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志向
看着眼前跌坐在地，狼狈万分的张烈，王旭久久沉默。 彼此势同水火地争斗这么久，终于是到了断的时候，第一次的面对面，又将是最后一次。 意外的是张烈的长相与名字完全不沾边。 早前在战场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仔细一瞧，哪有半点粗豪模样，反而相当文秀，给人的感觉像是乖巧柔弱的少年，前提是抛开那双饱含怨毒与阴狠的眼睛。 哎！ 王旭心里暗暗叹口气。 如果这双眼睛能清明些，多些真诚，少些阴狠，或许他是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的人。 “张烈……幸会。” “我幸你祖宗十八代！” 张烈开口的瞬间就把他那张面容给人带来的良好感觉打碎，他呸得吐出口唾沫，满眼凶厉。 “你来了最好，不像张靖这个疯子，我给你说，我的精锐重骑兵很快就到，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王旭好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很抱歉，我无法答应，别说你那什么重骑兵已经被击破，就算我陷入绝境，也定然先杀你。” “重骑兵被击破？” 张烈瞬间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在骗我，我的重骑兵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只是没有赶到而已，没有赶到……” 张烈重复念叨数遍，突地嚎啕大哭，但很快又面容扭曲地瞪大眼睛。 “对！一定是还没有赶到，马元义那混蛋肯定会来，他对张角那么忠心，一定会救我，一定！你们是在骗我，骗我……” 张烈的语调越来越低沉，捂着脸埋头痛哭，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求饶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们了，不要杀我！” 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张烈，王旭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许久。 他深深叹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起来吧，如果还是男人，就站起来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我给你战斗的机会，至少让你死得堂堂正正，也算给你最后的尊重。” 张烈猛然抬起头，怨毒地大吼。 “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不要你假慈悲，你不就是想戏耍我，我告诉你，没门儿！” “……” 王旭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理解他的思维。 “张烈，我们的天资应该都差不多，你和张靖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你的武艺那么差，你真的没有想过？” 张烈暴怒，破口大骂。 “你少给我说大道理，我比你知道的多，我恨啊……老天为什么要让我生在黄巾阵营，手下全是废物，名臣良将一个都无法得到！ 你不就是命比较好？凭什么说我？如果老天让我早生几年，让我从黄巾形成的时候改变局势，我怎么会有今天？全是贼老天，真他妈的混蛋……” 张烈骂着骂着，似乎找到些勇气，猛地从地上起身。 “成王败寇！你不过就是命好，生在豪门士族，有名臣良将支持，少给我废话，要杀就杀！” 王旭再也压不住怒意，目光越来越冷。 “我没跟你讲什么大道理，更没兴趣讨论成王败寇这种富有哲理的词语，我不是哲学家，我的想法很简单，你害越多的人，自然就有越多人反抗，当力量凝聚到足够推倒你，你就要承受后果，何况你本就没什么力量，若你生在门阀，你只会弄得满门抄斩，更不会有任何名臣良将跟随。” 张烈气得跳脚，红着眼睛怒骂。 “你现在赢了，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摸着良心问问，我有什么错，你不阴暗？你不是为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子是真小人，没你那么虚伪，你看到美女不想动？你不想权利？不想要天下？别人死活关我卵事？” 王旭无言以对，感觉无法跟他有效沟通，思量片刻，打算顺着他的逻辑来。 “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确实想要，阴暗也有，人嘛，都有七情六欲，只是我敢想不敢做，不敢不顾及他人，或者说没你的魄力，能为人所不能为，毕竟想和做不是一个概念。” 张烈瞬间怔住。 王旭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 “我感觉很羞愧，被你说得无地自容，毕竟我魄力不如你，勤奋不如你，能力也不如你，明明有私欲又不敢侵犯他人来巧取豪夺，心里有阴暗面又因为胆子小，不得不控制，确实一无是处。” 王旭深深看着张烈眼睛。 “大佬！我突然有个想法，特别想向你请教，毕竟我不如你！” 张烈咬牙切齿，怒瞪着眼睛没吭声。 王旭淡淡轻笑。 “你踩着张靖的背爬出大坑，顺脚就把他踢下深坑，然后自己独自在坑边玩……我就在想，我能不能上去后把他也拉上去，然后爬更高的坡，而且我不仅想拉他，我现在想拉全天下的人，让更多人托着我走得更高，然后我又把他们拉得更高，大佬认为这想法怎么样？” 