传送等魔法离开神殿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伊斯塔说。 卡多佐点头，“下水道，”圣武士肯定地说，“凶手肯定还藏在下水道里。” “早逃了吧。” 神殿区固然几乎是个独立的城中之城，但这只是地表建筑。整个阿斯卡特拉的下水道，却是四通八达联接在一起的。在河流区铜冠酒店旁边掀开个下水道盖子，如果能在黑暗无光，如蜘蛛网般的管道里不迷路（这难度非常高）的话，从理论上是完全可以钻进神殿区里来的；反过来，凶手杀了人，只要钻进下水道，也完全可以逃脱追捕。 “哦，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希瑞克信徒在下水道里集会……” “这我知道，不是被你们杀光了么。” “对，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市政府已经派工人重新清理下水道，改变格局——其中最重要一条：在各大神殿的联名要求下，神殿区的下水道系统也已经是封闭独立的了，外面的出口都有卫兵把守的。” “也就是说，”圣武士继续解释，“我们推测，凶手唯一的去向，就是躲进了下水道——而现在应该还在下水道里。” “那是要进下水道去搜捕凶手是吗？”思思问。 “刚接到命令：今天下午，我将带队进下水道，搜捕那个凶手。”圣武士说，微微叹气，眉宇间隐有忧色。 愚蠢的命令，伊斯塔在心里做了个评价。下水道那种地方，黑暗无光，管道众多，密密麻麻，又四通八达，可以藏身遁形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就算把整个神殿区的武装力量都派进去，也未必见得能找到人，反而容易让凶手各个击破，再多刺杀几个。 “这么着急做什么？”伊斯塔想了想，本不打算插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既然已经能确定凶手就在下水道里，而且出口都有人把守，他又不能传送逃脱，那等于是瓮中之鳖啊。你们只要派重兵看着那几个下水道口，以逸待劳，他能在下面呆几天？” 还有句话伊斯塔没说：神殿的这些牧师或者圣武士，不乏战力强悍之辈，但这都是指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锋情况下。如果贸然跑到下水道这种黑暗无光的地方去，那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正适合凶手潜藏刺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圣武士苦笑，“因为费斯切拉先生的灵魂，现在还在凶手的手上，必须尽快取回来。” ※※※ 死亡并非归宿，而是新的开始——对于有些幸运的人来说，有时候死亡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插曲：死了，复活了，继续生活。 当然，复活并非容易的事情，需要耗费昂贵的施法材料，有一系列限制条件，但最关键的，乃是需要一位位阶非常高的，而且和死者信仰相同的牧师，来向神祗提出复活请求，最后就看神祗今天的心情好不好了。 但神祗能复活凡人，也是建立在握有凡人的灵魂的前提下。有些不幸的家伙，灵魂被强大的法术攫取、禁锢，不能顺利进入神祗国度，那再高阶的牧师也无能为力，连神都没办法。 费斯切拉身为欧格玛教会在安姆的副主教，第二负责人，自然有被复活的资格。但命名者一检查尸体，发现灵魂居然是在死亡的一瞬间被凶手强行取走了。 “凶手是个巫师？” “至少是有个巫师同伙，”圣武士叹气，“禁锢灵魂，这可是非常邪恶的奥术。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刚才在门口，守卫偏偏拦着思思小姐了吧，他们感觉到奥术的气息。幸好思思小姐今天没穿巫师长袍，否则更麻烦。” 思思现在穿的还是伊丽莎的衣服，衬衫长裤——想到这里，伊斯塔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粗心得过分，居然一直没想起给思思多买几件衣服。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复活？”伊斯塔诧异，“那老家伙……呃，命名者，还没种资格吧。” “所以打算送到普罗坎普城（Procampur）去，”圣武士解释，“路途很远，而且最近怪物横行，遍地都是，没有半个月恐怕是到不了的。” 普罗坎普城位于坠星海畔，乃是欧格玛教会的总部所在。自古以来，普罗坎普城的大长老（GreatPatriarch）就被认为是知识之神在凡间的最高代言人，统领整个教会。动荡年代中，前任大长老柯伦－寇德门特（CullenKordamant）突然失踪，直接导致欧格玛教会分裂，位于桑比亚（Sembia）地区的欧格马神殿自立新的大长老，当然这遭到了普罗坎普城总部的坚决否认。 安姆教会还是秉承传统，听命于普罗坎普城的总部。命名者自己没有复活的能力，所以需要送到普罗坎普城。 “克兰沃主教霍尔先生已经亲自为费斯切拉先生的遗体施加了防腐术。但如果超过二十天，那么也就不可能复活了。所以必须马上抓住那个凶手。” 伊斯塔考虑了一会。 “可惜兜帽巫师……”他慢慢说，“否则既然是在城里使用奥术，兜帽巫师那里应该有记录的——你们没考虑过去找堂尼斯拉弗么，我记得上次没看到他的尸体，应该还活着吧。” “我考虑过，但找不到他。一个巫师如果不想露面，那谁也没办法。” “那你们现在手上根本毫无线索……” “是啊，”圣武士也叹气，“凶手的来历，身份，完全都不知道，甚至连基本的相貌特征都没有，他可能还有同伙。刺杀动机也不清楚，费斯切拉先生你也认识，独身一人，没有妻子儿女，连婚都没结过，平时连神殿区都基本不出，也不可能惹上什么仇怨的。” 