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摘下阳光拼成花瓣 粘在孤单的你身边 远远的风干了露水 黄色的烈焰硫磺的心酸 ——硫磺玫瑰 祝大姨妈综合症快乐 ——爱你的弟弟李一观 “李一观!” “你给我死过来!” 回到刑警队的李家姐弟,在摆脱了一众围在门外等候消息的记者之后,刚松了口气,走进了二队办公室,马上就被摆在李渺桌子上的一大束闪耀着金子般光芒的黄色玫瑰震得呆立在门口,不敢靠近。 在李渺走向前查看花上的卡片时,李一观忽然回想起今早给学长的电话留言,模糊记得自己因为着急,好像似乎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如果学长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他马上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转身打算遁走的一瞬间,李渺的怒吼就毫无顾忌地响彻了整个刑警队。 周围同事的窃笑只能说明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卡片的内容,而这无疑只能让李渺更加愤怒。 李渺叉着腰站在办公桌前面,看着李一观,溢出的怒火压得李一观每向前一步就蜷缩得更紧。 他颤抖着接过卡片,马上就认出了上面的笔迹。虽然自己马上就要倒霉了,但万幸的是,学长已经来了。 可是,李一观偷偷地四下探视,并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 “‘大姨妈综合症’快乐!这是什么意思!这花是谁送来的?”李渺压低的声音因为愤怒有些不自然的抖动。 “是我。”解放李一观的声音从办公桌后及时地传了出来,那个李一观期待着的崇拜者的人,睡眼惺忪地从躺在身下的座椅上,直起了身子。 这个人和吕无心是一样的人,李渺面对这个堂而皇之地占用了自己办公椅的男人,脑中一下子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但当她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无论是杂乱的胡渣还是随手揉搓了几下就成型的半长头发,以及那身随便的西装,都和吕无心差了太多。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错误的感觉呢?李渺不禁好奇了起来。 这个男人推开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 他走到李一观身边,毫无顾忌地拍打起李一观的头。 “我觉得你有这么一个温柔地为你着想的弟弟,你应该更高兴一点才对。” “还是说,”来人看李渺没有什么反应,换了一种挑衅似的语气说说,“你不喜欢我种的‘硫磺玫瑰’?” 这个人坚定地紧紧地对视着李渺的眼睛。 就是这种旁若无人的感觉,李渺心里一震,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两个自己最不擅长对付的人。 一时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当然不会,学长的花,非常漂亮,我jiejie很喜欢,是不是呀,jiejie?”李一观凑近了李渺,试图打破这种尴尬。 李渺这才仔细看了看花,繁盛馥郁的花瓣,重重叠叠紧实地包裹着花蕊,期间的幽幽花香更是沁人心脾。而这耀眼的黄色,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的确是很漂亮的花。”李渺不由得脱口而出赞叹起来。 “那就好,”来人似乎满意了,退了一步开始介绍自己,“我叫真无色,花店老板,李一观的大学学长。今天,是来送花的。” 说完,真无色转向了李一观,边伸出手说边说,“承惠花费一共两千元整。” “什么!”李渺一下子被这个叫真无色的男人激怒了,她推开了李一观,抓住了真无色的衣领。 李一观紧忙拉住了jiejie,才没有让真无色挨揍。 真无色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一次向着李一观伸出了手,“承惠,一共两千,不赊账。” “学长,您就别开玩笑了,”在身后拉着李渺的李一观带着哭腔哀求道,“我jiejie还在大姨妈期,她开不得玩笑的。” 躲过回手一肘攻击的李一观接着说,“大不了办完事情,我请您喝三十年沉的威士忌。” “这样的话,”真无色想了一下,微笑着说,“也行。那我们开始办事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身上挂着死死不放手的李家姐弟的真无色,找到了一间僻静的审讯室,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李渺没料到一个花店老板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没有松开无色的衣领,就这么被拖进了审讯室里。 李一观最后进来,回身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真无色找到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李渺则是戒心满满地不愿意靠近他。 “再介绍一次,我是花店老板,姓真,叫无色。”真无色不知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对这李渺面无表情地又介绍了自己一遍。 “事情的大概,李一观已经在电话里跟我说清楚了。