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故人
我压抑的心情在看到赫连之后，似乎有所好转。独自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撩开帘子看外面的街景。 从太子府到梁王府这条路上算得上是中都城中最为繁华之地。街上各色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人来人往中，甚至还能看到几个漠北来的异族人。北周向来注重与异族人的经济往来，所以出现异族人倒是也很正常。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叫卖声，讨价声，遍布大街小巷。想起从前在大琼时也常见到这样的场面，想来繁盛之境大抵如此。 我缩回头准备放下帘子，却在众多人群中感受到一股别样的冷气。这感觉如此熟悉，熟悉到我习惯性的打了个冷颤。我随即迅速的又探出头去，四下张望着。 “姑娘在找什么？”车旁的侍卫见我举动询问道。 “没什么。”我继续寻找着：“只是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我也想买点儿。” “姑娘若看中了大可跟我们说的。”侍卫客气道。“太子殿下特意交代过我们，只要是您要求的，我们一定要做到。” 我要求的一定做到？那我要离开北周你们能放我走吗？真是会开玩笑！我一边鄙夷慕辰的话一边四下寻找着。 找到了，我眼睛一亮，终于在茫茫人群中让我发现了他的身影。那一身的纯白衣衫随风飘动，俊美的容颜胜却世间万物，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超凡脱俗的气势除了我的师兄冷言，世间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了。 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喝一声。“停车！” “怎么了？”众侍卫围上来。 “我......我看中了一件东西，麻烦给我停一下好吗？”我请求道。 “我们帮姑娘买回来吧。” “不要！”我急切的几步跳下马车，“有的东西我也想自己挑一挑。”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不远的，就在那里，你们陪我过去也行。” “那......好吧。”侍卫们见我如此坚持，终于松口。 我眼神死死的盯住那个白色身影，一步步靠近。近了，就近了。我已经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然而，那白色身影却在我要接近的时候，准备走掉。我加快脚步，一下子蹿到他身边。 师兄感知到有人从他身后跑过来，灵敏的不着痕迹的闪到一边。 “这个多少钱！”我指着摊位上的一个朱钗大声问道。 许是声音太过大了，惊得摊主愣在当场，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可是看着这满脸大胡子的摊主，怎么看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师兄果然被我的声音所吸引，直直的看向我，却也同时被几个侍卫挤了出去。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在他为数不多的表情中，也仅限于这一丝惊异而已。 “老板，这位姑娘问你朱钗的价格，你为何不回话，可是傻掉了？”一个侍卫不耐烦的问。 “哦，这、这个啊？”摊主回过神来，略显慌乱的指着朱钗，吞吞吐吐的回道：“姑娘若是喜欢，给十文钱就好。”他的声音虽然粗犷，我却似乎在哪里听过， “可是这朱钗是我先看到的，而且刚刚也付过钱了。”师兄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又挤回到我身边。他伸手拿起那个我胡乱指的朱钗细细瞧着。 “是吗？好巧啊。”我干笑两声。 师兄乍一在我眼前出现，我激动的手心全都出汗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连我最擅长的做戏都不能驾轻就熟，还不如师兄的演技好呢。 “姑娘若是真心喜欢，不如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谈一谈这物件到底该归谁。” 只见师兄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他这个眼神一出来，我周围的侍卫立时意识到危险降临，纷纷要拔刀相向。 师兄却没有退缩，随即拉起我的胳膊，手中运着力道，准备带我离开。然而，就在他刚刚要举手施招的时候，‘蹭’‘蹭’‘蹭’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好多黑衣人。这些人各个行动迅捷，像是暗夜之影一般突然闪现。我怔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影卫？”其中的一个侍卫暗自嘀咕。 原来这些人竟是慕辰养的影卫。据说北周的太子拥有一群经过特殊训练，个个身手了得的影卫，专门为他执行一些秘密任务。他们身着黑衣，行动迅疾，如影子般来去如风。