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吕无心?” 真无色的脸被捏着茶杯的手遮住了大半,只留下夸张地挑起的眉头,配合着他那略微轻佻的语气,拨弄着坐在对面茶座里的三个人的神经。 没来由地突然提起这个人物的许可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环抱着手肘靠近了背后藤条编制的凉爽舒适的椅背里,带着些许满足似的微笑,耐人寻味地看着真无色,但是却并没有插话的意愿。 倒是一直埋身于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的李一观第一个沉不住气用他那还未能够摆脱从滕正道那里获得的颤抖的嘴唇,近乎歇斯底里地激动地叫嚷起来。 “吕无心怎么了?” 李一观一开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过高的音调和尖锐的嗓音引得茶室里的其他客人一阵侧目,他不得不低下了头,强填了些许深沉和震惊继续问道。 “学长,吕无心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就算不在医院,至少也应该在监狱呀!” “吕无心他不会逃出来了吧?” “他……” 看着在恐惧中渐渐地就快要失去理智的李一观,滕椒聊终于忍不住短暂地爆发了一下。她力度适当地甩了李一观一个嘴巴,在周围的客人还来得及发现她粗鲁的举动之前,装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抵着桌面的手肘撑起手腕托举着她那张漂亮的侧脸看着李一观平静地说道。 “吕无心是不可能逃出来的!” “他的命运只能是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者是烂在精神病院的围栏后面!” “要是让渺姐看到你现在的怂包样子,”滕椒聊明明使用的是调侃的语气,但话话一出口竟多了许多现实的威胁,“你就死定了!” 李一观在脑中想象着自己的jiejie生气时的表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拖动屁股下的藤椅用胸口抵住了茶桌,然后对着自己的女朋友摆了摆手,皱紧眉头让自己的脸变得比平日里更加苦闷,继续说道。 “你没和吕无心打过交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 虽说李一观话里的本意的确是试图表达吕无心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但在滕椒聊心里,李一观这苍白无力的托辞却更像是对他这连贯了一整天的怯懦在找借口。她忍不住语带嘲讽地反驳起李一观来。 “他就是个自大的疯子,还不足以危险到吓坏你的程度吧!” “再者说了,”滕椒聊凑近了李一观揪起他的耳朵,在他连连喊疼的求饶声里继续说道,“你不是也没有跟吕无心正面交锋吗?” “就算要说,也得是无色哥哥说……”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呢?” 说着两个人就像私下里约定过一样,几乎同时将渴求着答案的目光抛向了桌子对面的真无色。 也许是夏日的阳光过于毒辣,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状态,即便是身处冷气充足茶室里,真无色的躯体依然是还是懈怠的。 他笑着看完了滕椒聊和李一观之间那令人羡慕的斗嘴,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回应了躲在藤椅深处的许可好奇的目光。当滕椒聊再一次将问题毫无预兆地丢给自己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迟疑张口就开始了回答。 “吕无心现在不在医院了。” 他简明扼要的回答也表明了不想要解释自己消息来源的态度,本来还有些好奇的李一观不得不合上了半张的嘴巴,安静地继续听了下去。 “他也不在监狱!” “一观说的其实没错!” 真无色的虚弱让他不能够完全控制脸上的表情,一丝真实的烦恼浮现在了他说眉头上。 “吕无心的确危险!他毕竟已经死过一回了,身上又背着他的师父长明道长的自我牺牲,现在的他比起以前要更加的麻烦!” “不过暂时他还是不太可能逃出来的!” 收回了心神的真无色,重新挂起了轻浮的笑容,一边喝茶一边安慰着李一观。 “虽然他迟早会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但是并不是现在!” 真无色一厢情愿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从自己最为信任的学长那里得知了吕无心终将回归的李一观顿时变得更加慌乱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本想再深入地问下去,可真无色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将话锋转向了一直沉默地聆听着的许可,面带戏谑的笑意,直接提出了疑问。 “许可,你怎么突然提起吕无心了?” “是现在的案子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许可摇了摇头,也摆出了一副足以打动所有人的和善笑容,语调柔和地对真无色解释起来。 “跟那个疯子并没有多少关联!” 通常以无表情示人的许可,此时面皮上生动的变化不由得引起了一旁的李一观和滕椒聊的好奇。 尤其是滕椒聊!虽然她平日里的确与许可最为要好,但她对于自己顶头上司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就像她虽然听说过许可与真无色是相识的,但却没法说出他们两个不搭界人之间的联系。 