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兽农场（14）
巫师这种职业，向来以反应慢，体质糟，灵活性差而著称，达克索拉也不例外。 伊丽沙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刺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半点停滞。虽然说不上快若闪电，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毫无防备的月精灵根本不可能躲开这一击。即便是旁边的伊斯塔，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制止。更不用说思思，小女孩已经被惊呆了。 匕首刺中了目标的心脏部位，非常精准，力量也很足。月精灵受伤了，血渗透出来，将黑色巫师长袍的胸口一块染得通红。 但他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在匕首刺中的那一刹那，月精灵的身体上猛然银光闪烁，无数耀眼的星辰如钻石般自空中滚落，交织成一面星光斗篷，紧紧护住达克索拉的全身。 星光斗篷挡住了伊丽沙的匕首。 暗红色的光泽从刃口部位泛出来，缓缓地，又似乎在一瞬间就流满了整个匕首表面，各部分之间的色泽明暗却又不同，仿佛一块块干涸的血迹；伴随着的，还隐隐有火花跳跃的噼啪声，但随即被斗篷上漫无边际的星光淹没了。有种无形的柔韧的力量将匕首推移开来，原本的力道十足的直刺变成了从胸口前斜斜拖过。 所以血虽然流得不少，伤口看起来皮开rou绽很吓人——其实也仅仅是很吓人罢了，而且还吓不住伊斯塔这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只能骗到思思。 伊丽沙一击不成，立刻弃刃后退。她猛地跃起在空中，双臂延伸变长，变成宽而扁的翼状，双腿却急速缩短，她的长长头发变成黑色的鸟羽，而头部变小变尖。 女游侠正在变成一只黑色的苍鹰。 由于是在参观农场，挑选魔宠，他们正身处室外，周围空阔。一旦变形完成，那么伊丽沙就可以立刻箭射而出，翱翔天际，纵然有强弓硬弩，也休想奈何得了她。 但她并没有能够逃脱。 伊斯塔已经抽出剑来，踏上一步，但他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对曾经熟悉的人下杀手；月精灵则决断得多，他忍着疼痛，抬手对伊丽沙指了指，指尖激射出一道细小然而眩目至极的闪电。 伊丽沙已经完成了近一半的变形，现在看起来是半人半鹰的形态；她的双臂化成了巨大的黑色羽翼，只急振了一振，整个人就腾空而起，险险避开了直射过来的闪电。 但月精灵的攻击并没有这样容易应付，那道原本细小的闪电穿过伊丽沙的残影后，突然爆裂开来，碎成更加细微，仿佛牛毛针尖般的千百道，向四面八方激射。 这些闪电毕竟太过细微，去势虽急，射程却非常短，大部分只激出半英尺就消散在空气中——但剩下的那小部分，却全数刺进了近在咫尺的伊丽沙身体中。 几乎已经变形完成的女游侠顿时僵直在空中，所有的动作全都在瞬间停滞，仿佛在那一刻，她身体周围的时空被凝固冻结，没有一分一毫的流动。 然后她就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身体一点点舒展开，从苍鹰恢复到人类的形态。她晕迷了过去。 ※※※ “伊丽沙小姐怎么了？”思思问。 “她不是伊丽沙，”月精灵说，走进房间，从柜子里找出一瓶治疗药水，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好苦，”他咂咂嘴，又走了出来，“这帮制药师就不懂得在里面加点糖么，我保证销路会好得多。” 虽然药水的味道不敢恭维，但效力却是立竿见影的。月精灵胸前的伤口处立刻止住了流血，他原本变得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她不是伊丽沙？”思思疑惑着，仔细观察依然晕迷的女游侠，“我没看出任何变形魔法的痕迹。” “如果伊丽沙真想杀我的话，决不会用这把匕首。”月精灵解释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总是恒定着星光斗篷的。” 伊斯塔正在旁边把玩着刚才伊丽沙使用的那柄匕首。被星光洗过，原本的暗红色已经完全消失，现在匕首看起来暗暗的，毫不起眼。它的柄部雕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隐密的文字，伊斯塔虽然不懂，但也看得出整体做工非常精致。虽然刚刚用来在月精灵的身上划了个长长伤口，匕刃上却没有半点血迹，只在最尖端，有一点鲜红。 但仔细看去，那点鲜红却又并非血迹，更亮而且也更冰冷，仿佛是一块微小的红宝石，正镶嵌在匕首锋尖。 月精灵伸手从伊斯塔手中拿过了匕首。 “火焰之牙”，他看着柄部那些奇怪的花纹，念出了其中的含义，“这是这把匕首的名字，伊斯塔，你应该听说过。” 伊斯塔自然听说过。 “火焰之牙”匕首，几乎能与寒冬之戒齐名的神器。神器都有着辉煌的来历——不管是真是假，但传说总是如此，就像伟人和英雄总会被人拉扯上显赫的祖先。正如人们说，寒冬之戒是巫师之神阿祖斯创造，被寒冬女神欧吕尔亲吻；同样的，火焰之牙，被宣称是爱情女神淑娜随身之物，动荡年代中失落于凡间。 虽然从传说中的渊源来历而言，火焰之牙似乎比寒冬之戒更加的光辉灿烂，爱情女神淑娜乃是国度内最有影响力的高等神之一，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都绝非阿祖斯或者欧吕尔这种低等神祗可以比拟。而且论在民众中的流传认知程度，火焰之牙也远远比寒冬之戒来得著名，因为它出头露面的机会要多得多。寒冬之戒一直是作为隐密的、传说中的存在，少有人知晓，更罕有人能得见它的真面目；但火焰之牙这柄匕首，正如它的原主人，或者如它的名字一样热情奔放，动荡年代至今不过十六年，它就已经几易其手，而且每次所有权的变动，或者说zhan有者的更迭，都闹得轰轰烈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最近一次除外。 最近的一次，是它被保存在科米尔王国的统治者，欧贝司齐尔国王的宝库里，由皇家巫师——科米尔王国以施法者著称，皇家巫师是其中的佼佼者，对皇室忠诚不贰——派遣专人看守。但在某一天的深夜，它不翼而飞了，所有的守卫都没有发现任何窃贼的痕迹，而事后的侦破工作，包括世俗意义上的各种刑侦手段，以及带神秘色彩的占卜、预言探测，全都一无所获。 火焰之牙就此失踪。 不过，虽然名气如此响亮，但从一柄“武器”的角度而言，火焰之牙只能算得上是勉强称职，中规中矩，和寒冬之戒的差距，那不是一点半点的——就算不说天壤之别，至少也是不在一个层面等级上。只要能正确地发挥力量，一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凭借寒冬之戒足以对抗五只甚至更多的食人魔，但如果让他拿着火焰之牙，那下场只有毫无悬念的一种，就是本人成为食人魔的午餐，而这把匕首成为食人魔的收藏——如果遇上没有鉴赏力的食人魔，那么可能被拿来当作吃饭时切rou的工具。 火焰之牙并不是拿来作为武器攻击敌人的，或者说，它真正的功用，完全不在于此，尽管它确实是一柄匕首，有锋有刃，寒光闪闪。 “原来是被你偷了。”卡拉图人说，他倒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意外，“科米尔的皇家巫师不好对付吧。” “不过尔尔。”月精灵轻描淡写地说，他凝视着手中的匕首，眼睛里的神色似乎有些哀伤，也有几分怅然，“那次伊丽沙生日，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这把匕首做礼物，于是我就去了一趟科米尔。” “不知道为什么？”卡拉图人嗤了一声，“达克索拉，这个谎言也未免水准太低。火焰之牙是做什么用的，你比我清楚。” 月精灵不说话。沉默了一会，他说，“总之，这个人不是伊丽沙。” “未必，没有人知道一名巫师的身体到底在多少重魔法的防御之下。” “她知道我永远会准备一个星光斗篷的，对于巫师来说这太重要了。” “那么，这是一个伪装者？” “不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变形的痕迹。” “精神控制么？” “也不像，如果她被控制，我应该能察觉到魔法的异常波动。” 月精灵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精神控制是随着距离的增远而难度增大的，而他们周围并没有可疑的敌人。伊丽沙是富有经验的冒险者，并非弱不禁风的少女，如果说有人能在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控制住她，让她向自己的同伴下手，这种能力，连月精灵自己都不具备。 达克索拉对自己在魔法上的造诣非常自信。在还有另外的理由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不会倾向于承认有比自己更强大的巫师存在。 另外的理由就是：伊丽沙被附体了。 ※※※ 附体和精神控制，表面上看起来状态近似，实际上是大有区别的。精神控制是一种法术，可以后天习得，可以锻炼而成，但附体是一种天赋。 或者说，是某些特别生物的特别天赋。这些特别的生物，往往不具备实体，它们可以悄悄潜入人的头脑中，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发号施令。 伊丽沙的举动非常反常，且不说她为何会突然对同伴动手，就算她真的要杀月精灵，也不应该用火焰之牙。 虽然作为武器，火焰之牙和它的名声不够相配，但用来杀人倒还是绰绰有余的，它起码够锋利。但问题在于，它是一把魔法武器，并非偏僻小镇里的铁匠花两个小时打造出来的那种普通货色。 星辰斗篷的作用，就在于压制武器上附着的魔法，进而压制整个武器。倘若刚才伊丽沙使用的不是火焰之牙，而是一把最普通的餐刀，那么月精灵达克索拉现在差不多应该是个死人了。 