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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又是七月,法会生像众生迷

    鲁瓦山谷内,大小帐篷支的漫无边际,这里又成了大市场。

    又是七月,卡瓦轮寺前讲经高台上,扎尔额尼大喇嘛正端坐着与两个外来的喇嘛对话。

    一百零八级台阶已经被清扫干净,与扎尔额尼大喇嘛对面的是独觉佛顿扎错和另一个年轻僧人,肖尔巴衣活佛是客人也是半个主人,他的寺院已经并入卡瓦轮寺,今年的****也有他的荣耀。

    下午,陆续到来的活佛喇嘛们多被卡瓦轮寺热情接待着,连去年在这里闹了个灰头土脸的台湾莲佑活佛,也得到了扎尔额尼大喇嘛的迎接。

    与莲佑活佛一同来的还有独觉佛顿扎错,那个年轻僧人就是莲佑活佛的儿子:莲子活佛。

    去年见到这个年轻人时,扎尔额尼大喇嘛还没怎么在意,如今坐在他面前竟真真是个得道高僧样子,年轻的面容安详淳厚,其实这个叫莲子活佛的年轻人面貌并不出色,但举手投足间有大自在,火气全无,面对他,与面对洛桑的感觉差不多,甚至更感觉舒服。连独觉佛顿扎错也高明多了,竟与自己的修为差不多。

    扎尔额尼大喇嘛已经突破了人类极限进入上一重境界,还是感觉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有多深修为,对他也就充满了尊重。他要搞明白,究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在一年内取得如此突破。

    “譬如净日轮,普照十方国,如来神通力,法界悉周遍。去年在贵宝寺聆听佛法真义,自觉浅薄,回台后时常思量,回味无穷。三个月前,闭关苦修,一日正修习那菩提密法,忽觉面前光明闪烁,得见我佛如来真容点化,方明白: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乃菩提化雨不虚面世。如来所转妙法轮,一切皆是菩提分,若能闻已悟法性,如是之人常见佛。如今,莲子才窃诸法门径,今次来是想观摩卡瓦轮寺密藏《金步摇》;还望大师慈悲。”

    莲子活佛娓娓道来,情理具佳,扎尔额尼大喇嘛心下犹豫;按说卡瓦轮寺的《金步摇》不算什么高深功夫,只要能进入密修洞都能学习,但从不传寺外之人;就是洛桑也因为得到了六大长老的认可才接触到;如今,六大长老只有两个在卡瓦轮寺,尼玛长老带着三个去羊卓雍湖畔的卡瓦轮寺外院传法,因为没有洛桑的消息,这次也没回来。

    “非是扎尔额尼保守,只是卡瓦轮寺有寺归,非我寺僧不得接触《金步摇》;莲子活佛佛法精进,应修习更高深的法门。”扎尔额尼大喇嘛轻轻拒绝,面对这个年轻人平和的面孔,心里竟有些负罪感,似乎拒绝莲子活佛的要求是什么罪孽般,心下奇怪,总不知什么原由。

    “莲子有缘分拜在卡瓦轮寺门下修行吗?莲佑活佛与独觉佛都知道,我们在台湾与世界有多座寺院、百万信众,一并归于卡瓦轮寺,也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没想到,莲子活佛竟恭身求问,还开出如此条件,这使扎尔额尼大喇嘛心下微动,如果卡瓦轮寺有这样的弟子,还凭空添了那么多信众寺院,那不是把全藏寺院都比下去了吗?

    洛桑虽然高明,却不修佛法,也讲不得经,刚加去后,最心疼的还是扎尔额尼大喇嘛,那是卡瓦轮寺未来的顶梁柱,就这么去了实在可惜,莲子活佛如果真心拜在卡瓦轮寺,不是正好弥补了刚加的遗憾?