因此,当她少有地见到许可除了无表情以外的表情,尤其是这种表演似的浮夸表现甚至足以与真无色的玩世不恭的假脸相比的时候,她的好奇心就像在深夜里被蚊子撩拨起来的烦躁,一波击打着前一波,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许可温柔地用视线抚摸了一遍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继续解释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用他的事迹些微地刺激了一下掌管‘麒麟道’的那三个人罢了!” “我跟他们说我是吕无心的未婚妻,他们似乎也相信了!” 真无色抬起手打断了李一观再一次试图提问的打算抢先一步问道。 “有什么结果吗?” 许可嘟起了嘴唇,轻轻地叹了口气。 “并没有什么结果!‘麒麟道’的人都很麻烦,这你是知道的,小色!” 听到这久违了的称呼真无色本能地又举起了另一只手,想要强横制止住滕椒聊联合李一观提问的企图,但是这一次并没有成功。 “组长!” 滕椒聊一把拉住许可的胳膊,撒娇似地凑近了她然后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哥哥‘小色’呀?你们之前就很熟是吗?” 许可看了一眼没能控制好表情露出了些许惊慌的真无色,旋即侧过脸颊无视了他眼神里焦急地冒出的暗示,看着滕椒聊那双闪烁着好奇目光的眼睛,微笑着讲出了真实的情况。 “我们岂止是相熟呀!是青梅竹马才对!” 看到真无色似乎放松了下来,许可调皮地又摇了摇头,否定了之前的解释。 “不!也不是青梅竹马那么肤浅!” “简单地说吧!” 许可的话挑逗得李一观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等待最后的结论。 许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脸上显出了迄今为止最为灿烂的笑容,但语气却依然平和地说道。 “我是真无色的未婚妻!” 虽然看得出来并不情愿,但真无色还是点头承认了。 可还没等李一观和滕椒聊惊诧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真无色旋即又拼命地像一个年久失修的风扇一样,拼命地摇起了头。 “什么情况?” 屁股还没来得及离开藤椅就被身边的女朋友按了一把又跌回了椅子中间的李一观忍不住大声地抱怨着。 “解释解释吧,无色哥哥!” 紧接着李一观不瘟不火的责问,滕椒聊撇出的饱含冷意的命令明确地传达了她此时复杂而又濒临爆发的心情。 真无色看着脸上写满了恶作剧成功之后所获得的满足感的许可,明明是她挑起的事端,却只由自己一个人承担指责,今天已然没剩下多少体力的真无色,忍不住苦笑起来。
“是娃娃亲!” “不能算的!” 真无色向着已经开始散发危险气息的滕椒聊告饶似地摆摆手,缩回了身后的沙发里。原本还觉得自己身下的沙发不如其他三人的藤椅舒服,但此时此刻真无色却无比感谢这宽大宣软的沙发接纳了他向后躲闪的身躯使得他得以与隐忍着怒气的滕椒聊保持着必要的距离。 “娃娃亲?” 滕椒聊将信将疑地反问道。 “谁说娃娃亲不算的!我家长辈可是很认真地等着你来提亲呢!” 似乎是觉得真无色的处境还不算糟糕,灵魂深处似乎潜藏着不安分因素的许可,适时地使出了会心一击。 狡辩一如真无色也不得不哑口无言地举起了双手,好在这个尴尬又危险的节点上,李一观的手机响了起来。 “快接电话,一观!” 李一观犹豫着掏出了手机,他虽然对这样的话题没有滕椒聊那么愤慨的兴趣,但似乎也不想就这么放过真无色。 “可是,学长……” “可能是李渺!”一眼就看透了李一观的真无色机敏地撇出了“李渺”这才唬得李一观紧张地接听起了来电。 李一观短暂地支吾应答给了真无色一点点缓和的时间,即便是怒目圆睁的滕椒聊也不再急于从真无色嘴里套取答案了。但是真无色心里清楚,一但李一观挂断了电话,旋绕于自己头顶的“真相之刀”仍然还是会不可抗拒地落下的。 “是jiejie!” 不知道李渺在电话里和李一观说了些什么,慌张而胆怯了一整天的李一观突然又找回了刑警的身份,团聚在一起的眉间褶皱一扫他今天不在状态的散漫,也提醒着身边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我们得走了!” 李一观小心地抬起藤椅向后退了一步,空出了起身的空间之后迅速地站了起来,走到滕椒聊身后一边提她把扶藤椅一边说道。 “渺姐出什么事吗?” 滕椒聊已然顾不上一时半会儿也套不出什么真相的真无色了,配合着李一观绅士的动作,滕椒聊也站起了身,靠近了李一观紧张地问道。 “说不清!”李一观思考了几秒之后发现自己也很难表达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是孩子的事儿!” “许组长,”李一观凑到了一脸满足的微笑的许可的身边,直截了当地传达了李渺的命令,“李渺队长要求你和我们一起行动!” 许可后头瞥了一眼李一观,接着也安静地从座位里退了出来。 “我知道了!”她对这样的安排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毫无拖沓地便答应了下来。 收起了笑容复归冷淡的许可转身离开之前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真无色期待着的眼神,嘴角突然狡黠地跳动了一下,接着抬起了左手指着真无色对李一观问道。 “他呢?他不用去吗?” “我去干什么?” 真无色练练摆手推辞。 “我一个平民掺和你们警方的活动不合适!” “你掺和的还少吗,哥哥?” 招呼着茶馆老板结账的滕椒聊忍不住吐槽真无色。 “jiejie说‘如果那个张狂的神棍也在的话就把他也带过来’,”李一观木讷地重复着李渺的交代,“我觉得她说的‘神棍’就是你,学长!” “她还说,如果你这次不去以后也就别去了!” 自知躲不过去的真无色,无奈地也离开了沙发,一边掏出钱包交到向自己伸出手等待结账的滕椒聊手里,一边苦笑着率先走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