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悲痛失亲
“小姐，快看！我带了芙蓉卷。”红衣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满脸欣喜地望向沈歆韵。 沈歆韵停下手中正到兴头的棋局，直接撇开与她下棋的晴渘，轻移莲步，走到红衣身边，用葱指缓缓掀开白布，一股淡淡的香气扑进鼻腔，她满意地笑笑，说道：“有劳你了。不过……这么香的一盒芙蓉卷，只有在城外二十里远的糕点铺才能买到，宫内是没有的。路程还远，平时傍晚就卖光了，你是如何订到的？” “小姐，这可不是我订的，”红衣调皮地吐吐舌，“红衣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呀。”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正进食着的沈歆韵旁边，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在沈歆韵的耳旁轻轻吐出丝丝话语：“小姐，这可是皇上托人送过来的。” 皇上？她颦了颦眉，说：“为何又是皇上？” 红衣见沈歆韵这副模样，心中生起的疑问久久不能散去：“小姐，什么叫为何？难不成皇上对小姐宠爱有加，小姐还不愿意了？” “若是那样自然便好了。可是，我……”沈歆韵犹豫着，不知这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小姐，你还犹豫些什么呢？”红衣闷闷不乐，她摇摇头，“小姐就听红衣的，好好侍奉皇上，其他多余的不要多想，都交给晴渘跟红衣，可好？” “但愿如此吧。”沈歆韵凝望远方，不再说话。 【清风涧】 一行人来到了清风涧，曲水流觞，绿意盎然，梦花雾影，不似仙界，却胜似仙界。 沈歆韵打着一把阳伞，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石间小路上，身后还有几个宫人模样的人跟着。 “小姐，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看来，又是一年好春光啊！”红衣笑了笑，饶有兴趣地说道。沈歆韵走到近处一束鲜花前，俯下身，用手捧起，慢慢凑近花蕊，那令花儿散发迷人花香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它原有的模样。轻轻一嗅，香味溢入鼻内，她不得轻声一笑，浑身轻松起来。 红衣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女音传入耳内，伴着尖刺的拖长音：“哟，这不是我们的沈meimei吗，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此游水？” 沈歆韵抬起头，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当时与她一同入宫的刘氏姐妹——刘欣悦。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红衣在身后轻轻拉了拉衣角，她便即刻明白，此人，早已今非昔比。 “不巧，刘jiejie也在这儿呢。meimei只觉宫中太闷，便寻思出来透透气，不成想，在这儿遇到了jiejie呢。” “meimei不只人长得美，连口齿都挺伶俐的，这番话说得可真动听。” “jiejie可就别取笑meimei了。喏，这是我刚刚做好的莲子糕，不知味道如何，还得请jiejie一尝。” 沈歆韵笑了笑，吩咐红衣呈上一块，送到了刘欣悦的面前。刘欣悦一挑眉，用指尖夹起半小块，放入嘴内，随即说道：“嗯，外酥里糯，甜而不腻，香甜软滑，倒比御膳房做的要好吃许多。” “那jiejie可是喜欢？若是可以，meimei这倒还有一点儿，jiejie不如拿去。”沈歆韵很是满足，这正依了她的意思。 “那本贵人就收下了。不过，做人可得心口如一才好，就怕有些人口是心非，meimei可千万别被些许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刘欣悦走到沈歆韵旁边，拎过了红衣手中的食盒，转身离去。 待众人散去，沈歆韵淡然出声，看不见表情：“走吧，还矗这干嘛。” 红衣不满地抽了抽嘴角，“小姐，莫不是你拦着，奴婢早就冲上去了，她也不过是个比小姐位份大点儿的贵人而已，若不得天子娇宠，又有何用？” “住口！此话在宫中岂可乱说！也罢，今日我也乏了，回宫。” “是。”红衣不情不愿地发声，转身吩咐起身后的几个小太监。 【翠竹轩】 “jiejie！jiejie！”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沈歆韵抬眸，桃花眸子一眯，眉头半勾笑意：“jiejie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歆雅可想jiejie了，这次为了见到jiejie，可是偷偷跑来的呢！” 沈歆韵一笑，“当真？你这小鬼，可真不安分。” “嗯，jiejie，你这里好漂亮呀！特别是竹子，好多哦！”沈歆韵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头，过分宠溺的眼神中增添了一份不一样的光彩。 “jiejie，我想去玩玩，这宫里头这么漂亮，我可一个地方都没去过呢。” “你刚刚不是说jiejie这儿最漂亮吗？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沈歆雅见形势不对，拉了拉沈歆韵的衣角，撒娇道：“jiejie，你就陪我去嘛。” “好好好。”沈歆韵拉起她的手，转身看着晴渘，“晴渘，准备一下，去长风亭。” “是，小姐。”晴渘笑笑，微微福了一礼。 = 长风亭依山而建粉墙青瓦，飞檐立柱，亭台相间，清幽雅致，在茂密的翠柏之中，藤萝翠竹点缀其间，风景优美，胜似仙境。 