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章、有朝吟唱山水间
张松溪闻言未动,望望静迦,只见她那张青脸现在半红半白,被倪琴兰扶着,倒似有三分娇羞一般。手中抓着的长剑拖在地上,只听见喉头声响,却终究未吐出血来。此时见她还挺得住,张松溪心中也是一松,暗道:“峨嵋静迦的脾气也是大了些,今日不和她一起来就好了,这架打得好没来由,倒耽误了三哥的病。” 刚才静迦与诸农之间,一招便分胜负,他即便想上前相救,也是反应不及。张松溪虽然眼见面前争斗的双方均是无理,但他毕竟与峨嵋派的二人一路同来,而且峨嵋派的人是在武当山下被人打伤,武当派也算担了责任。此次没有出手相助已经是不该,哪有不闻不问,自顾去做自家生意的道理。 张松溪稍稍沉吟,朗声道:“大师功力如此高深,在下自然不疑,青书,你把银子付了,我们先接峨嵋派的两位师叔回山去。”他兴冲冲赶来,虽是有些着急俞岱岩的伤势,但二十年也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眼前之事有轻重缓急,此时看来,这事两方都没伤人命,也不算太糟,朝诸农一拱手,道:“今日不便,武当派改日再来拜访吧。” 诸农站在门口心道:“哎呦,今日这架光想打着解气,把人家武当派搞的不好进门了,以后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间,真是可惜、可惜。”一旁宋青书上前把装着银子的包裹当一声放在柜台上,后边的两个伙计望着不禁咽了一下口水,银子好重,这就算开张了么。 宋青书转身瞟到诸农的光头,忍不住脚下一顿,转身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店家真是好身手,我观阁下今日所用的功夫,实是闻所未闻,能否告知出于何派,以解在下心头之惑?”他平日心高气傲,自负武功在同辈中出类拔萃。今日遇到这秃头看似年纪也不大,只是自己即便站在他背后出手,竟然也感觉束手束脚,实在有些不服气。但看过刚才之战后,只觉对方不仅光头难防,连一指一脚,出招时都有如风雷,威力无匹,心中不觉滋味难明,也有些奇怪,武当山下哪里跑出来这么个高手来? 诸农合十笑道:“咱是山野小庙的和尚,最拿手的就是撞钟捣药。刚才这几下子,本来是做药的把式,此番头次用来打架,你看你看。”他手一指店前的泥地,道:“这门口的地面也给弄坏了,回头还要费工平整,罪过罪过。”他嘴中说着,心里动个不停,寻思怎么才能让张松溪先提起接骨之事来,抬头突然便看到了静迦师太的脸色,不觉一乐。 宋青书闻言自是不信,只是今天他来回跑了几趟,也不想马上又走。但心中却知,不走定会得罪峨嵋派,还是送静迦回去要紧,遂拱手道:“原是如此,那改日再来讨教吧。”诸农道:“不忙不忙啊,咱是西域来的乡下和尚,没见过中原大派的风采,今日难得武当、峨嵋的高人一齐光顾,实在是让小店蓬荜生辉!”他一把抓起柜台上的银子,笑道:“刚才一场误会,今日见过方才知道,嘿嘿,峨嵋派的师太原来也都是世间红颜,这位师太伤后不应多动,先到小店调息一下才好。” 他话音未落,便听司徒千钟道:“不错,不过店里现在太挤,诸位远道过来,还是先到店里看一下伤者,然后前边的莲池居去,顺带吃了晚饭再走。”诸农一拍手上的银子,道:“如此甚好,算是今日小店开张请客,嘿嘿日后也是武林佳话。” 他们两个自说自话,只见一旁的静迦脸上血色涨落,不一会红晕微消,她全身经脉中不是冰寒彻骨,就是炽热焚心,混乱异常。所幸诸农未运足功力伤她,此时她尚能强行运功压下伤势,也不看旁人,沙着嗓子,颤声对倪琴兰道:“师妹,我们走!”声音虽低,却能听出已是怨毒之极。 张松溪与宋青书对望一眼,两人都朝诸农一拱手,转身跟着去了。诸农站在门口,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叹口气。他对峨嵋派的事情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如此被她们折腾一番,治疗俞岱岩一事便又耽搁许多时间。再迟些,那昆仑潇湘山长路远,鄱阳帮的刘潇儒拖家带口的急着去西域送死,恐怕不知何时就要启程。