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红魔 五

    道格拉斯因为睡不着，继续唠唠叨叨地罗唆了一段时间：“我希望如果在这里睡著，不会滚下去。”他说。

    “我一旦睡著，”吉莉莉说：“不管是不是滚下去，我一定会继续睡。咳咳，话说得越多，就睡得越少啊，希望你懂我的暗示。”

    道格拉斯又躺了一会儿，看著树顶稀疏树叶之外的明亮星辰。在他闭眼之前，吉莉莉就已经开始打鼾。他依稀可以看见两名赤民动也不动地盘腿坐著，低声交谈。第三名赤民则是爬到下面一层枝枒去继续守望的工作。最后，他终于在红森林的呢喃和微风的吹拂下睡著了，耳边彷佛还不停听见小杜安娜唱的歌。

    稍晚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其他人都还在睡觉，赤民们则消失了。一弯新月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洒下月光，风也停了下来。他可以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粗哑的笑声和许多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著金属撞击的声音。这声音慢慢消失了，似乎正在往南边持续深入红森林。

    了望台中间的洞口突然冒出一颗头。道格拉斯警觉地坐起来，这才发现那是披著灰衣的赤民，他看著道格拉斯。

    “是谁？”道格拉斯问。

    “有危险！”赤民低声说，边跳上了望台，将绳梯卷起来。

    “蛮人！”道格拉斯说：“他们在干嘛？”但那赤民已经消失了。

    接下来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声响，连落叶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下来，悄悄地等待变化的发生。道格拉斯浑身发抖地蜷缩在斗篷内，他很感激赤民们，否则现在可能会在地面上被这些蛮人抓个正著；但他又觉得这些树除了可以隐藏他们的形迹之外，其实没办法提供什么保护。根据传说，蛮人的鼻子和猎犬一样灵，而且也会爬树。他拔出了宝剑，看著它发出刺眼的光芒，即使宝剑在手，但那种不安的感觉依旧没有离开道格拉斯心头，甚至还变得更强烈。他爬到了望台的开口往下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听见了树下传来低微的脚步声。

    这不是赤民，因为这些森林的居民行动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听到一种动物嗅闻时发出的声音，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搔爬著树干的声响。他屏住呼吸，凝视黑暗中。

    底下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往上爬，对方的呼气声透过紧闭的牙关发出嘶嘶声。接著，道格拉斯看见一双苍白的眼睛越来越靠近，它们停了下来，眨也不眨地看著上方；突然间，它们转了开来，一个影子溜下树，消失在黑暗中。

    戚尔斯随即手脚俐落地爬上了望台：“刚刚我在树上看到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狼！”他说：“我一碰到树干它就马上逃跑了，它看起来很小心。”

    “我没有用箭射它，因为我不敢弄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我们可不敢和敌人正面作战。刚刚才有一大队蛮人通过，他们越过了赤河——诅咒那些玷污河水的脏脚！接著沿河往下走。他们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因为他们在你们所在的地方停了一下子，好像在搜寻些什么。我们三人无法对抗近百名的敌人，所以我们溜到他们前方，制造出一些诱敌的声音，吸引他们进入森林。”

    “我的同伴现在已经赶回聚落警告我们的同胞，这些蛮人再也无法走出这座红森林一步。在明晚之前，红森林的北方边界就会有更多的赤民驻守，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还是必须天一亮就往南走。”

    东方露出曙光，阳光照过树木红色的叶子，让人们以为这是一个夏天清爽的清晨。蓝色的天光透过摇曳的枝枒展露笑颜，道格拉斯从了望台的一边看去，发现整个银月河像是流经一片金黄色大地一般的壮观。

    当众人再度出发的时候，天色尚早，空气中也还有股冰冷的气息。这次，他们是在戚尔斯和他的一个同胞的带领下前进。“再会了！”吉莉莉回头大喊。道格拉斯回头一看，从掩映的枝枒中可以看见白色的水沫，“再会！”他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说。

    他们回到原先的小径，继续沿著赤河西岸前进，有很长的一段道路，他们都是沿著河往南走。地面上还有许多蛮人的鞋印。但很快地，戚尔斯就转身走进树林中，在被阴影笼罩的河岸边停了下来。

    “河对面有一名我的同胞，”他说：“虽然你们可能看不见他。”他发出如同鸟叫声的呼喊，从一株小树之中出现了一名赤民，他也是穿著灰色的衣服，但褪去的兜帽下金发闪闪发光。戚尔斯露了一手将灰色绳子轻易丢到对岸的绝技，对方抓住这绳子，将它绑在靠近河岸的树上。

    “正如你们所见的一样，赤河从这里开始已经相当的湍急，”戚尔斯说：“它流得很急，河水深而且非常冰冷，除非有必要，否则我们根本不敢在这么南边的地方涉足这条河。不过，我们不喜欢架设桥梁。这就是我们过河的方法！跟我来！”他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另一株树上，轻巧地跳上绳子，如履平地跑到对面又跑回来。

    曼德尔说：“我和其他人可不行，难道要我们游泳吗？”

    “当然不是！”戚尔斯说，“我们还有两条绳索。一条绑在第二条上面，大概在肩膀左右的高度，另一条则绑在两者之前固定，这样这些外地来的客人就可以顺利通过了。”

    当这座简便的绳桥做好以后，队伍的成员这才能够通过；有些人小心翼翼、缓缓地通过，其他人则是更为轻松地通过。在所有人之中竟然是吉莉莉表现最好，她只用一只手扶著绳子，眼睛直盯著对岸，头也不回地走过去。道格拉斯则是犹豫不决，不停看著底下的河水，彷佛那是万丈深渊一般。

    当他终于安全通过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所有的队员终于全都集合在赤河的对岸。赤民们收好两条绳子，拉回第三条。留在河对岸的同胞将绳子缠好，背在肩膀上，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继续进行他的了望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