沈歆韵坐在石凳上，手捧一部《内训》，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妇人之言行不可以不谨也……”她皱起眉，冥思苦想着，望向另一头玩得正欢的沈歆雅，明媚一笑，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这正是她想要的。 沈歆雅见沈歆韵睡着了，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她依旧安静地睡着，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黑色的长发垂在身上那件淡色的长裙上，而那衣裙上不知名的鲜花依然姣好，在这春日里更添一份绿意。 沈歆雅低下头，闭上眼，吻了吻她的面颊，转过身走到晴渘的面前，轻声说：“晴渘jiejie诶，我jiejie她睡着了，我去给她拿条毯子，可别在这个时候感冒了。” “歆雅，要拿也是我去拿，你还小，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小可爱，晴渘jiejie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嘛不嘛！晴渘jiejie最好了！jiejie就让我去嘛！”沈歆雅抱紧了晴渘的手，死死不放。 晴渘无奈，嘴角泛起了一阵笑意，“好吧，那晴渘jiejie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咯！不过，可不许乱跑哟！”她卷起袖子，勾起小指，满怀期待地望着眼前调皮的小姑娘。沈歆雅也十分地配合，伸出那娇小的手指，与晴渘的小指勾在一起，兴奋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骗人是小狗！” 两人笑着，在不知不觉间，就盖了章。 沈歆雅高兴地哼着小曲，怀中一条绣花毯子像宝贝一样捧着，正好路过太晔池，那湖水中的寥寥几只小金鱼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凑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包鱼食，往湖中央洒去，那几只鲤鱼争相向中央游去，不一会儿便将那几粒食子全部吃下。沈歆雅上了兴，她踮起脚，索性将手中还剩下的鱼食全部向湖中央洒尽，一时之间忘了顾及安全，不成想，她竟掉进了水里…… 寂。 她缓缓睁开眼，听见身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沈歆韵皱了皱眉，刚想起身，却发现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她勉强用手撑起身体，看向身边的晴渘与红衣，嘶哑开口：“怎么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红衣起身为她支起一个枕头，硬是擦掉了眼泪，“小姐，这几日小姐你昏迷不醒，我和晴渘，都很担心你呢。” 昏迷？她昏迷了？沈歆韵越发觉得糊涂，她什么时候昏迷了？是那件事吗？她记得她当时是冲下水去要救歆雅的，可后来呢？救上来了吗？沈歆韵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她猛地想起沈歆雅，脑海里刷的一片空白：“歆雅呢？歆雅怎么样？歆雅呢？” “小姐，二小姐她……”红衣不再说下去，泪水也夺眶而出。 “歆雅呢？歆雅呢……”她问得越来越绝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 美人流泪，比过天，赛过溪。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突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歆雅……我要去找她……歆雅……”沈歆韵抹掉泪水，快速跑向长廊。 “小，小姐！” 【客卧】 沈歆韵冲进去，看见床上躺着的姑娘，快速过去：“歆雅，歆雅！” “小姐！”红衣跟着跑进来，看见沈歆韵单侧身坐在床边，轻轻抚着女孩的脸：“歆雅，jiejie在这儿，jiejie来了。歆雅，你不要睡呀。” 望着床上的女孩安静的睡颜，沈歆韵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歆雅……歆雅……”潸然落泪，她哭似海棠落叶，泫然欲滴，何人看着都十分心疼。 “歆雅，jiejie在这里，你快醒过来啊！歆雅！”“小姐……” “小姐。”晴渘泣涕如雨，走近跪下，“小姐……小姐对不起，是奴婢的错，是……是奴婢害死了二小姐！” “你说什么？晴渘，你……”沈歆韵瞪大了双眼，“也就是说，歆雅……是你害死的？！”“小姐，是奴婢的错，还请小姐原谅……”晴渘连连叩首，这让沈歆韵见了烦躁不已：“好你个铁石心肠，她才多大，你为何要害她？！为什么！你倒是说啊！”“小姐，晴渘jiejie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她了……” “怎能不怪她！歆雅才多大，歆雅……”沈歆韵柳眉倒竖，她怒睁着眼，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气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激怒的母狮。 转身摔了那一张前几天刚刚托人做好巧夺天工的紫檀木桌，还散发着淡淡的紫檀木香，她拿起柜上的上好青花瓷，“啪——”青花瓷碎了一地，沈歆韵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柳晴渘，”沈歆韵抿了抿唇，看向窗外，“从今以后，不管你去哪，去浪迹天涯，穷至行乞，我都不会再管你。我不再是你的主子，我们再无瓜葛。” 听见大门关闭的清脆声音，沈歆韵闭眼，眼中含着的液体缓缓顺着脸庞掉落。也许，晴渘真的与她无分，若不是歆雅此事一出，不管多久以后，晴渘照样会离开她。不意外。她勉强笑道，眼底竟然多了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