伊斯塔摊了摊手，“那就很可能是针对教会来的。” “我们也如此猜测，”圣武士说，“而且很可能，不仅仅是针对欧格玛教会……” ※※※ 半小时后，伊斯塔和思思离开神殿区。他们没有去欧格玛神殿，因为听卡多佐说，各大主教现在都在那里，伊斯塔不喜欢凑热闹。 不过，到底是谁杀了费斯切拉呢？目的又是何在？伊斯塔一路思索着，如果说是针对欧格玛教会的话，无疑凶手应该去刺杀命名者，他才是教会的领袖，费斯切拉只不过是个非常低调的二把手。杀了费斯切拉，对欧格玛教会并无太大的损失，反而是打草惊蛇。 卡多佐最后说，他们怀疑是希瑞克信徒。 这个怀疑倒也合情合理。上次六人评议会颁发法案，明令禁止希瑞克信仰，又派遣炽热之心趁希瑞克信徒集会之机发动突袭，几乎把谋杀之神在阿斯卡特拉区域的信徒斩杀殆尽。以这位邪神的性情，吃了这样大亏，如果不发动报复，那简直就是托瑞尔星球要倒转了。 不仅有动机，同时也有实力。身为谋杀之神，希瑞克的信徒中多有高明杀手，正面和人开战或许不擅长，潜伏暗杀则是拿手好戏。 但为何要挑选费斯切拉下手呢？难道只是偶然，因为副主教大人正好有凌晨观测天文的习惯，被凶手撞上？ 想来想去，头绪繁多，无可措手。伊斯塔摇摇头，决定不再考虑这些。这种教派之争，自己这种无信者，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 “卡多佐好像希望我们能帮忙。”思思说，小虹彩龙在外套里闷了半天，总算能爬出来透口气了，现在正懒洋洋地趴在思思肩膀上当装饰品。思思在口袋里掏了掏，还有个苹果，递给了它。 “他们的事，我们何必插手。” “但命名者不是你的朋友么。” 伊斯塔耸耸肩。“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事。” 开玩笑，神殿区这么多牧师，虽说其中大约一半属于文职人员，只能宣讲教义招揽信徒，不善上阵搏杀；但剩下一半，如果去当冒险者的话，个个都是上等之选。如果连一个或者几个杀手都对付不了，那教会早该解散算了。 “别管这些，思思，”卡拉图人抬头看看，“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逛逛街怎么样？” “逛街？” “就是在城里随便走走，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呃，逛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安姆是“商人领地”，阿斯卡特拉更号称银币之都，商业之发达，是勿庸置疑的。行走在城中，除了神殿区和墓园之外，几乎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摊位店面，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 不过最新的，最优质的，最全的商品市场，还是要数以财富女神命名的沃金步道。 上午十点多钟，正是沃金步道里最繁华的时候，人们来来往往，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耍杂技的，表演马戏的，弹着竖琴演唱的，找个箱子站上去发表演说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伊斯塔和思思在服装店买了衣服，在路边摊子上买了棉花糖，以及小虹彩龙喜欢的苹果。“你还少支法杖，”伊斯塔说，“有合适的法杖，施法会轻松很多的。” “嗯。” 他们穿过人群，转了几个弯，走进一家“冒险者集市”。 虽然招牌很大，店面也很大，但里面乱糟糟的简直像个垃圾场，客人更是少得可怜——准确地说，只有一位女士，现在正在和店主交谈。 肚子圆滚滚的肥胖店主看到伊斯塔和思思进来，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就不再理睬，继续他刚才的谈话。 “麦肯德尔女士，您看仔细了，这可是刚到的新货色，”店主唾沫四溅地推销着，手里托着一个盒子，“飞弹文胸，从魔索布莱城的黑暗精灵那里偷学来的技术，整个地表国度仅此一件。只要您说出事先设定好的激活咒语，这件文胸就会突然塌陷下去，同时迸出十二颗魔法飞弹——最适合您这样的平胸女士穿戴了，要不要进更衣室试试？” 麦肯德尔女士脸色有些发青。“怎么设激活咒语？”她问。 店主说明了设定咒语的方法，麦肯德尔女士进了更衣室。 “这次要买什么，卡拉图人，”店主转过头来，懒洋洋地问伊斯塔，“还是这位巫师小姐需要什么？” “上次我在你这里看到的那支变形法杖还在吧。” 店主抬了抬手指，一个木头盒子从架上飞下来，扑通掉落在柜台上，震起一片灰尘。 “原产地托雷（Thay，塞尔），红袍巫师德序斯－瑞姆制造，对变形魔法有很好的强化效果，七十金币。” “七十？我记得上次还是六十？” “因为一直没人买，所以涨价了。” 伊斯塔耸耸肩，懒得再多说，直截了当地掏钱准备付帐。 “好像很贵。”思思低声说。 店主耳朵很尖，“很贵？不不，小姐，一点不贵。请允许我向您讲解一下这支法杖的价值所在，你看，它的材质是上等的紫杉木，上面刻了五个强化符文……” 正在他兴致勃勃讲解的时候，更衣室的门开了。 “柏利德先生，”试穿飞弹文胸的麦肯德尔女士走出来，“你确定它有效果对吧。” “我以名誉担保——虽然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名誉，”店主说，眯缝着眼打量女士的胸部，这地方变大了一圈，“显然，文胸很有效果，麦肯德尔女士，你看起来丰满多了……” “谢谢。” 随着这一声“谢谢”出口，她的胸部陡然塌陷下去，十二颗光华璀璨的魔法飞弹迸出来，直射肥胖的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