当然,”无色看了一眼李一观,狡黠地笑了一下,“送花来刑警队这个理由也是他想出来的。” “‘大姨妈综合症’可不是我的主意,你可别害我,学长!”李一观竭力撇清自己的“罪行”。 “你留言说让我找个特殊的理由,我那只有这个送花的理由最别致,当然要照顾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回复了严肃的神情。 “我一个花店老板,参与这种案子的调查,说出去对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所以,”李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刚刚在外面,你是装的。” 真无色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那确实是我亲手种的‘硫磺玫瑰’,花费真的是两千。” “我会付的,花钱和酒我都会负责的,学长!”李一观害怕自己的jiejie再次发飙,赶紧揽过责任。 李渺对眼前这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好感,她拉过李一观,低声质问他。 “你找的这个人行吗?又要钱又要酒,一点都不像你说的‘对宗教理解独特’的人呀!” “学长一直这样,爱开玩笑又很严肃,你相信我就是了,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人。” 李渺仍是半信半疑,不过终于还是在弟弟殷切地注视之下,在真无色的对面坐了下来。 她拿出随身的平板电脑,调出了自己整理好的案情记录,递给了真无色。 真无色快速地翻看了一会儿,又递还给了李渺。 “从现在的情况判断,昨天的‘大佛失火’‘云峰山车祸’还有今早发生的‘礼拜寺爆炸’……”李渺说到刚刚发生的第三个案件,发现真无色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顿了一下。 真无色察觉到了李渺的疑惑,拿出手机,指了指首页上弹出的头条新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判断这三起案件应该是由同一个人或是同一伙人有预谋的进行的。” “是吗?我们是这么判断的吗?”李一观惊异地打断了李渺的许叙述。 李渺没有理睬他,继续说了下去。 “这三个看似独立其实联系紧密的恶性案件,在两天内连续发生。有人怀疑,犯人的真正目的是破坏明天在市里召开的‘宗教局全国会议’。” 李渺关上了平板电脑,抬起头迎着对面来客冷漠而坚定的眼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而我,到目前为止,也赞同这种推测。” 李一观还在笑话这一连串的结论,真无色却仍然像进门之初一样面无表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渺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焦虑。 “我不知道我这个书呆子弟弟为什么这么相信你,但我知道,”李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时间紧迫,除了你,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所以,”这个素来骄傲强悍的女刑警极不情愿但又无比真诚地低下了头,“拜托你了!” 李一观从没见过jiejie这样央求别人,不觉间被这突然袭来的紧张气氛压得低下了头。 真无色看着对面全身紧绷的李家姐弟,这才把自己从刚刚的思索里拉了出来。 “到现在为止,一共死了几个人。” 如同李一观评价的一样,真无色是一个严肃而又爱开玩笑的人。 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所以漫出来的严肃感觉马上就感染了对面的李家姐弟。李渺刚刚的怀疑也一下子就消散了。 李一观抢先李渺回答了学长的问题。 “一共八人死亡,一人重伤。” “也就是说,”真无色站了起来,在审讯室里踱着步走了起来,“一共只有九个人被牵涉进来。” “对!这九个人中,有两个人寺院方丈,五个道观住持,一个商人,一个回回阿訇。”李渺回答说。 “死的人很少呀!”无色踱了一圈来到李一观身后问他,“不是吗?” 李渺本能地想去反驳无色,但马上就被自己的理智和李一观炫耀似的抢答打断了。 “我明白学长的意思了,的确是很少呀!” 无色赞赏地拍了拍李一观的肩膀,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大佛工地有那么多的工人,僧侣和慕名而来的现任也不在少数,但大火偏偏避开了人群集中的时间,在天还没亮时就烧了起来。” “结果只烧死了三个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大佛里的‘有关人员’。” 无色平缓而又不带过多感情地陈述着。 “宗教局的车辆统一闲置在车库里,对那辆在‘云峰山悟禅湖’出事的车动了手脚的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其他车辆动手脚,可是,并没有其他宗教人士发生车祸。” “礼拜寺的爆炸也发生在人群涌进大厅之前,只有一位事先准备仪式的阿訇被炸成重伤。” 真无色又绕回自己的座位,随意地拍打着椅背,继续说。 “所有这些,只能说明犯人是有预谋地针对这几个特定目标进行的犯罪活动。” “他们并不希望扩大伤亡人数,从这一点上就基本可以排除恐怖袭击的嫌疑。” “假如判断为有目的的杀人事件,受害者的差异又实在太大了。哪怕与其中几个人有仇隙,但这九个人之间并没有统一的明显联系。所以,也基本可以排除单纯的仇杀或者情杀的可能性。”
