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北斗七星高在线阅读 - 第十七章 北司

第十七章 北司

    长安,东宫。

    太子和世子李淳商量后,决定把刘禹锡和柳宗元找来当面询问,如果内鬼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就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敲打一下,让他自己远离东宫,如果不是他们俩,那就需要看看可能是什么途径泄露的消息,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刘柳二人来到东宫,太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和你们二位秘密商议的事情,也就是打算建议父皇与回纥结盟的事,不知从谁那里走露了消息,被舒王刺探到了,今天在朝堂上向父皇奏了一本,你们二位怎么看?”

    刘柳二人面面相觑,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想道:这怎么回事?难道出了内jian?

    刘柳二人分别把昨天从东宫离开后的行动仔细述说了一遍,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二人说完,太子说道:“莫非这个举子裴度,是舒王的人?”

    李淳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太可能,因为这个自称叫裴度的举子,根本就不可能事先知道刘柳二位会去那个酒肆。再者说,舒王现在怎么可能找一个应试举子去刺探消息,这就好比让父王去找一个看门小吏去刺探舒王府的情形,根本不现实,除非舒王已经布了一张令人恐怖的天罗地网。但舒王目前既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力,只能私下招揽一些官员做帮手,所以势力不可能、也没必要扩张到社会底层的平头百姓。再说天下势力最大的人莫过于陛下,但即便是陛下,金吾卫士兵都是他的耳目尚且不能做到无孔不入,而舒王更不可能有超过陛下的势力,所以裴度的嫌疑可以排除。”

    “那就是元稹了?

    刘禹锡马上说道:“不会是元稹,我和元稹是多年好友,如果他投靠了舒王,以他的性格和目前郁郁不得志的处境,肯定会到处张扬炫耀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柳宗元也说道:“元稹的处境目前确实有些尴尬,我们相交多年,他一直有攀附之心,奈何总是投靠无门,不得已才蜇居在他岳父韦夏卿身边,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很痛苦,他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现状的不满。但是我感觉他目前应该还没找到攀附舒王的机会,否则也不会在酒桌上,吐露出希望我们帮忙,把他引荐给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李诵疑惑地说道:“如果既不是裴度,也不是元稹,那就奇怪了,到底从什么途径泄露的消息呢?”

    李淳说道:“无论从什么渠道,都证明我们身边有舒王的眼线,以后更需要严加防范。”

    ……….

    舒王府。

    一身便装的元稹被人悄悄带到了王爷的书房。

    舒王正在看书,听到下人说元稹来了,赶紧放下书说道:“元大才子到了,赶快请进,来人,上茶。”

    现在的元稹心里是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舒王派人找他干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进了书房只是给舒王请了个安就傻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舒王看元稹这么拘谨,马上用和蔼的口气说道:“来来,快请坐,千万不要这么拘谨,其实本王找你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看了你的《会真记》,感觉你的书写得太好了,故此找你闲聊,今天没有什么王爷和校书郎,只有李谊和元稹。”

    元稹听到平时高高在上的舒王说出如此平易近人的话,心下放松了许多,赶忙说到:“王爷折杀下官了。”

    “哎----,不是说了吗,今天是朋友相交,如果你再这么啰嗦,我可不高兴了。”

    “是,是,那小人就多谢王爷抬爱了。”

    “看你,还这么说话。”舒王故意绷着脸说道。

    元稹无语了,他不知道怎么接舒王的话,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正好此时婢女上茶,元稹拿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化解了尴尬,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说是坐,其实也就坐了一个椅子角而已。

    “元稹啊,你的书写的太好了,读到老夫人食言悔婚那段,我忍不住都说了粗口。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径,我是深恶痛绝呀。”

    “是呀,这崔夫人当真势力,无非是嫌张生贫寒,哪知道将来张生能金榜题名呢。”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崔夫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所以说,人无论身处何时,都要有长远眼光,如果只看眼前,难免会和崔夫人一样,做出短视的蠢事。”

    元稹听着舒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于是就顺着舒王的意思附和着说道:“就像我的泰山大人一样,看我仕途不顺,有事没事就指桑骂槐的影射我。”

    “是吗?燕雀安知鸿鸿鹄之志,没想到韦大人竟是这种目光短浅之人。依我看,以你的才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封侯拜相呢。”

    元稹听了心下狂喜,倒不是舒王一句话自己就变成宰相了,而是有一种遇到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听舒王话里的意思,透露出想拉拢自己的暗示,而自己在官场波澜不惊的主要原因,除了校书郎这个工作难以施展才华以外,最关键的就是自己没有后台,如果能靠上舒王这棵大树,对自己的仕途绝对是有极大的帮助。况且,舒王最近得到陛下特殊恩宠,现在是初露锋芒,再加上太子体弱多病,万一哪天陛下决定易储,这舒王很有可能就会立为储君,等到那时再想投靠就晚了,而眼下正是最佳时机。想到这里,元稹起身跪倒,说道:“殿下,元稹不才,若王爷有何差遣,定不负王爷所望。”

    “看看你,又这么见外,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客套。”说着,上前扶起元稹,握着他的手说:“既然你看得起我,咱们以后就互相扶持。”

    元稹被舒王这么朴实又亲切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舒王竟如此的厚待自己。

    舒王看着已经臣服的元稹,特意嘱咐道:“咱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和任何人谈起,否则于你我都将不利,朝堂之上,还要心照不宣才好。”

    “王爷放心,元稹明白。”

