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邹林对人类的无限追求感到担忧甚至恐惧,这样下去会毁了人类自身的幸福感的。但他又欣慰的是,书中人物的追求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英子思索着:“也许人类的幸福指数分布在机械化和智能化之间为最大,或者说现在已经走过了最大幸福感的阶段。人类的情感真的在走下坡路了吗?她不敢想了,赶紧打开第十一节:灰鸽模糊的记忆团出现了。好像听母亲说:五岁时,被母亲带回到农村老家一次,在大车店过夜等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母亲在晚上搂着他睡觉,到五岁时还要吃奶。mama在**上抹上紫药水,几个星期过去了,灰鸽就不哭喊着要吃奶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让他吃奶而让他吃饭,他是怎样来的?可直到灰鸽长大后,回到老家,问了几个老人,才略知自己祖上的来历。 1929年,灰鸽的母亲在东北一家贫穷的家庭里出生了,她的父亲兆生,靠打短工维持一家九口人七个孩子的生活。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几个孩子合盖一条被,住在用泥垒的房子。不知道他从谁那学了说书讲古,1945年日本投降后,兵荒马乱的,生计难以维持,就投到了一个村子满都户。 半个世纪过去了,村头一位老者,热情的对到访的灰鸽讲着家史。他说:“你外曾祖父或说上一辈,来自山东宫蓝县宫家村,“闯关东”来的。” 灰鸽说:“我查过这段历史。那时东北三省位于山海关以东,故称“关东”。可与“闯关东”紧密相连的词是孑然一身或将妇挈雏的穷人,无奈地背井离乡。从清朝初期至新中国成立之前,迫于生计的大批华北穷苦百姓,先后有3000多万人相继踏上了这块关东大地。” 灰鸽又说:“闯关东闯了多少年?著述甚少。据初步考证,明代末期既有纪录,清代逐渐兴起,清中晚期至二十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形成“闯”之浪潮。据比较权威的认定,“闯关东”的历史形成至少已有三百余年。“关东之要“闯”,说明那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曾是越轨犯禁的行为。主要是山东闯关的流民。为什么要“闯关东”呢?” 老者说:“内地特别是山东,早已人满为患,农民无地可耕,加上天灾人祸频繁,官府地主压榨,穷人流民只能以“闯关东”为唯一出路。而由于关东长白山地区盛产人参,从事采参与贩运获利丰厚,关内人出关买卖人参的人日渐增加。但在多数情况下,出关是被禁止的、非法的,因此只能“闯”。 “闯关东”也有另一层意思,是迁往关外前途未卜,风险很大。关东气候寒冷,人烟稀少,大多数地方还是无人区,能挖到人参,采到东珠,获得丰收固然能发财致富,但也可能历尽千辛万苦却一无所获,甚至冻馁而死。加上没有设立行政机构,得不到保护和救援,盗匪横行,所以随时都有危险。但是闯出关的人可能得以维持温饱,就此安顿,也可能占上大片土地山林,但同样可能当了“胡子”,或者沦为奴仆,甚至客死异乡。日本人小越平隆1899年在《满洲旅行记》中记载了当年真实的历史画面:“由奉天入兴京,道上见夫拥独轮车者,妇女坐其上,有小儿哭者眠者,夫从后推,弟自前挽,老媪拄杖,少女相依,踉跄道上,丈夫骂其少妇,老母唤其子女。队队总进通化、怀仁、海龙城、朝阳镇,前后相望也。由奉天至吉林之日,旅途所共寝者皆山东移民……”民间传说,“闯关东”中的第一个放山人是山东莱阳人孙良。他原是个穷苦的长工,听说长白山有种名叫“棒槌”的植物,比金子还贵重,便与同乡张禄跋山涉水到了长白山,翻山越岭去挖人参。俩人干了三年,挖了不少人参,商定再分头干三天,然后打点行装回山东老家去。谁知,张禄一去,再也未归。孙良急了,到处寻找,找了七天七夜也没找到。干粮早吃光了,他又累又饿,昏倒在吸蛄河旁边。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捧了几口河水喝了,看见水底有只吸蛄,抓来活嚼生吞了。