所以月精灵的判断是有道理的，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伊丽沙。 既然排除了精神控制和他人变形伪装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被附体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只是被月精灵有意无意地自动无视了。 对症下葯，既然确定了是什么原因，要解决起来也就不难了。巫师的身体较之常人虚弱，更容易被这些附体生物入侵，所以在防范应付方面也格外有一手。他们把伊丽沙抬进房间里，平放在床上，达克索拉将手按在伊丽沙的额头念了几句咒语，就有一团暗红色半雾气状的东西从女游侠的口中游出来，在空中摇摆一阵似乎在选择下一个目标，但还没作出决定就被月精灵用一个水晶试管装了进去，盖上木塞，放入怀中。 生物附体会给被附体者造成非常严重的身体伤害，毕竟这是两种不同质的强行相溶，长期如此会导致早夭。虽然月精灵成功地完成了驱除施法，但伊丽沙看起来身体非常虚弱，她还没有清醒过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汗珠，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浑黄；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动，嘴唇苍白，几乎看不见半点血色。 “让她休息一会，我们先出去。”月精灵说。 “她得有人照顾。”思思抗议。 伊斯塔看着月精灵，“她说得对，达克索拉，伊丽沙得有人照顾。” 月精灵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先走出门去。伊斯塔皱了皱眉，也跟了出去。“思思”，他走到门口时站住了，“小心些，可能还有危险。” “嗯，我明白，谢谢。”思思回答，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沉睡中的伊丽沙。 伊斯塔走出门去。 ※※※ “我记得，你曾经很喜欢伊丽沙小姐的。” “那是曾经，”月精灵说，举着手中的水晶试管对着太阳，观察被关在里面的附体生物，“一种小魅魔，嗯，来自下层位面，德鲁伊们很喜欢召唤它的同类。” “我对很多女士，都曾经很喜欢过——都是曾经。”他看着走到身旁的伊斯塔，慢慢说。 “为什么呢？” “你知道伊丽沙期望什么吗？她期望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好么，你们现在也还是在一起。” “但不是以情人的身份。”月精灵说。 “这有区别么？” 月精灵摇摇头。 “大有区别，”他说，“因为你们是人类，而我是精灵。” “我是血统纯正的精灵，我有着漫长的，近乎不朽的生命。今年我刚刚度过三百岁生日，伊斯塔，这个年龄意味着，我正处于青年时期，或者说刚刚踏入中年，但对于人类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再过五十年，我依然年轻，但伊斯塔，你将会如何？” “垂死，或者已经死亡。”卡拉图人平静地说。 “是的，伊斯塔，五十年的时间，你就会从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变成一个垂死的老者，但我不会。作为朋友，我并不介意你变得苍老，这是无可奈何的自然规律；但我无法看着自己的情人，从少女变成老妇，黑发变成银丝，光洁嫩滑的皮肤上爬满皱纹，整个人像一枚干枯的核桃。”他使劲地摇摇头，“伊斯塔，你能想象吗，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非常非常的恐怖。” “确实。”卡拉图人承认说。 “但我喜欢人类，”达克索拉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的曾经情人中，很少有精灵，几乎全是人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方便你有借口经常更换？”伊斯塔讥讽地说。 “因为人类更有激情。” “是么，你是指哪方面？可惜我没有精灵情人，无法比较一下，或许你可以介绍一个？” “各方面都是，你有机会可以试试。”达克索拉并不动怒，“人类的生命短暂，所以他们的生活更加的丰富多彩，精灵的生命却太漫长了。” “生命长不好么？” “漫长的生命会让人倦怠，我或许算是个特例。你看，若论起来，精灵是世界上最早的巫师，你们人类所谓的耐瑟帝国，有着最辉煌的魔法文明，都是从我们精灵这里学过去的；我们有着十倍于你们的生命，能亲眼看着王国的建立直到衰亡；精灵中不仅仅有强大的巫师，也决不缺乏身手敏捷的勇士，决不缺乏运筹帷幄的智者——那么，为什么，现在费伦大地上遍布人类，而我们精灵，却只能零零散散地躲避在森林里，或者避居永聚岛？” “因为你们生命短暂。”达克索拉说。 “是么？”伊斯塔漫声应了一句，他其实并不十分明白月精灵的话。 “你们的生命短暂，所以狂热地爱恨索取，就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一切阻挡之物都会被消灭；可是伊斯塔，你去过至高森林里的精灵族做客么？我是在那里长大的。精灵的生活，就像灰色的冰一样，冰冷而淡漠，因为我们活得太久太久，久到让自己都困倦了，厌烦了。” 伊斯塔想点点头，最终又没点头。“我不知道，达克索拉。” 月精灵微笑起来，“你不是精灵，自然不会明白——这原本就不是道理或者话语可以明白的，唯有亲历者才能得知，甚至亲历者也未必能得知。大多数精灵都对自己的生活满足，他们安于现状，悠闲散漫，不思进取，我则算是精灵中的异类，虽然有着纯正的阿玛斯塔夏家族血统，但从精神上，我更倾向于一个人类。” 伊斯塔摇头，“我不太懂这些，更没兴趣关心——你有些把我绕晕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有人类的激情，同时我也有精灵的长寿，这决定了我更容易爱上人类的女子——但决不会一直爱着，在很多时候，必须主动地、自发地、残忍地作出决断，向后退步，远远避开。就是这样，卡拉图人。” 伊斯塔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月精灵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水晶试管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如此循环往复。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其实还是个精灵。”卡拉图人最后打破沉默，“终究不是人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么？” “你记得真清楚，一字不错。” “谢谢。”月精灵彬彬有礼地回答，“我也期望将来有一天，能变成真正的人类，未必多么美好，但至少可以期待。”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两个人转过身。 “伊丽莎小姐醒了，”思思说，看着月精灵，“她很疲倦，在休息。” 但两个人，或者说一个卡拉图人与一个有纯正阿玛斯塔夏血统的月精灵，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思思手上的那把匕首吸引了。 “她把这把匕首送给我了。”思思说，她并未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月精灵的脸色极快速地变了变。 “那个，达克索拉先生，她还说，想一个人在农场里静静待一段时间。” “是么，好的，多谢。”月精灵仿佛有些烦躁地勉强答应着，朝伊丽莎的房间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最后朝大厅走过去。 “思思小姐，卡拉图人，有兴趣帮个忙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 跟在月精灵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伊斯塔和思思轻声交谈着。 “她把火焰之牙送给你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思思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你们出去了，过了大概五分钟，她醒过来，也没说话，就是定定地看着天花板，我坐在旁边也不敢说话。后来她问我，达克索拉呢，我说他在外面，然后她又不说话了。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她拿起这把匕首，翻来覆去地****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然后就递给我了。” “她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是直接递给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她说给你，我就接过来了，然后她就又闭着眼睛躺下了。说让我转告达克索拉先生，她想一个人在农场里安静地呆一段时间。” “哦。” “其实我感觉，她当时不是要把这把匕首递给我，就是不想再要它了，要它从眼前消失。我恰好在旁边，她就给我了，换别人在旁边肯定也一样。” “或许吧，不过也未必。” “这把匕首是不是很贵重。”小女孩心中似乎忐忑不安。 “贵重倒在其次，”伊斯塔说，他考虑要不要把火焰之牙的传说告诉思思，最后决定先不提，免得带来无谓的麻烦。“不过既然是她送给你的，拿着就是，反正，你也正缺少一把武器。” “它好像挺锋利的。” “自然，看前面那个家伙刚才流的血就知道，至少用来切牛排没问题，切香肠或许勉强。” 在信口闲谈中，月精灵已经走进了大厅，伊斯塔和思思跟了进去。他们刚刚踏入，门就自动关上了。