“在剩下的可能里,再结合受害人宗教身份的特殊性,”无色低下头沉默了几秒,慎重地考虑了一下之后说,“‘代表’和‘象征’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 “宗教往往刻意引人自寻烦恼,”无色谈及这个话题时,脸上微微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情,“而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在烦恼之中,他们只能够看清某些人或是某些事物对于宗教的特定的象征意义。” “这些人或事物就被信众简化为其所信仰的宗教的代表,换言之,‘象征者’具有广泛的‘代表性’。” “如果你仇视某一种宗教,对这些有代表行的‘象征者’动手,不正是最有振摄力和影响力的行动吗?” 虽然不是完全理解,但李渺依然感觉有了些许希望,她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了一点点李一观那种崇拜并坚信着的神情。 “而这个犯人,两天之内对三种宗教进行了破坏。而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并不太可能会就此收手。” “那么,”无色突然用那种像是解开了谜题时一样的得意表情对着李渺微微一笑,“你们判断他下一次的攻击目标会是哪里?针对的又会是谁呢?” 没等李一观再一次抢先回答,敲门声便打断了这三个人在审讯室里的秘密谈话。 来人推开门,说明有巡警的电话打过来,点名要找李渺副队长。李渺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真无色。 只见他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 “犯人大概已经抓到了。” “李副队长,你先去忙吧!” 李渺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男人的话,但她又极其希望真的能够抓到犯人。在矛盾的心情下,犹豫了几秒之后,她还是选择相信直觉。 合上了审讯室的大门,她急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在确定了李渺的身份之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所属派出所。然后,难掩兴奋地通知李渺。 “在圣石心大教堂外,逮捕了一名正试图向教堂的通风口里输入氯气的嫌疑人。” “什么!”李渺不禁调高了声调,引得周围同事的侧目。 “那……”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问道。 “那这个人有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 对面的巡警依然显得很亢奋,毕竟这也是难得的经历。 “有的!这个人是个光头,戴着很密实的假胡子(不小心被我给拽了下来),还有……” “还有,他的一侧耳朵有个缺口。” “是!我们马上把他押送回刑警队。” 李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不知道真无色是怎么办的,此刻的她也懒得去想。她只想当面感谢他。 李渺推开身边的同事,冲到了审讯室,推开门,却发现只有李一观一个人。 “学长去三楼图书室了。”李一观看着急冲冲的李渺解释说。 “他说一会儿犯人来了,会用上这间审讯室。所以让我找个僻静的地方让他躲一下。” “犯人,”李一观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渺,“真的抓到了吗?” 李渺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家姐弟就这样无言地走出了审讯室。在犯人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有太多问题想要向无色问清楚。但是,他们只能忍着了。 三楼的图书室通常没人,这几天案件频发,临近中午就更不会有人光顾了。 无色用指尖扫了扫书架上的书,并没有什么能够特别提起自己胃口的作品。 他百无聊赖地抽出了几本,摩挲着书脊,然后摊放在自己面前的长椅上。显然都是些买来充数的快速阅读类的书籍! 《宗教与生活》,《中国神话图略》,还有一本《精神疾病自查与防治》。 虽然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书,但倒是十分的应景呀! 无色为自己的幽默感,苦笑了一声。 这几起案子,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真一观”里的师父和诸位师兄们。面对这世上的仇恨杀戮还有无尽烦恼,他们还能否依然置身事外般地继续求道呢? 一晃数年未回山中探望了,也不知道大家近况如何。 “我道自然非常道,山中汲水林中啸。 石上长草草却强,月里无神人自高。” 师父总爱念叨的这几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怪异。在这刑警队里,就更不合适了。 等这件事完了,是不是该回乡看看大家了呢?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眼前的“凶相”还只是刚刚露出了些许端倪而已。 “完事!还早着呢!” 自言自语地说完,无色枕着那几本书便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