    “大师不必为难,明日****,莲子斗胆请讲《《八大人觉经》,如果还入各位前辈视听,请允许莲子拜入卡瓦轮寺门庭。”

    莲子活佛再次恭身请求,扎尔额尼大喇嘛一阵迷糊,竟点头应承下来;肖尔巴衣活佛心下疑惑,扎尔额尼大喇嘛怎么如换了个人般,计较起这样事情来。

    夜里,肖尔巴衣活佛再次与扎尔额尼大喇嘛见面,说起明天的事情,还要听听洛桑的意见,扎尔额尼不在意的说:“如果白头法王在也会同意的,去年莲佑活佛已经说了拜在卡瓦轮寺门下,洛桑也没反对,只是因为时间仓促没履行仪式,今次****如白头法王回来,不会说什么的。”

    太阳站又一次站在雪山顶上,满地的阳光好像是雪山射出来的。

    讲惊台正面,释加佛祖那慈祥又威严的仪容又一次展现在鲁瓦山谷内,数万聚集过来的牧民拥挤过来,匍匐膜拜。

    与往年不同的是,讲经台的侧面出现了另一挂堆秀,红色的底面上是卡瓦轮寺新成就的白头法王的模糊绣像。莲子活佛看到白头法王的绣像,微微皱下眉头,又恢复真诚的笑容面对台下狂热的信众。

    由于前两次****上成功而出色刺激的场面,卡瓦轮寺的七月****名声大阵,前藏多家寺院的大德高僧纷纷前来参与取经不说,连农区的藏民也老远赶来;外圈还有近千草原外慕名而来的旅游者,其中夹尚杂着百十名国外信徒。

    繁杂的仪式结束后,活佛们的讲经开始了,这次来的活佛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草原上的活佛越来越多,只这次来的就有七十多位,卡瓦轮寺的讲经台怎么能容纳这许多活佛?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就活佛就被安排在讲经台下。

    莲子活佛名气就不够,与他的父亲莲佑活佛一道也在台下,听那些大得高僧轮番讲解佛经。

    牧民们有听讲经,更有来看热闹的,整个上午都是无聊的讲经论道,太阳照过来,身上暖洋洋,真舒服,竟有些昏昏然的感觉。

    鲁瓦山谷口,多家来拍摄卡瓦轮寺****的电视台也渐渐感觉不耐烦,这样的****真是一点戏剧性也没有。

    扬悦又一次会到草原,与其说是来拍摄,不如说是来放松自己;在北京久了,名声越来越大,扬悦越感觉憋闷,这次出来也希望能再次见到洛桑一面;她曾经到香港几次,竟都没勇气拨通洛桑的电话。

    ****没意思,杨悦叫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人群,扫了几圈后,竟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赵鹰、天天,一副新婚的甜蜜样子,正在鲁瓦湖边散步;崔海潮身边那个不就是天马集团的陈月寒副总吗?他不在北京跑来草原干什么?

    等等,这不是最厉害的,那边不正是如今名声最响亮的洛巴吗?作为世界上最稳定的守门员,他是最忙的,怎么有时间来草原参加七月****?更奇怪的是,明明洛巴是洛桑的弟弟,怎么不与自己的牧村众人在一起,老洛桑村长在山坡的另一边,也似乎没看到洛巴。

    洛巴身边的那个真是美人,微翘的鼻子,面孔如天使样纯净,金色的长发飘舞,那不就是近来闻名的香格里拉公主吗?大家都传说她是仙女下凡,却从不出现在任何媒体上,原来真这么迷人,即使是同为女人,杨悦也能欣赏到香格里拉公主的迷人之处,那就是绝对的单纯。

    但是,这一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杨悦回忆着,清晨起来时,天还没亮,为了拍摄铺堆锈的壮观场面,没注意到鲁瓦湖边的情形,不过看别的摄制组还没发现那一群明星,应该是刚来没多久。

    镜头又转一遍,杨悦没找到洛桑,却看到了一个伟大的导演,执导投资十亿美元巨制的《香格里拉》的美国导演,他身边是一群工作人员,在鲁瓦湖畔测量着,明显是在取景。

    杨悦呼吸急促起来,这么说洛桑一定就在周围,如果整个电影摄制组都来了,洛桑也八成会来。

    想到去年的情况,杨悦要求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讲经台,洛桑如果来了,一定在那里,只是那里的活佛实在太多了,一个个分辨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一个年轻的喇嘛上了讲经台,不是刚加,洛桑是不会讲经的,看到嘎布吉县长了,他今天怎么也坐在台下?如今嘎布吉已经是书记了,怎么还来参加如此敏感的****?

