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么去采访，要么滚蛋！” 总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音从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玻璃门缝里清楚地传到了办公室里，一时间所有人都挺下了半真半假的忙碌，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刚刚走出主编办公室的吴不为身上。 吴不为略显尴尬地讪笑着对几个平日里相好的同事点了点头，然后便蹲了下去麻利地捡起了被主编扔出来散落了一地的稿子。 吴不为把收敛起来的稿件卷成一卷，顺势夹在腋下。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站起身子穿过窃窃私语等着看他的丑态的一群人，迈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他急冲冲地赶上了还没合上门的电梯，按下了自从进入这间公司之后从来也没有去过的顶层的按钮，然后安静地退到了电梯厢的角落里。 吴不为平静地看着人流上上下下，终于整个电梯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在十几次呼吸之后，提示顶层到达的“叮”的一声响了起来。 吴不为走出电梯，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然后熟练地拐进了安全出口。他沿着继续向上的楼梯不紧不慢地又爬了五层，推开这已经没有前路的狭小空间里唯一的一扇厚重的大门，吴不为终于来到了这栋大楼真正的顶层。 错身走过电梯的排风管道和好多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设备，吴不为在顶层平台的边缘停下了脚步。 他用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向下看了一眼，然后便不出预料地摊坐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怂呀！” 吴不为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起自己的怯懦和惊慌。 虽说有些丢人，但这简单的恐惧却是吴不为今天第一次感受到的真实的情绪。 无论是总编那基本上没有多少精进的辱骂还是同事之间的嫌隙，吴不为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虽说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大智大慧的人物，但要让他与楼下那些表里如一的龌蹉家伙一般见识，吴不为也是做不到的。 眼下的他只是有些心烦罢了！ 一片移动着的阴影悄悄地笼罩在了吴不为的身边，他好奇地向后靠紧了身后的围墙，扬起脖颈向上望了过去。 这大群的白色云朵还有托衬着它们的蓝色天空，实在是久违了呀！ 吴不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天空和白云了。 平日里忙碌起来，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观察这没有什么爆点的蓝天。而这段时间他为了腋下这些被主编当做垃圾一样撇出来的稿件昼夜颠倒，就更没有机会去体验这般超然的宁静了。 他又想起了李渺！ 每当吴不为遇到烦心的事情，他总会想起李渺。这是自从学生时代喜欢上她之后，养成的一个习惯。无论眼前的困难有多大，李渺的存在似乎都能给予吴不为莫大的勇气。 这一次也不例外！ 距离上一次见到李渺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了。那时李渺刚刚从南华市办完案子回来，马上就接到了要出国培训的通知。她罕见地主动约吴不为出来吃饭，地点就在那个吴不为常去的烧烤摊。 吴不为闭上眼睛毫不费力就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他记得李渺嘱咐他要去照顾李一观，还说了出于健康考虑让他少吃些烧烤的话，然后她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即便是有些迟钝的吴不为也能够发觉李渺情绪上的异常。他也大概能够猜到给这个他所仰慕的信念坚定无所畏惧的刑警李渺带来这种犹豫和不安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叫做真无色的男人。 吴不为并不担心李渺对于真无色会产生影响他的爱情之路的多余的情愫，吴不为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 他也知道自己与真无色之间的差距是一条有多么不可逾越鸿沟，毕竟吕无心事件过去还没有多久，在那个雷雨天里发生的事情恐怕多年以后也还会向当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所以吴不为也很明白其实真无色并不是一个坏人，而他对于李渺的影响，自己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化解的。 吴不为的思索伴随着李渺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但却意外地让李渺发现了他身上还并没有消失的耐心和沉稳。 在临走之前，李渺真心地给吴不为提出了建议。 “不要总是报道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去调查一些真正能够帮助别人的严肃新闻，不好吗？” 就是因为李渺的这两句话，吴不为在这半年里彻底的改变了自己。 他不在关注那些所谓的爆点，也对八卦绯闻失去了兴趣。他每每夜都流连在这座城市阴暗的街角相投，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收集打探整理着各种隐秘的消息。终于，吴不为找到了能够向李渺证明自己的严肃的新闻。 可当他满心欢喜地拿着调查出来的稿件去主编那里请求发表的时候，他却得到了今天这样罕见的辱骂。 虽说吴不为并不在意，但他对于自己的调查不能够得到重视还是有些苦恼。 不过…… 算了吧！反正等到李渺回来之后，她是一定能够理解吴不为这番努力的价值的。到时候也就能够真正地让她刮目相看了。 反正这一次出差去东北算上路上时间也不过三两天，等到回来之后在继续调查也不迟。 再说这一次的采访对象还是一家颇有名气的精神病院，想来也还算是一件既严肃又有意义的工作。 想到这里，吴不为没心没肺的乐观再一次冒了出来。他甩了甩脑袋，撇开了刚才还压在身上的不快感觉，灵巧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头顶的白云和蓝天，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大楼顶层的平台。 在走进电梯之前的那一瞬间，吴不为想象着李渺对于自己的赞赏，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真想快点见到李渺呀！” 厚重结实的电梯门无视着吴不为的矫情合上了，瞬间便切断了吴不为满怀希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