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精灵。”卡拉图人装腔作势地说，“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今天上午我帮你打发德鲁伊的酬劳，似乎还没有兑现。” 其实他大概已经猜到月精灵要说什么了。 今天早上，刚刚打开店门正准备做生意的月精灵巫师达克索拉，接到在农场的同伴伊丽莎传来的消息：在云雾山脉和蛇纹森林交界之处，乌玛丘陵，正有一群红宝石聚集。 红宝石是他们之间的隐语，用来指代奇兽农场经营范围中的珍稀品种。这种有明显女性色彩的命名方式，自然是伊丽莎的发明，她把农场里所有的奇兽，按照珍稀程度划分为几个等级，从低到高分别以钻石、黄宝石、绿宝石、蓝宝石和红宝石命名。红宝石在一些古老的语言中被称为“宝石之王”，乃是所有宝石中最稀有罕见，最贵重者，能被红宝石用来代称的奇兽，那已经是非常珍贵的品种了。 月精灵得知这个消息，便准备返回农场，和伊丽莎一起去乌玛丘陵一趟，没想到伊斯塔和思思正好来访，更没想到德鲁伊们又来袭击。伊丽莎为何突然袭击他，原因已经查清：那个附体的小魅魔，正是被德鲁伊们所召唤驱遣而来，其实一早就潜伏进了伊丽莎的身体。 伊斯塔原本以为，德鲁伊们只不过是要摧毁这座农场；而大德鲁伊自己也说，他们并不奢望能留下达克索拉这种强大的巫师。伊斯塔当时并不怀疑这句话，因为这是符合事实的描述，修炼奥术达到达克索拉这种地步，就算面对再凶险的局面至少也总能脱身逃命。 但现在他才知道，德鲁伊们的计划，或者说期望，并不止于此。 农场毁了，可以重建；只有人死了，才是永绝后患。西凡纳斯德鲁伊们如此大动干戈，岂是拆点建筑就可以打道回府的。 让小魅魔潜伏在伊丽莎体内，但不发作，然后召唤元素，缓慢推进——让月精灵有时间得到消息赶回来。月精灵回来后，他会发现自己所面对的是这样一种局面：德鲁伊们的攻击占了优势，但还没到胜负已分的地步，事情尚有可为。这是为了保证狡猾的月精灵不直接就逃跑。 然后，在激烈的，长时间的作战中，月精灵的防御魔法被消耗殆尽——这就是一个巫师最脆弱的时候。而此时，被魅魔附体的伊丽莎，就应该出手了。 计划虽然不错，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达克索拉居然还带回了两位朋友，而这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打乱了德鲁伊的计划。达克索拉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直接投入战斗，他的防御魔法自然也没有被消耗，伊丽莎无机可乘。最后，德鲁伊们退去，但他们并没有召回魅魔，这自然不是疏忽，而是伏笔。 但在接下来，魅魔也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而它也没有时间再拖了，只能冒险一击。时间拖得久了，达克索拉迟早会察觉，附体虽然不如精神控制那么容易被人发觉，但终究还是有破绽的。 “要报复么。”伊斯塔问。 “自然，”月精灵冷笑，“但不是现在，时间于我而言并不是奢侈品，我不着急。” “那么现在要去抓那些红宝石？伊丽莎不能去了，所以你打算雇佣我和思思小姐？” 月精灵的眉头皱了起来，“是邀请你同行，让你狭隘的视野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更奥妙的宇宙更有趣的未知，而不是‘雇佣’这种充满腐臭的金币气味的粗话。” “我一直以为你对财宝的兴趣很大。” “我只是喜欢它们能换来我想要的东西罢了。好吧，少说废话……” “至少让我知道，这些红宝石都是什么？” 胜利的笑容终于从月精灵的脸上浮现出来，仿佛这句话他期待已久，或者说，他觉得只要伊斯塔问出这句话，那么他就已经上了勾。随着啪的一声响指，伊斯塔和思思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丝线，它们游移编织着，构成了一副画面。 一只巨龙正稳稳高踞在山崖上，皮肤是令人眩目的粉红色，隐隐泛出七彩虹光。它的三角形头颅上满是虬角，面目狰狞，正盯着脚下的瑟瑟发抖的一只胖黑熊。 它的脖颈修长，四肢粗壮，翅膀大得异乎寻常，远远超出其余龙类，几乎占了整个身形的三分之二以上，尾巴扁形分叉，仿佛流苏。 月精灵啪地又打了个响指。 原本静止的巨龙动了，它昂首做了一个吼叫的姿势，虽然月精灵提供的画面并不配音，但伊斯塔也能感觉到，这一声吼叫是必然惊天动地，风云震慑。紧接着，巨龙低下头来，两只深蓝色的眼珠紧盯着猎物，口中喷射出一道七彩缤纷的光芒。 七彩光芒瞬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然后画面消失。 思思的身体不知何时在轻微颤抖，素来处变不惊的卡拉图人脸色也变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虹…虹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