到时让他上哪里再去找这一伙水上好把式,不小心就要跟徐寿辉去抢,这个大大地危险,不然自己去跑一趟? 他想着想着,不禁自笑,只感觉去年时孑然一身,天下何处都可洒然去得。以后多了两箱宝贝,挑在肩上,也可以在深山野地里独行千里。而今满身家当,便生出无穷牵绊来,每晚守着,生怕走远了便被别人抢去。可见天下苦命人都是越有钱、活着越累,四海相类,古今一同。 诸农翻身跃到房顶,遥望远处的龙山,此时已经又立起了几根巨木,朦胧的轻烟中,仿佛一个宏伟的欧式古堡已经立在山水之间,四下阡陌纵横,门前白帆点点。诸农晃晃头,一拍腿,暗道:“不急不急,再等等,总有一天我这龙山沧浪堡也是武林大派,天下名医,世间巨贾。到时名震海疆西域、中原漠北,便有无数武当峨嵋的弟子争抢着前来打杂做饭。自己就在堡上一望那个风兴,扯云霭、戏沙鸥,种满山苍松翠柏,看秦岭石壁嵯峨,再养点奇花野草,与鸥鸟白鹭相唱于山水间。嘿嘿,那种日子,何等惬意。” 诸农转过头瞟了一眼下边街口处倪琴兰的背影,心中yin笑:“不对不对,和鸥鸟唱个什么劲。”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猛然见远处倪琴兰几人的脚步都停下,退在路边,身形戒备,随即远处传来马蹄急响。 诸农咦了一声,他站得高,眼神也好,看得出远处过来的正是外出探路黑刺一队。他们一般每日在均州周边逡巡打探,待黄昏时才回来,在这朝武街附近也从不纵马疾奔。此时天光还是下午,看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还很是匆忙的样子,定是有事了。司徒千钟不知何事,趴在柜台上向上边喊:“怎么回事,看到什么了?”诸农道:“不知道,我过去问问。” 黑刺是个蒙古人,这队骑兵中也是蒙人居多,诸农可怕他与张松溪等人冲突,被人当街宰了才叫冤枉。扬声道:“黑刺,停马,我过来了。”身形飘起,直奔街口。黑刺听到诸农声音,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马速渐缓,诸人勒止马时,已经到了张松溪诸人的面前。
这朝武街不长,诸农转瞬即到,只见张松溪脸上不露声色,回身护住了宋青书和峨嵋派二人。倪琴兰拿回了自己的长剑,脸上微有薄怒,向诸农道:“你果真与元兵是一路,拦住我们,到底意欲何为?”诸农头次听她问自己话,心道:“我能如何,最多想顾你来店中做做护士罢了。”他摆摆手,在几人身前走过,对黑刺道:“外边怎样了?” 黑刺跳下马背,重重的呼了两口气,道:“大师,元朝的威顺王彻普化刚刚被杀,红巾军主帅倪文俊三日前再夺襄阳,现在前路军已经过了谷城,均州之外,满山遍野都是溃军,看来我们要找地方避一避了。” 诸农眉头一皱,此时便看出此处安家的劣处来。武当山紫霄宫与山口有二十几里,两面都是丛山峻岭,没有乱兵闲着没事向里边楞闯。即便闯了,能进来多少,一路上早被四下冒出来的道士砍个精光。可龙巢山就在均州边上,虽然交通便利,但乱兵抢劫也极是便利。此时城堡尚未建好,三十几个骑兵都在半山上搭着帐篷,还有二十几个住在药店后边。溃兵过境,烧杀抢掠,他们无险可守,烦不胜烦。 诸农指着后边对黑刺道:“给他们腾出三匹马来,派人通知姜德他们做好防备,不许让工匠下山,你们去店里和高铁哥把东西都搬上龙巢山。”当下就有骑兵掉头而走,到山上去报信。 诸农转身看张松溪道:“张四侠,你也听见,我们自顾不暇,只能给你们三匹马做脚力,这位师太有伤,尽快回武当去避一避吧。”他眼神越过张松溪对倪琴兰笑道:“这话你们可都问了几遍了,怎么不去问少林寺的方丈,当年他们的福裕主持可是元朝的国公,下次你让空闻解释给你听听,他们意欲何为。” 张松溪心神稍松,心道:“本以为这人和少林有所瓜葛,如今听他语气却是不象,这些蒙人说话间与元兵也似不是一路,还要回去问问师兄弟和师父去,看看谁知道此人来路。”他和宋青书接过对面骑兵递来的马匹,拱手道:“多谢大师了。”诸农笑道:“不送了,常来常往啊。” 他回头跟在黑刺等人后边慢悠悠的去了,只是转身之时,脸上已是一副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