    杨悦正在边寻找边思量,年轻的喇嘛开声讲经,声音清晰明澈,立即如清风吹过湖面,把鲁瓦山谷里的昏沉气息一扫而光。

    “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来来去去,永无休息。这就是众生之苦,轮回之苦。”

    年轻的和尚说完,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身上。卡瓦轮寺的****是没扩音设备的,讲经台上全凭自己的修为,没本事的在也不敢上这个讲经台献丑,前面的几个,除了来自印度的金顶圣衣活佛外,说的什么大家都听不清。

    “梵行有三︰一、明悟欲心;二、洁净欲身;三、不犯欲尘。做到这三点就是菩萨了,也不难,今天莲子就说说《八大人觉经》,八大觉第一觉:无常无我觉;这是第一觉悟,最重四大皆空。大家不要误认为四大就是酒、色、财、气;学佛的人,不沾这些东西,所以是四大皆空。那里知道,所谓的四大,是指地、水、火、风。外在的山岳大地是地大,海洋河川是水大,阳光、气温是火大,空间的气流和自然界的风,是风大。地水火风遍于整个宇宙,它的威力很大,所以称为四大。知道了四大是什么,下一步就说空,究竟什么是空?八祖佛陀难提尊者传法偈:虚空无内外,心法亦如此;若了虚空故,是达真如理。说的就很明确,就是虚空。

    “舍利弗是佛陀的首座弟子,佛陀最信任的就是他,佛陀曾叫罗侯罗拜他为师,跟他受沙弥戒;有一次,舍利弗带领沙弥的罗侯罗从外面托钵乞食回来,佛陀见到罗侯罗的面色很不好看,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不平之气,佛陀叫他到身旁,问他有什么事感到不能满足。

    “少年的罗侯罗,低着头含羞的告诉佛陀说道:‘佛陀!上座和中座比丘,到外面托钵乞食,信众们都布施上等的美味,我们初进道的沙弥,信众们在米饭中总用胡麻渣和野菜渗合起来布施给我们。人的身体,对于饮食是不分年龄和戒行,都有同样的需要。我们的长老们在他们的受用之外,却不顾我们,让信众对于供养生起分别的心。佛陀!吃了胡麻油,和酥酪,身体健康,才能增长力气,才能安心修行;但我们每日只吃些胡麻渣和野菜,营养不足,老感觉身体困倦,如何能精进修行?’

    “佛陀听罗侯罗这么一说,当即制止他,用教训的口气说道:‘这样的事情并不要你说,如果想到我们在修行时,能够受到信众一麻一麦的供养,已经算是过份了。’

    “这就是佛陀对空的解释,人只要有吃的就足够了,要报着感恩的心情对待世间的一切,对于自己的身体要看轻,对身份尊卑更不能挂怀,只有心中有这个见识,就算------。”

    莲子活佛正在解说,鲁瓦湖边响起另一个声音:“莲子活佛,这个故事怎么不讲完?佛经上还有后面也一并说出来最好。”

    这个声音响若洪钟,为鲁瓦山谷里平和的气氛里平添了许多庄严和肃穆。连空气也被动荡着,让这个透明宁静的日子变得浑浊不安了。

    “你不想说,我来把这个故事说完。话说佛陀虽是这样教示罗侯罗,但佛陀知道信众们对沙门是这样分别的供养,心中很不欢喜。佛陀叫罗侯罗走后,又再把舍利弗请来,佛陀和颜悦色的对舍利弗说道:‘舍利弗!你今天受了不净食,你知道吗?’舍利弗一听大惊,赶快把当日所受的饮食从肚中吐出来。他对佛陀禀告道:‘佛陀!自从我皈依佛陀以来,我就依着佛陀的乞食法而去行化,我不敢不依佛陀的乞食法而另外行乞。’

