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八章 荆襄辟易,势如破竹(四)
夜袭这种事,其实是个技术活。谁也不是傻子,没来由的不设防备,专候着给人刷功勋。特别还是在大军围城,气势正盛之时,傻子都会再三加强防备,断然不会给人可趁之机。更遑论如此多的来兵,都临近不到十里之内了,还没有任何警觉的动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常的样子,因而刘表对蔡瑁突然提出要夜袭徐州兵大营的建议,虽然很是动心,但一开始是想要一口回绝的。 但蔡瑁的一句话,倒是让刘表有了些别样的想法。人言富贵险中求,这话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十分适用于刘表现在的处境的。即便是现在自己处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但手上足足有六万大军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六万大军且不说战力如何,不管在任何战势中,都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想要以两万人应对六万人,还要提防城中极有可能随之而来的夹攻,并不是单单战力强横就能轻易胜之的。退一步说,这里是襄阳城外,就算是对方早有准备,也难免仓促,只要自己调配得当,对方孤军深入之下,就是真有伏击的计策成功,也需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毕竟大基数摆在了这儿,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没有一样是对方拥有的。正像蔡瑁所说,一来兵心可用,可以借这些人转移军中已生出的不满情绪,二来近城而战,面对已是围城近十日的“侵略者”。也足以调动这些荆襄兵士们的守土之心,极有可能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而蔡瑁此番进言虽然有冒险之尢,但实际上却是最快解决的办法。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连刘表自己都不愿意提起的。与其说刘表自己这番所集中起来的,是明显是做了无用功的六万余大军,倒不如说是六万余张饿了将近三天的嘴。荆襄本就除了江陵、长沙、襄阳等郡外,其他治境并不高产军粮,要不然也不会打上号称江东粮仓的豫章的主意。刘表这几年所积累的十万大军,其实已经到了荆襄之地所能承受的极限。根本就无力再行征兵备战了。刘表自己也深知这十万大军若是只用来守土是绰绰有余。有荆州境内水道之利,加上有大江霸主称号的水军坐镇。就算是有兵势举十五万乃至二十万大军到来,其实也并不足为虑。可若是用这些兵力来争霸天下的话,却是远远不够看了。这年头稍微有点名头的诸侯,吕布、曹cao、公孙瓒。甚至是已经失势的袁家势力,或者是那位寄人篱下却胸怀大志的刘备,手头也少则也有个三四万兵力,更别说像是控据三州的吕布和势跨五州的曹cao这等麾下带甲十余万的强力诸侯了。刘表是想觊觎那张天下至尊的椅子不假,可疯狂不等于是傻子,这之间的落差,还是看的出来的。也就看着吕布军主力被曹cao使计拖在了河北怪圈之中,被公孙瓒、袁家兄弟以及打着坐山观虎斗主意的刘备粘扯的脱不开身,才敢集全州之兵。却只图江东两郡。 现在看来,事情是失败了,先是黄祖战败。生死不知,豫章郡闹的声势再大,事实上也没有打下来,现在就连老窝都被仿若从天而降的徐州兵给围了。但也让刘表清醒了不少,虽仍旧不死心那个尊贵的位子,也有些不太服气。但也看出了同吕布军之间的差距,至少在战事中堂堂正正的同吕布军交战。自军看来是占不了多大好处的事实,刘表是已经明白了。吕布军势大,诚不可与之争锋,既然能招惹不能招惹的都已经招惹上了,不管怎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是有了当前这么好的“机会”不再加以利用以安军心的话,刘表几乎可以“预见”,日后倘自己真的得了江山而被吕布曹cao等人不服而开战时,自军兵士若是对上吕布军兵士,就算不会望风而逃,在自信心上,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因此,就算是明知对方极有可能是早有准备,也不得不赌上一把了。好在让刘表安心不少的是,当他将这打算诉诸随军文武时,武将多是蔡瑁部属自不用说,以蒯越为首的荆州谋臣,却也是在皱眉沉默了良久之后,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不知道为何之前还推心置腹的蒯越这会子却缄默不语,但既定时间紧迫,刘表迟疑了一下,也就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被饿了三天,又空着肚子跑了近六十里,中午才吃那点东西也早就没了踪影,这还没等怎么喘口气呢,就又有新的军令,这一连串的折腾,铁人也吃不消啊!