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兽农场（17）
月精灵话音刚落，一直趴在地上冒充尸体的阿诺门先生突然弹起来；呼的一声风响，这位海姆牧师抄起手上的钉头锤，猛力朝全无防备的艾兰格特背上砸去。 自从月精灵出现，术士艾兰格特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危险的奇兽贩子身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即使被指认出是“巴尔之子”，他也没有片刻分神。实际上，倘若不是好友明斯克落在他手中，术士先生是决不愿意来跑这一趟的。同为一流的奥术施法者，艾兰格特能清楚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月精灵之间，无论从力量，还是临敌经验上，以及阴险狡诈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身为守卫之神海姆的牧师——而且是个从小梦想着加入骑士团，现在依然为这个梦想不懈努力的海姆牧师，阿诺门在运用武器上的造诣几乎不逊色于那些圣武士。同时，作为德尔林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他的一身武器装备，也决不是市场上那些大路货，全是优良的精制品，额外附加魔法。 钉头锤重重砸在艾兰格特的背上，顿时石屑飞溅四射。 虽然防护魔法在击打的一瞬间就被触发，并且确实卸下了大部分的力量，艾兰格特依然还是受了伤，他踉跄前冲了两步，终于站立不稳，扑通倒地，总算本能地用手及时撑住地面才没有把脸压扁。阿诺门这一锤力道太重，就算是块钢铁都被砸扁了，何况他毕竟还是血rou之躯。 一阵血气翻涌，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差点昏迷过去。 阿诺门也被震退了一步，但他只顿了顿，立刻就凶猛地扑了上来。 半日精灵还没醒悟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阿诺门，你干什么！”她挥出弯刀，奋力将海姆牧师的钉头锤格开。艾兰格特毕竟是术士，近身格斗非其所长，要是再被砸上几锤的话，估计就要死在这里了。 双方的武器猛力撞击着，迸出火星四溅；半日精灵大声呼喝，却得不到阿诺门的半句回答。一贯多嘴多舌废话连篇的海姆牧师，出人意料地沉默寡言，一语不发，只是将手中的钉头锤挥舞得更疯狂了；他左手原本还持着一面盾牌，现在也扔到了一边地上，全力进攻。 远处的阴影中，两个旁观者正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牧师被达克索拉先生控制住了么？” “不太像啊，被精神控制的人动作没这么流畅自然，”伊斯塔摇头，“我倒觉得是他早就安插了这个内jian……不管那么多，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不管是被控制了还是早就怀有异心的内jian，反正现在半日精灵已经明白一件事：就是眼前的阿诺门先生，已经不再是同伴，而是敌人了。要消除他存在于此地的威胁，除了打倒他，别无其他途径。 她的弯刀挥舞得更急了，风声呼呼，每一击都是奋不顾身两败俱伤的架势。寇根趴在地上，阿诺门突然叛变，艾兰格特又挨了重重一下，现在不知还有没有半口气，而身旁还有一个阴险的巫师——这种危急情况下，多拖一秒钟就增大一分危险。 面对这种疯狂的拼命打法，阿诺门似乎也隐隐有些畏惧，在气势上立刻被压了下来，接连被逼退了两步。这倒也从侧面证明阿诺门目前并非是一个被法术控制的傀儡，否则他就应该同样悍不畏死，而不应该还会躲闪避让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场变故的最大受益者，应该也是其导演者，月精灵达克索拉先生，在一口指出来人“巴尔之子”的身份后，就再也没什么新的举动了。看着这几个夜间擅自闯入他的农场的家伙互相大打出手，换了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应该赶快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才对。 不过这个月精灵原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兵器撞击声连绵不绝，半日精灵贾西拉的猛攻终于取得了成效，她抓住一个空隙，用某个咒语让对手的钉头锤在空中暂时停滞一秒；借此空隙，她和身扑上，一刀劈向阿诺门的脸。 阿诺门低低地嘿了一声，左手猛然抬起，横在面前，格住贾西拉劈来的一刀。 咚地闷响，他居然凭借血rou之躯挡住了锋锐的弯刀。 仔细看去才发现，格住弯刀的并非是他的手臂——更准确地说，他的手臂外侧，和弯刀相撞击的部分，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蓝色圆盾；这面小圆盾和手臂贴得如此紧密，不像是普通的持盾手法，倒仿佛是从血rou中幻化生长出来的一般。 谁也不曾料想到阿诺门居然还有这一手，就连伊斯塔，虽然也经常出没铜冠酒店，也曾几次耳闻阿诺门的冒险事迹，但无论是他本人的自吹自擂，还是旁人的描述中，从来都没提过他有这种本事。这不像是魔法，也从不曾听说守卫之神会赐予信徒这种神术，勉强要说的话，这更像是某种机关。 乘着对手错愕的一瞬间，阿诺门的钉头锤重重击中了半日精灵的胳膊。 精灵向来身体纤细瘦弱，属于灵活却绝不强壮的种族。半精灵有人类的血统，比纯种的精灵要强壮一些，但也只是“强壮一些”罢了。 半精灵毕竟不是半兽人，话说回来，就算是半兽人，中了阿诺门这一锤，只怕也要立刻骨骼折断倒地不起了。 但这次却似乎是例外。 钉头锤砸上贾西拉的胳膊，按道理是应该有咔嚓的骨骼折断声，或者加上惨叫声，但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是货真价实的硬度极高的金属猛烈撞击声。 