    ………

    后宫。

    大唐后宫因为地处皇宫大内北侧,又称为北司,与朝官处在皇宫南侧的南衙相对应。后宫太监设内侍监二人,官至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上,总管后宫大小事务及太监,下设六局,分别是:一、掖庭局,设掖庭令,官职为从七品下,掌宫人名册、女工,宫中女人罪罚;二、宫闱局,设宫闱丞,官职为从八品下,掌侍后宫各宫门出入钥匙;三、奚官局,设奚官令,官职为正八品下,掌奚隶(奴隶)、工役、宫官之品。(内宫人也讲究等级,每个内宫人的各种生老病死等各种开支,均按其品级划分);四、内仆局,设内仆令,正八品下,掌宫中车乘,什么级别的后宫妃嫔,乘坐什么级别的车辆或舆辇;五、内府局,设内府令,正八品下,掌宫中藏宝货物给纳之数,及供应灯烛、汤沐、张设等;六、太子内坊局,设内坊令,从五品下,掌东宫事情及宫人钱粮。

    大宦官俱文珍目前正是从三品的内侍监之一,除了掌管侍候天子的大小事务外,还分管皇宫大小太监。他与分管后宫宫女及后宫事务的李忠言关系不睦,主要原因还是资历相当,互相不服,都想争得这后宫第一总管之位。他们两人在宫中除了管不了皇帝的女人以外,掌握着每一个后宫人的生杀大权和大小事务。但是,这仅仅是名义上。自从先皇代宗利用宰相元载设计杀掉内侍大总管鱼朝恩以后,不再宠信宦官,不仅解除了太监的兵权,还严禁宦官干政,彻底清除了宦官的势力,使太监成了皇帝名副其实的家奴。

    俱文珍是个有理想的太监,他每日小心谨慎地服侍在德宗身边,表面上安分守己,但内心里无时无刻不想想着恢复昔日北司的威风,他隐忍着,等待着。

    今天,俱文珍把几个亲信召集到了自己的住处。

    “咱家看最近的朝局,舒王已经产生了夺嫡之心,朝臣们开始暗中选择主子,早晚会发生争斗。我们要好好利用这种机会,乘机拿回我们北司失去的权利。”

    内坊令仇士良说道:“公公吩咐我盯住东宫的事情我一刻也不曾放松。最近舒王在陛下面前屡次露脸之举,太子那边十分着急,频繁找颜真卿、王叔文商议对策,因为他们防范的太紧,我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商议的具体内容。”

    俱文珍点点头说道:“咱们商议点事情还如此秘密,事关皇位归属,东宫自然会严加防范,你除了要注意那边的人员往来以外,一定要继续保持和世子的关系。”

    “这个请公公放心,世子李淳我是看着他长大,而且和我的亲信吐突承璀,自幼一起玩大,没有特殊情况出现,不会对我们有任何怀疑。”仇士良说道。

    内府令梁守谦对俱文珍说道:“公公,这些年内府局管的五坊(雕坊、鹞坊、鹘坊、鹰坊、狗坊,专门供皇帝打猎用)已经名存实亡,您看是不是在陛下面前询问一下,要么重振,要么裁撤?”

    内侍少监翟文秀说道:“我看公公您应当在陛下跟前力争把五坊重振,另外再建议把宫市(为皇宫采购用品)规模做大,毕竟这两项不仅能讨陛下的欢心,更主要的是还能用这些差事孝敬您一些钱帛。”

    宫闱令窦文场和掖庭令霍仙鸣这两个太监主管的内局平时油水太少,一听有钱赚马上伸直了脖子,等待俱文珍的指示。

    俱文珍说道:“咱家平时在陛下身边小心谨慎地侍奉,不是图眼前的小利,为的是能重新夺回内宫曾经掌握的禁军兵权和议政的权利,没有时间跟你们啰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给我记住了,陛下是咱们的天,把陛下伺候周全了,将来北司真得势了以后,别说这些小钱,就是想要金山都有人自动给你搬来,什么王公贵胄,照样得巴结咱家。亲王和太子又如何?一天没登上皇位,就是龙种也得给咱家蛰伏着。你们做任何事情咱家都可以不管,只一样,办事都长点儿眼,谁要是做了惹陛下不高兴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怪咱家不讲情面!”

    翟文秀看俱文珍有些不快,为了缓和气氛,转移了话题,说道:“看如今情势,舒王步步紧逼,早晚会公开和太子争夺储位,我们该帮哪一边呢?”

    “蠢材,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不明白?只有陛下是咱们的天,陛下都没决定的事情,咱们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什么时候陛下拿定主义了,咱们再按陛下的意思去办准错不了。”

    “既然如此,小的以为两不相帮不好,应该是两相都帮,然后咱们再坐山观虎斗。公公以为如何?”翟文秀说道。

    俱文珍听了翟文秀的话,心里盘算了一下,面露喜色,说道:“妙啊!咱家觉得你小子的主意实在是妙啊!把两边的情况互相给他们交了底,两边都讨好了不说,还能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从中得利。”

    俱文珍满意的看着翟文秀又问道:“最近卢杞跟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打探陛下最近的心思,问我征收间架税和除陌钱这事陛下有什么反应,我跟他说陛下在这件事上对他很满意。他似乎还想继续提出加税的建议。”

    俱文珍冷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媚上无德的东西,他爷爷卢怀慎为宰相时,虽被人讥笑为名相姚崇的‘伴食宰相’,可实在是因姚崇能力太强,只能甘心辅佐,但自己身后也留下了廉洁谨慎的名声;他父亲卢奕,安史之乱时被逆贼擒获,虽身死而不屈节,先帝赐其‘贞烈’的谥号,祖、父两代都有贤名,怎么到了他就变得如此善于逢迎,不仅嫉贤妒能还心黑手狠?我看他作恶多端,将来必有报应。”说到这,俱文珍看了看翟文秀,继续说道:“你要是聪明,就别暴露自己和他的关系,小心将来受到连累。”

    “小的记住了,公公,您就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