身上有了点力气,他抓起一块尖石,在一块大石头上刻画着:家住莱阳本姓孙,漂洋过海来挖参。路上丢了亲兄弟,沿着古河往上寻。” 灰鸽伤感的说:“真够揪心的。郑板桥在的《潍县竹枝词》中,有词云:“泪眼今生永不干,清明节候麦风寒。老亲死在辽阳地,白骨何曾负得还?可见清末时期连年闹灾荒,被饿死的人遍地都是,活着的人就连抬死人的力气都没有,树皮都被人们吃光了。有些门路的就开始下东北“闯关东”了。” 老者说:“你祖上,擅长说书讲古,先闯到沈阳北市场,在小茶社说书。当时的北市场以“汇集五行八作、辐揍商贾游人”的繁荣著称,可与当时的北京天桥、天津劝业场、南京夫子庙、上海城隍庙相媲美。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是全东北戏院最集中的地方。 那时张大帅张作霖,在1921年,为开通地面、繁荣城市,旨在发展民族经济,与外国商埠地竟争,下令在皇寺地区“十间房”附近,开发北市场。随后,奉天衙门放地号,一些大商人、大地主争先恐后领地、租地、建房。几年功夫,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三大剧场。后来又陆续有了金店、饭店、浴池、药房、妓院、茶社、大小客栈、服装店、钟表店、放款店、理发、照相、花会、烟馆、赌局、当铺等,不胜枚举。随着商业的发展,人烟日益稠密。说书的、唱戏的、摔跤的、卖药的、拔牙的、修脚的、耍猴的、点痣的、赌博算命的、变戏法跑马戏的、演驴皮影的、说相声双簧的、打把式卖艺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那真是:酒肆林立、人声鼎沸、旗幡飘荡、茶坊溢香。他有一个好友单永魁,是个弦师,听说也闯关东来的,他老婆王香桂是西河大鼓的顶尖高手,夫妻俩红遍黑山白水。有些事情,你可以打听一下他的后人。” 灰鸽说:“闯关东:确切的意义讲,叫逃荒、逃难、避难,其实是件求生的好事,应该用美好的名字‘移民’来解释。山东人到东北讨饭有饭吃,饿不死。还能生活得比在山东好,后代还能枝繁叶茂。据查:历史上有个说评书的祖师爷叫王鸿兴,吃这碗饭,清朝末期吃这碗饭的评书艺人有王杰魁、陈长和、品正三、连阔如,北京评书艺人由王奎胜、牛瑞泉,他们到东北沈阳传播评书艺术,收下马悦卿、李庆魁、宋同斌、刘浩鹏,号称悦庆同浩名家。建国后,这门艺术在辽宁更为活跃,沈阳、鞍山、锦州、营口、本溪、辽阳先后成立了茶社、小剧场为艺人演讲评书场所。当时比较著名的艺人有杨田荣、袁阔成、陈青远、石长岭、李鹤千,后起之秀有田连元等,之后又名家辈出,有刘兰芳、单田芳、陈丽君等。现如今有一人被人们赞誉为“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他就是单永魁和王香桂的后代。” 老者说:“1979年5月1日,单田芳重返书坛。在鞍山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第一部评书《隋唐演义》,也叫《瓦岗英雄》。此后与其合作十余载,先后录制播出了《三国演义》、《明英烈》、《少帅春秋》、《七杰小五义》等三十九部评书。其中《天京血泪》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听众多达六亿。当时,“单田芳评书”甚至成为时尚性的文化符号。” 灰鸽说:“我曾去过一次北市场剧院看戏,报幕员台前一站说:有一位评书演员,他的说、学、喷、吐、表,手、眼、身、法、步,技巧惊人,他可以生动解读当代“评书大王”的传奇人生,演绎了评书大师50载艺术人生、70年的人生智慧。 大幕徐徐拉开,只见这位说书的五十左右,长得肥头大耳,台前一亮相,攒!打开手中黑色折扇,又攒的关上,往桌上一拍,底气十足的开讲: “1966年,“特殊时期”缓缓地拉开了序幕,身在鞍山曲艺团成了评坛名角的单田芳自然逃脱不过。“你在背后说,现在挣钱少,不如单干好……”“你影射新中国比不上旧社会……”“你替反革命老子叫屈鸣冤,到处散布对政府的不满…”辩解还有什么用?单田芳费了半天唾沫,还是被扣上了大帽子:“态度恶劣,对抗运动,存心和革命群众唱对台戏……”几十个人一同被关进了收容所,那种感觉很像走进了《西游记》中的“无底洞”,既看不到归路,也摸不着前途。