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始乱之源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公元二世纪下半叶的中国,也正处于大汉王朝的统治暮期。 世人皆曰桓、灵二帝误国。其实乱世之根,一早已经种下。 起初,汉武帝为了加强皇权,采取重用外戚的办法来稀释诸侯王和官僚士大夫的权力。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做法乃是一柄双刃剑,在打压了其他势力的同时,也直接导致外戚集团的迅速膨胀,这一势头发展到极致,最终引发了外戚王莽篡权自立的悲剧。 此后,汉光武帝刘秀虽然实现了“中兴”,但仍然没有很好地解决外戚问题。尤其自汉章帝刘炟起,皇帝几乎个个短命,随之而来的便是频频的幼主登基,这就为外戚势力以“辅政”名义架空皇权创造了极为有利的运作条件。 然而,政治上的斗争不会有片刻停歇。小皇帝一天天长大,终有不再甘心任人摆布的一日。于是,一支第三方的势力——宦官,便成了皇帝在夺回权力的过程中最为倚重的力量。 一方面,皇帝自幼就由宦官服侍,所谓“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至少从情感上来说,皇帝早已把宦官当成亲人看待; 另一方面,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宦官最不可能威胁皇位;相反,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宦官们的护主心一般都很强。由此看来,皇帝和宦官真可谓是天然的盟友。 实事求是地说,在皇权与外戚势力的长期斗争中,宦官们的确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尤其是汉桓帝刘志时期,中常侍单超、具瑷等五人竟设下密谋,成功铲除了被称作“跋扈将军”的外戚权臣——梁冀,从而帮助桓帝终结了其长达十三年的傀儡生涯,一时间大快人心。 但好景不长,皇帝出于感激而给予宦官们的特殊恩宠使得后者顺竿子爬高,也开始将触须伸向了政坛,并渐渐接过外戚的风头,成为了又一股舞权弄政的强大势力。 延熹九年(公元166年),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宦官集团在与另一派政敌——官僚士大夫的党争之中大获全胜,从而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对朝政的掌控。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十二月,汉桓帝去世。年仅十二岁的刘宏继位,史称汉灵帝。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九月,外戚大将军窦武联合官僚士大夫的头脸人物——太傅陈蕃,试图组织一场针对宦官集团的清剿行动。谁知此密谋竟然在中途走漏了风声,结果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随即展开强力反扑,窦武、陈蕃二人双双遭到灭族,史称“九月辛亥政变”。 “九月辛亥政变”后不久,宦官集团趁热打铁,继续怂恿汉灵帝在全国范围内清剿士人,并挑起了第二次“党锢之祸“。士大夫集团由是遭遇灭顶之灾,以至于在此后的十几年间,只有议郎蔡邕于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对“妇寺干政”的现象做过一次徒劳的弹劾,并随后被放职归田(史称“金商门应对事件”),而其他士人则普遍选择了明哲保身、低调避祸。宦官集团自此再无敌手,竟一度形成了所谓“中外服从,上下屏气”的政治局面。 汉灵帝在位的二十年,是宦官集团权势达到极盛的二十年,同时也创造了中国历史上宦官把持朝政的一个最高的时长记录。而在宦官集团内部,中常侍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程旷、蹇硕、夏恽、郭胜等十人扮演着绝对核心的角色,被称作帝前“十常侍”。 “十常侍”一面在后宫中用奇玩美色催眠灵帝、堕其心志,一面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只手遮天。而他们的父兄子弟则横行于各个州郡,作威作福、辜财夺利,形成了一整套庞大而又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网和利益输送体系。 而对于这一时期的劳苦大众来说,一方面是自然界频繁爆发的水旱震灾,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十常侍”及其爪牙的横征暴敛、肆意迫害。一时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盗掠猖獗、叛乱四起……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段荡气回肠、百花缭乱的汉末群英史,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徐徐展开了。 …… 冀州,巨鹿郡。
风和日暖的街头,明媚的蓝天白云,似乎让人暂时忘了竟是身处乱世。 大道两旁熙熙攘攘,一位位布衣芒履的百姓,正屏气凝神,翘首以盼着什么。 突然间,人群中爆发了一阵sao动。 “快看快看哪!大贤良师来啦!”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队黄衣黄幡的车仗,簇拥着一位披头散发的道者,招摇而至。 “喂喂……那个坐车上的是什么人啊?”一个清俊少年拉着同伴的手,细声问道。 “真没见识,”同伴白了少年一眼,“那个就是‘大贤良师’张角啊……” “哇!”少年发出了一声惊叹,“这位什么来头啊?怎么前面的人全都给跪了?” “嘘……小点声!”同伴赶紧使了个眼色,“这‘大贤良师’乃是‘南华老仙’的秘门弟子,精通仙法《太平要术》,因而拥有神力。他在民间施符治病十数年,医术高超、药到病除,百姓们都说他是神仙下凡哩……” “神仙?神仙不是会飞么?怎么还要人抬着啊?”少年又嘀咕了几句。 “哎呀你说话小心点!”同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俩,这才松了口气,“那些都是他的教众呢!” “教众?” “嗯。‘大贤良师’的拥趸太多,所以他便开宗立教,号为‘太平道’,教众遍布天下,据说总数有四十多万呢……” “啊?那么威风!那我长大以后也学医去!”少年兴奋地说道。 “别废话了!车仗都过来啦,快跪下吧!”同伴使劲拽了拽少年的袖子。 “哼,讨厌!”少年一脸不情愿地趴在道旁,“我又没有生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