类似的意外居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接连发生。虽然思思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场的其他人，每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不仅仅在自身的武技魔法上造诣出众，眼光见识更是不凡，只愣了愣神，随即就醒悟过来。 铁皮术。 和奥术中的石肤术近似，但要强大得多的铁皮术，是一种唯有德鲁伊才能掌握的神术。一经施展，全身变如罩上了一层铜皮铁肤，纵然是魔法武器也难以伤害。问题在于，这种超卓法术，一般都是大德鲁伊级别的人物才能施展的，换句话说，能使出这种法术，单论力量，以及强大力量所反映出的受神祗宠爱程度（和牧师一样，德鲁伊的神术也完全来自神祗赐予，越受神祗宠爱者，自然才越有可能被赐予高阶的法术），已经足够当个大德鲁伊了。 仿佛为了解答这个疑问，半日精灵手腕一抖，将弯刀朝阿诺门的脸上掷过去。趁对方闪避的机会，她退后半步，双手在胸前一交错，看上去就像是在握持着一根透明的隐形法杖。 “格瑞芬雷霆法杖，出来！” 她清脆的嗓音低喝了声，一根通体被紫色蔓藤缠绕，杖头镶嵌淡蓝色宝石的法杖出现在她的双手中。 在拿到法杖的那一瞬间，半日精灵的全身就笼罩上了一层银白耀眼电光，双脚离地，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她的金色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披在肩上，碧色双眼变得如黑夜般深不见底；如果此时背后能再生出一对黑色光翼，再配上她那英武坚毅却也不失妩媚的面庞，看起来定然就宛如塔洛斯的风暴天使降临凡间了——当然，身为德鲁伊的半日精灵是肯定不愿意将自己和风暴之神的手下相类比就是了，费伦人都知道，塔洛斯和所有的自然神祗都是仇敌。 只是…见闻稍微广博一些的冒险者都知道，格瑞芬雷霆法杖这种东西，不，准确地说，是能以“格瑞芬雷霆”命名的法杖，是只有西凡纳斯教会中那些天质优异，被当作某一教区大德鲁伊的未来继承人来培养的信徒，才会被授予的武器啊。同级别同类型的还有“布莱克斯通耀日”，“菲罗娜密林”等等大概六七种，都是以教会历史上的圣徒或者大贤者做前缀，加上此法杖的主要力量属性来命名。 不过作为对手的阿诺门，显然没有功夫去考虑这些。 因为在半日精灵握持法杖的双手间隙，也就是法杖的最中心一点，骤然射出两道银色电光，耀得周围的人眼前都是一恍。阿诺门的反应不能算不快，本能地抬手，用左臂上的暗蓝小圆盾迎上了袭击。 小圆盾一般都是用金属制作，而金属是优良的电导体，用来对付闪电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但从前面弯刀和小圆盾的沉闷撞击声来判断，阿诺门的这个秘密武器应该不是金属材质，倒更像是某种硬度极高的木头——很幸运，木头是非常不优良的电导体。 但两道闪电一击上盾面，立刻反弹出来，在空中交错撞击了一下，合成一股，循着不可思议的轨道，以rou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重新又射向正以为已经安全的海姆牧师。 血rou飞溅。 合而为一的闪电仿佛有形有质的利箭，自斜上方直直射入阿诺门的右肩，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又从这不幸家伙的后背穿透出来，最后落在石板地面上，分散成无数细小碎末，在空气中消失。 阿诺门满脸的惊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半日精灵，又看着自己肩头的血洞。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他居然还能站着不倒下去，着实不能令人不佩服一下了。 最后他瞪着前方。 面前是贾西拉，但阿诺门不是看她；他的眼光越过半日精灵的肩膀，看着那个负手站立，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月精灵达克索拉。 “你…你不守承诺……” 面对海姆牧师的愤怒指责，达克索拉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高尚勇敢的背叛者之血，”他盯着阿诺门受伤的右肩，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衣服，更汇聚成流，滴滴落下，在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大滩，“将点燃第一粒火。” 声音虽然不大，话语的含义更莫明其妙，但在场所有人——所有还清醒着的人，耳中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月精灵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刺骨的寒冰突然笼罩这块区域，大家全体激淋淋打了个冷颤。 原本还散发清光的月亮被突然飘来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这城市郊野的奇兽农场陷入沉沉黑暗；便在这死一般的暗夜中，一点微弱的蓝光闪烁起来。 月精灵伸出右手，在胸前虚托着，掌心向上；而那一点蓝光，正是一粒小小的蓝色火焰，在他的掌心上方静静悬浮。月精灵那温雅俊秀的面庞，在这鬼火般的蓝光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妖邪诡异。 “第一粒火已经点燃，”他慢慢说，嘴角露出微笑，“那么，第二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