即便及再对刘表忠心耿耿,自己也作着挣那从龙之功大梦,此刻也难免会有些怨言了。因而在蔡瑁带着刘表手令,命令各部兵将整顿军势时,遇到的阻力当真不小。 蔡瑁并没有傻到开口便说这事儿是自己撺掇的,见情绪不佳的兵将不在少数,也是摆出了一副不得不奉命行事的派头,将源头全部推倒了刘表的头上。刘表毕竟是一军之主,此番又是解襄阳之围的战事,见蔡瑁抬出了刘表的名头,又有刘表亲手签发的手令,就算是再有怨言,也只能忍着。好在蔡瑁拍着胸脯保证待对方不过两万人,运气好的话只一个冲锋,便可竟全功,届时回到襄阳城中之后,一定会禀报刘表,杀猪宰羊犒赏三军,才算是勉强压住了众人的不满。一个个懒洋洋的扶刀起身列队,谢过了蔡瑁,而望向大后方刘表所在之处的眼神,却像是比之以往少了些什么,蔡瑁嘴角微翘,只当未见。 六万大军,特别还是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效率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在各部曲部将的催促下,也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将先头部队整理好,这还是有部将见麾下兵士实在是饥累交加,用徐州兵营中此刻正是饭点,必然备好了香喷喷的吃食做激励,才勉强使得听不得一个食字的本部兵马有了几分精神。这种出工不出力似的整军,刘表在得知后也是无可奈何,几番想要下令催促,但又怕本就军心不稳的本部人马就因为一口吃食而产生哗变,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是强忍了下来,一遍遍命令各部部将约束好本部兵马。 一直折腾到快到午夜,眼见着徐州兵兵营中的灯火黯淡了不少,才算是准备充分,分作三个梯队,分别由蔡瑁、蔡中以及刘表本部率领,约定一刻钟后出发,待临近徐州兵兵营时,以鼓点为号,分三面一齐杀出。这样一来,就算是徐州兵在营中埋伏下了人手,也会因为首尾不得相顾而被刘表军得逞。蔡瑁及蔡中两人,对刘表这“万全”之策十分推崇,没口子的奉承刘表此番布置,简直就是天衣无缝,那徐州兵主将就算是猜到了我军的部署,也会因为本军人马在人数上占据的绝对优势而无可奈何。听的刘表简直是信心爆棚。这还没有动兵,心中已经闪过几分若是此番得胜,该怎样安抚兵士,再对江东细细图之了。 “末将等恭祝主公旗开得胜!”临到约定时间时,蔡瑁、蔡中两人相视一眼,突然齐齐拱手对刘表说道。
“你二人也要小心!虽然我军占据绝对优势,但也绝对不可掉以轻心才是!”不知道为何,蔡氏两兄弟的动作,让刘表心中突然闪过几分异样来,只是眼下出征在即,这两人各领近两万人辅攻,又是一副十分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刘表也就将心中懵然生出的情绪归结到是因为战事将近的缘故,也没有多想,出声安慰两人说道。 “主公保重!末将等去了!”见刘表温声安抚,蔡氏两兄弟的脸上齐齐闪过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却不再说话,深深的冲着刘表长揖到地,旋即扭头边走,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倒也和眼下的情景十分符合,倒是让刘表望着两人的背影,深深的点了点头,再看四周甚至不掩饰脸上不情不愿神色的兵士,多有种在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亲眷靠得住的感慨。 荆州的四月天,远不如中原已经有了春味儿。襄阳又临着大江,阵风吹来,带着一股子湿冷之意。刘表军兵士本就因为此番征南而穿的不多,被这夜里的小风一灌,皆是缩着身子拢着袖子,小步前行,就这种速度,别说是急行军了,能按照日常的行军速度在徐州兵尚且未能反映过来之前到达目的地,就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之事了。 此番因为目标在丹阳、豫章郡,不是水路就是山路,因而刘表所部以及之前蔡中所部,皆是步卒为多,全军上下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不到一千匹马,除了各部部将各有一匹之外,拥有马匹最多的,倒是刘表的亲卫队。见行军速度实在太慢,照这么下去,就算是等徐州兵将围城的兵士全部调回同刘表军死磕,时间上也是蛮充裕的。颇有些心急的刘表,在见几番催促早已疲惫不堪的兵士不得其法之后,只好由着这帮人的速度行军,派亲卫队骑兵往来首尾,做督战之用。就这,区区不到十里的距离,也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中间还掉队了不少。看着本军兵士的样子,刘表几乎有种要吐血的感觉,也得亏是不知道徐州兵在耍什么诡计,直到现在还在营中没有露面。否则就凭刘表军本部这已是松散的军纪,没的说只需要一个千人队的冲锋,就足以让刘表军本部喝上一壶的了。 “主公,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