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话：名声鹊起
“洛先生，您先等一会。柴老正在会见客人。我去通报一声，看他安排什么时间见您。” 进了老头子私邸大门后，大眼睛的柴佳凝就撇下洛和平在前厅里，自己上楼去了。也没说是让洛和平跟着她走，也没说是让他留在当下等着。正当洛和平纠结是不是该跟上柴佳凝的脚步时，一名非常谦恭的中年男子将洛和平引到了一间会客室里。 给洛和平端来茶水后，中年男子对洛和平说了上述一番话。 随后，中年男子闪身出了会客室。 洛和平突然有几分疑惑，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姓洛。随后，他便被会客室里的陈设吸引了目光，不再纠结自己的疑惑了。 屋子里除了墙上几幅字画外，基本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上面空无一物的书桌和三把坐椅。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长颈花瓶，与花瓶相对的角落里有一盆洛和平叫不上名字的花。那花虽然不算常见，但洛和平知道，那是常青植物。再就是靠墙边有一个半大不小，但是堆满书的书柜。 这些并不是吸引洛和平的要素，吸引他目光的关键点在于墙上那些画。因为墙上的画，都是半幅，无论水墨，还是油彩，都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抛去那张笔走龙蛇的字外，共有三张半幅画。 洛和平走近细看，发现画上都有落款。那三个各不相同的落款名字，都是自己耳熟能详，但却在近些年新闻上罕有提起的名字。不，应该说是根本就看不到的名字。 但没人能否认这些名字在历史上的存在，即便是当代修史者不断删改关于他们的，已被载入史册中的内容，这依然无可改变他们存留在世人心中的痕迹。尽管刀笔吏们再三往他们身上横泼脏水，可他们的崇拜者依然如云，提到他们的名字仍旧会肃然起敬。 想消磨他们在第七星系人心中的痕迹，这一代人恐怕是办不到了，恐怕只能等到下一代了。让时间来说明一切吧。某修史者曾如是说。 其实这三个名字的主人，也远没有人们心传闻的那样，崇高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只是他们在那个年代，的确够得上是时代的弄潮儿。在风口浪尖的时候，他们的闪光点，或者说是人为虚构杜撰的闪光点，因为政治需要，而被以讹传讹地扩大了。尤其是为了政治利益，甚至是一己私利，他们发动星系机器的力量，对此进行宣传神化。 这半真半假，或是完全虚构的事迹，经过人口相传，反复强化记忆，就形成了现今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伟大，伟大，还是伟大。 这正应了那句话，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 关于这个问题，林瘸子教导了洛和平很久，告诉他：历史上的脸孔，基本上都是假的，都不是血rou丰满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政治利益需要，人为塑造出的干瘪形象，和风干的僵尸没什么区别。 这些所谓历史上的英雄，无不是时势造就。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以自己利益角度为出发点，考虑该如何处事。这些与星系大义，民族大义都不相关联。无论他喊出多么好听的口号，都无济于事。最终是要看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洛和平对于林瘸子这个说法气恼很久，曾经和他的瘸子叔抬杠道：“按你这个说法，历史上的英雄岂不都是狗*逼了？” 林瘸子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没错。可以这么理解。甚至说，被称得上英雄的，都是畜生。” 想起这段往事，想起林瘸子，洛和平不由得一阵神伤。 **************************************************************** 谦恭的中年男人很快就返回了，洛和平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并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的出现。随后，中年男人引领洛和平穿过回廊，到了另一个厅堂。 这个厅堂比起前面来更为宽阔，陈设也复杂得多。一扇半拱型的落地窗外，远远可见湛蓝的观澜湖，与一碧如洗的蓝天接壤一线。耀眼的正午阳光正透过落地窗照到厅堂中央。 日光可及之处，一张折射着包浆光韵的红木摇椅，背对着厅堂的出入口。摇椅上只露出了大半个满是银发的头。洛和平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来探望的老头子。 摇椅后面，站着两个中年人，都弓着腰，汗出如浆，脸上俱是惶恐。 “我老了，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这些事情，你们不要来问我。你们问我的态度，我现在告诉你们，没有态度，就是我的态度。”老头子的话说得很慢，慢到让人窒息。 洛和平突然发现，这厅堂里的气氛非常诡异，空气仿佛都在凝滞。而那摇椅上坐着的老人，根本不是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个和蔼的老人。那背影中流露的气势，仿佛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这场景，完全出乎了洛和平的意料，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引领洛和平到厅堂的中年人，此时已走到了老头子的面前，将老头子搀起。站起身的老头子，转过身看到洛和平，就又恢复了那张亲和的笑脸，迈步走上前，一把握住洛和平的手，抬起一手指着洛和平的鼻子笑道：“哈哈，小家伙，你叫洛和平……你可把我老头子瞒得好苦。” 老头子还是那个老头子，依然对自己礼遇有加，可洛和平总觉得和过去有所不同。他不知所措，尴尬道：“柴老……” 老头子一挥手道：“什么柴老。老头子还是那个老头子，小家伙还是那个小家伙。搞那些俗的做什么。来来来，跟我到书房里说话。” 老头子亲自引着洛和平向自己的书房走去，发现那两个站在摇椅后的中年人依然杵在原地没动，便斥责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两个中年人在老头子斥责下，唯唯诺诺地离开了，临走前，把复杂的目光抛向洛和平的背影。那目光中带了半数的怨毒，还带了几分嫉妒，更带了几分羡慕。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毛头小子会让柴老青眼有加。 **************************************************************** 若说《光明纪元报》上对洛和平的报道，只是拉开大幕的一角，那么第一星系《银河报》上，长篇累牍地撰写洛和平的平生事迹，就是引爆新闻炸弹的导火索。《银河报》赫然给洛和平扣上了一顶高帽子：民权斗士。 随后，各个星系的官媒都开始了对洛和平的介绍。有履历，有八卦，有花边，不论真假，一股脑地都被端了出来。 总之，这一遭下来，洛和平在整个银河系里都红透了半边天。在银河各个星系的主流社会里，近一段时间里，几乎言必谈洛和平。似乎谁不谈及这个名字，就是不够紧跟时代潮流一样。 洛和平俨然成了银河系里时事的风向标。 而洛和平被提名“银河和平*奖”的风闻，则传得有鼻子有眼，越来越像真的…… 你瞧瞧人家这名字起的，和平，和银河和平*奖不谋而合啊。 这样的说法，几乎遍布了银河系中每个角落。 尽管各大媒体都没提及洛和平的现状和去向，可有心人还是知道他被流放到二十二星系704卫星上，成了矿头子。但没人不开眼，主动提及这个不上台面的由头。 看到这汹涌而来的消息，连海源坐不住了，多少有些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小瞧了那个小子。而且更麻烦的事开始找到了自己头上。 除了他舅舅催着他快些搞到紫晶矿外，第十七星系也派来密使，找到他，大马金刀地明谈，再供不上矿，不仅取消与他的合作关系，还要把双方曾经达成的秘密合作协议公开，大白于天下。 与第十七星系取消紫晶矿的供应关系，至多只是个赚不到钱的勾当，算不得什么。可公开秘密合作协议，对于连海源来说，则不啻于催命符。 向战争双方同时贩运战争物资，这件事可以做，但不能说。事实上，几乎每个星系都有人在这么干，但这都是默认在桌子下的规矩。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政治冲突的最高表现形式。想左右逢源，大发战争财？这个事，无论在道义上，还是政治立场上，都不能被银河中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所允许啊。一旦类似的事情被公开，仅仅舆论的口水就足够淹死人，更何况交战双方中会因这而产生强烈的憎恨心理，甚至采取极端手段，比如暗杀等。 其实这憎恨心理简化起来很好理解：你到底是站在他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是帮他还是帮我？你帮他，就是我的仇人，就别在我面前装好人，我就必须干掉你。你帮我，就不能帮他。 政治上的事情，说起来复杂，但简化起来，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处理问题的手段，比起日常生活来要极端不少。毕竟，这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 第十七星系的最后通牒，让连海源再也不能安然若素，他急匆匆准备行装，再次奔赴向遥远的704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