单田芳的内心里默默地呼天抢地,“造反派”们却不给他太充足的思想空间。后半夜,忽然一阵吆喝,“反革命”俘虏统统被喊了出来。开来一辆大卡车,人们挤进狭窄的车厢里,摇摇晃晃地驶入了茫茫的夜色。汽车停稳,车门大开,单田芳第一个跳了下来。由于长时间屈膝蹲坐,两条腿早就麻木了,脚尖儿刚一落下,全身就瘫软在原地,怎么爬也起不来。这时候,一名“造反派”不容分说,迎面就是一脚,不偏不斜,正踢到嘴巴上。顿时,单田芳两眼发黑,头脑轰鸣,突出的牙齿全被打落了。不敢声张,更不敢吵闹,他含着满口鲜腥、炽热的脓血,愣是挺过来了。一口烂牙跟了单田芳好几年,最后只得去看牙医,全部拔掉了,换成满口的假牙。当时,他刚过而立之年。
在高墙内,想起体弱多病的妻子,单田芳就心疼,也不知她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怎么过。当妻儿老小娘仨出现在鞍山市收容所的时候,已是事件发生的十多天之后。亲人相见,恍若隔世啊。一家四口,面面相觑,居然谁也没有一句话,只能靠眼睛交流…… “*”时代的倒霉蛋儿统称为“牛鬼蛇神”。对单田芳这种“牛鬼蛇神”实行无产阶级****,还留什么客气?“造反派”的策略就是一鼓作气,穷追猛打。 第一套方案:万炮齐轰。揭批过程简直是疾风暴雨,强加于人。什么窝藏军火啦、包庇坏人啦、投掷手榴弹啦、迫害“革命小将”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单田芳也毫不示弱,他铁嘴钢牙咬得结实:“手榴弹,没扔;革命小将,没炸!反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信,去工人夜大、铁西收容所、鞍山打靶场随便调查吧。”话越说越僵,气儿越来越足,“造反派”最拿手的就是———打!叫你嘴硬。 第二套方案:收买供词。“造反派”师弟早就策划好了,他怒视着单田芳,端出了早有预谋的词句:“单田芳,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今天,不让你交代了,先听听革命群众的揭发吧!”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声泪俱下的表演就开始了,他无限痛悔地指着单田芳,咬牙切齿地叫道:“我检举你!给我灌输资产阶级思想,传播封建主义流毒,我上了你的当啦!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检举者如是揭发:“姓单的!你家贴过一张毛主席接见赫鲁晓夫的画像,你竟然指点着说:‘瞧!这两人,正斗心眼儿呢。毛主席笑嘻嘻的,啥意思呀?——伙计,来吧!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保你捞不到任何便宜。赫鲁晓夫又是啥意思呢?——本人来华访问,不捞点儿油水儿,绝不回国’……”调侃领袖,这还了得!检举发言尚未结束,台下便响起排山倒海的口号声:“打倒单田芳!”“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罪该万死!”…… 群情激愤,向单田芳劈头盖脸地猛抽起来,“啪,啪,啪!……”身材单薄的单田芳左躲右闪、连连后退,最后竟被对方一掌推出一丈多远,头磕在墙根里,瞬间,天旋地转,爬了半天才起来。皮带挂着风声,雨点似地落下去,单田芳的耳朵“嗡嗡”乱叫——其实,他当场就被打聋了。据说,此后两年多时间,他的听力嘈杂模糊,几乎什么都听不清。 我那时早已泪水朦胧,听不下去了,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在人整人。在单田芳的成长岁月中,他目睹了侵略与战争,也见识了生生死死的“人间地狱”。难怪在他的江湖侠客、绿林飞贼的评书里面,总是穿插着自己无限惋惜地慨叹:“又要打了,老百姓算倒了血霉啦——招谁惹谁了!” 他的心难受的要被惊醒了。他的大脑记忆系统又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