王旭转头看向张靖。 “你愿意么？” 张靖笑了。 “当然愿意！你把我拉起来，我帮你拉更多人，然后我们继续往上爬！” 王旭回身正视张烈，似笑非笑。 “大佬！我觉得站在石头上看的景色恐怕很有限，不如带着更多人爬到山顶再看，等抵达山顶，咱能不能与大家继续搭建更高的塔，也许站得更高，能看到更多美景！” 他不愿再多说，转身就走。 “张靖，给他个痛快，算是仁至义尽。” 张靖没有动。 尽管他的拳头已经握紧，额头青筋暴露，但还是深吸口气，强压内心的刻骨仇恨，缓缓摇头。 “谢谢！但兄弟不能做这种事！” 王旭瞬间顿住脚步，心中升起阵阵暖意，毫不迟疑地笑着回头。 “答应你的事就不反悔，皇帝那里我担着，何况张烈已经精神崩溃，不能让他活着见皇帝。” “这……” 张靖仍旧很犹豫。 张烈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突然。 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迅速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扯开瓶塞就往嘴里倒。 大量白色粉末落到嘴里，两行泪水也从眼角滑落，满是疯狂的眼睛似乎隐隐有那么丝丝悔意。 王旭和张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疯狂地咀嚼粉末。 结束了！ 冬日的阳光尤其温和。 暖融融地驱散了寒意。 王旭缓缓迈步离开。 “张靖，派人给他找副棺材，寻个合适的地方埋，死者为大，还是给他立个碑。” 张靖没有搭话，静静看着疯狂的张烈，眼神非常复杂。 独自回到县府别院，王旭的心情异常沉重，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坐在病房前的徐淑不由关心道：“你怎么了？” “嗯？噢……没什么？” 王旭摇摇头。 徐淑嗔怪地看他一眼，温柔地走到近前。 “你是什么样，我还不了解……有什么事就说说吧，不要总是闷在心里。” 面对徐淑清澈的眼睛，王旭露出笑容，没有再隐瞒，缓缓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徐淑很感慨。 “你不要多想，我们没办法改变什么，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我不是想这个，我是在想我对他说的那句话，伤害的人越多，反抗的人越多。” “这话没有错，有什么好想？” 徐淑疑惑地问。 王旭苦涩地叹口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杀的人呢，会不会我也要承担后果，小张宁不就是其中一个，说不定将来还会更多。” 徐淑急了。 “胡说！我们又没有像张烈那样为非作歹，凭什么承担后果，至于战争，那是没办法，历史上那么多将军，岂不是人人都该死？” 看着徐淑美眸里掩饰不住的担忧与慌张，王旭笑着将她揽到怀里。 “文雅！不要自欺欺人，杀人就是杀人，打仗就会杀人，自然会有恩怨，不过无所谓，或许以前我还会迷茫，但我如今真的不怕，即便真的要承受后果，我也无怨无悔！” “为什么？” 徐淑疑惑地抬起头。 王旭久久没有回话，静静眺望火红的晚霞，直到徐淑忍不住要再次追问，他才低头迎向徐淑急迫的目光。 “文雅，我突然发现，今年我变得比你高好多。” “嗯？” 徐淑猛地拍打他胸口，娇声斥骂。 “你讨厌！谁跟你说这个，我问你为什么无怨无悔！” 王旭松开抱着她的手，看向远方天际，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 “这辈子的幼年，我曾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来鼓励自己，那时我在意的只是前半句，从没想过后半句跟我有什么关系，认为那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儿。 不曾想十年寒窗和浴血奋战，外加天生的优势叠加，竟然令我成长这么快，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莫名其妙就完成前半句，导致千万条道路出现在我眼前。 我已经迷茫很长时间，目标杂乱无章，直到遇见张宁，直到今天受宗员感动，直到与张烈对话……两世的认知和经历让我彻底想通。 我曾经认为是骗人的话，全因我以前没有今天的能力，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站在石头上，根本看不到这么远……我已经决定，我要实现后半句。” 他猛然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天边耀眼的晚霞。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游戏人间，不再为什么舞台，也不仅仅要守护你和身边的人，我要改变这个混乱的世道，彻底扭转今后数百年的战乱，保神州大地三百年和平。 不求成为千古一帝，不求黄袍加身，唯愿此身荐华夏，扛起江山，扛起乱世，带着铁骑踏遍太阳照耀的地方，用我手中利剑建立从未有过的庞大帝国，开创繁荣昌盛的时代。” 安静注视的徐淑笑了。 一抹淡淡的微笑。 沐浴着晚霞，安静而甜美。 她的笑，不似颜明美得缥缈虚幻，没有彷如精灵般出尘的仙气，也没有倾国倾城的惊艳，只是红尘里的一个秀丽女人看着心爱男子的浅浅淡笑。 平凡，但最动人。 “我，永远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