    “佛陀向舍利弗讲说精舍修行的僧团,长老应如何爱护关怀年少的比丘或沙弥,舍利弗一点不平之气都没有,他对佛陀的教法只有感恩的接受。其实,我以为舍利弗是有怨言也说不得、不敢说,谁让那罗侯罗是佛陀的儿子呢?这说明佛法无边深邃无比,即使是佛祖也要做颜做色,也免不了凡人趣味,这样的佛才真实。菩萨未能自度,先能度人。与那医不自医一个道理,都是看到别人的缺点,对自己的毛病视线而不见;佛也一样,一旦动了贪、痴、嗔之念,一样要再堕轮回;所以,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也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公平的,更没有天国净土。即使是修成佛身也要知道:自己就在众生之中。哪里有度尽众生却把自己留下来不度的道理所以不能以普度众生为借口,只注重向外度人,而忘记了自己内在的修持。”

    讲说着,一个人从鲁瓦湖畔走到讲经台前,径直踩着侧面白头法王的堆绣上了讲经台,伫立在莲子活佛身边:“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莲子活佛,久违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如此光景,天上人间奇妙事,此番造化端得有趣,一路辛苦了。”

    从鲁瓦湖到讲经台,距离五十丈左右,这个人一出现就大言不惭,批讲佛经时言辞犀利;按说众多活佛喇嘛早该有所动作,看穿着,这个人一身褴褛便装,多处破碎不说,满头长发半尺长短,竟全是雪白颜色,飘洒在脑后,真如白头翁般。

    这一路行来,那人身上蒸腾着白色气息,在雪原的阳光照射下流转七彩光芒;最先跪下迎接的竟是卡瓦轮寺的大喇嘛扎尔额尼和肖尔巴衣活佛,随着他的脚步,围绕在讲经台下的卡瓦轮寺僧众匍匐两边,让开通道,如面对天神一般敬重。

    “比如有人被大水漂流,因害怕淹溺不饮水而渴死,这就是执着与外像而不自度,于佛法懂得再多却不身体力行,就算说得再多也是空!”转过身后,众人才看到,又是一个年轻人,面色清俊,神色安静坦然。

    杨悦痴痴注视着讲经台上那人,不正是那使人牵肠挂肚的洛桑吗?

    莲子活佛早已经站起来,看到洛桑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在凝神戒备,手捏法印护持着自己;直到洛桑站在他身边,莲子活佛才喘出口气,面色变幻三次,由红而白而青紫,最后归与安详。

    “白头法王风采万千,莲子叹服,今次是班门弄斧,尝闻独觉佛顿扎错在这里领悟那玄妙佛法,这次来就是寻找一静修之所,过往间,罪孽深重,思想起,汗颜莫名。还请白头法王原谅莲子孟浪,接纳入法王门墙。”说完,莲子活佛一恭到地,又复跪倒叩拜。

    洛桑神情也在变幻,看着面前跪倒的莲子活佛,亢声问道:“这一来,还走吗?”

    “天下之大,江海无边,哪里也能去得,哪里也去不得。物暴长才,必夭折;功速成者,必易坏。莲子只想在这草原圣地潜心修持,洗涤往昔罪孽。”

    洛桑伸出的手一直在变化,终于缓缓落上莲子活佛肩头,叹息道:“留下吧,都是世间尘子,不由身,不由心。”

    扬头喝道:“众生皆菩萨,天地山河皆佛像,风云雾露烧香,乾坤大道场,雷鸣为鼓,日月为灯,天边虚空皆经堂。独觉佛的顿悟深合佛理,只是世上痴人本多,你们,还有何手段!”

    洛桑此时已转身面对台边站立的金顶圣衣活佛,这时,他带来的十多个活佛与百十个高大的喇嘛正各站位置,手捏法印,把整个讲经台围绕在一大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