平日里没几个人见过他们的身影，如今却平白的出现在这大街之上。 街上行人皆被他们周身的杀气逼迫，不敢上前一步，刚刚还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下来。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太子影卫，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大胡子的摊主念念有词的嘀咕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莫急，莫急。” 师兄在听到大胡子摊主这句话后，似乎意识到危机，手中的气力不动声色的收起来，那种凌厉的眼神也慢慢变得缓和。他机智的由原本拉着我的姿势变成慢慢抬起我的手，他将那只朱钗轻轻的放入我的手中，然后将我的手掌合上。 “本应与姑娘理论一番，可在下还有事在身，不能长久逗留。既然姑娘喜欢这东西，那我又怎好与一个姑娘相争，就让给姑娘吧。”说完他放开了我，还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诧异的看着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我可以认为他此刻的做法是怂了吗？我外表高冷内心高傲，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往日里用身上的冷气就能杀人的他竟然在看到这些太子影卫后，自动的怂了，退缩了。难道这些人真的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厉害吗？ “那、那就多谢这位少侠了。”我反应过来，配合着演戏。然后，有些心凉的将朱钗紧紧攥在手中，恨不能将它碾碎。 这一次又失败了。我以为我一人不可以，师兄来了情况必然能好一些，可还是逃脱不了失败的结局。慕辰竟然派了影卫暗地里跟踪我？是因为上次他婚礼时我逃跑让他有了戒备吗？想起我每日的生活其实都被人监视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若不是今日情况紧急，我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知晓慕辰防我防的这般严密。 “兰音姑娘！”一个影卫走过来，拱手施礼：“惊扰姑娘实在抱歉，只是太子殿下有吩咐，您不能在街上逗留太久。请您这就跟我们回去！” 虽然是‘请’，我却有一种被押解的感觉。 “好啊......”我长长的吐了口气。多可惜啊，多不甘心啊，又要回去了。 “可是这朱钗我还没给钱呢。这位公子，我该如何将钱还给你呢？”我抬头看向师兄，希望他能给我一些找到他的提示。 师兄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并不答话。 “小人这里有。”那个影卫伸手要拿钱。 “慢着！”我一把拦住他：“在太子府上白吃白住我已经够过意不去的了，怎么好为了个朱钗再让你们破费？”我转向师兄：“我虽然没有钱，却画得一手好画，怎么也能抵了这十文钱。不知你何时再来此处，到时我将画放在这里，你来取吧。” 师兄静默的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几乎要将手中的朱钗握断。吸气，呼气，转身，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马车。 “姑娘！”大胡子摊主叫住我。“姑娘什么时候还来光顾？我这里还有好些个上好的饰物。” 这个人倒是好客，难道看不出我身边有多少危险人物吗？ 不对！若是他真的这样没有见识，又怎能在见到影卫的时候说出那样一番话？“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这好像是出自中形容军队的句子。兵法？军队？ 我猛然转身，越过众人看向那个大胡子摊主。此刻他正笑呵呵的看着我，手中拿出一把扇子放在摊位上。 那是？ 是玉兰扇坠！是我给天遥的！不，是天遥私藏起来的那个玉兰耳饰。脖子上有冰凉的触感传来，我挂在脖子上的那只耳饰仿佛是感知到另一只的存在一般，此刻这种冰凉异常明显。 终于明白为何长相这么粗犷的一个人竟然卖朱钗首饰，为何我会觉得他的声音有熟悉之感，却原来就是天遥乔装而来。 我不禁向他走了几步，却忽觉身旁众人皆不是善类。要伸出去的那只手暗暗放下，强忍住心中的欣喜之情，满含热泪的看着他。 在这北周的中都要道之上，我和天遥，中间隔着匆匆行人，身边皆是防备之人，但是在我们眼中，却看不到任何人，只有彼此。 分别数月，日日思念，念念不忘。却没想到，我与他，在这异国他乡的街道之上相见而不能相认。他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尽情吐露思念之情，世间最无奈大概就是如此了。 “兰音姑娘。”几名影卫走到我身前，遮挡住我的视线，提醒道：“时候不早了。” “这便回去。” 我怔愣的转身走上马车，还未坐稳，马车便急急而去。我想要探出头再看他们一眼，却见马车周围到处都是影卫。我与天遥，相见时难别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