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战战兢兢入宫门
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累让所有人都麻木了。等下了车面对这座巍峨庞大的宫城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吴青还没步入宫门,就不自觉地躬起了背,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摆了。她用眼角观察身边的人,发现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抿着唇,看着自己的脚尖。吴青心说:“怎能不怕,这可不是五一长假游故宫啊。现在是要在宫中讨生活了。” 正胡思乱想着,宫门开了。看这个宫门的规模,一丈来高,八尺来宽,想来是个宫人出入的小偏门。宫门有禁卫把守,两个太监在门旁站着,大声吆喝着两人一排往里走。 吴青赶紧将巧儿果儿拉到一起,低声说:“一会儿我们一起走,说不定能分到一处。” 等走到离宫门近了些,便听到有一粗重的女声传来:“二十个人一组,走快些。”前头的队伍慢慢向前蠕动,巧儿脸都白了,吴青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俩个一排。”又回头对果儿说:“果儿姐跟紧了,我们肯定能分到一组,前面也就十个人了。” 等吴青这一组刚迈进宫门,就有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横rou的青衣宫女大声说道:“所有人都把包袱打开,放在前面的桌子上。” 女孩们都不敢不听,赶紧上前将包袱放下,有个别动作慢的被这煞神一般的宫女斜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放下包袱。 青衣宫女把这二十个包袱一一翻检了一番,将一些脂粉瓷瓶扔进了一个木桶里,沉声说道:“宫里不得私带脂粉和药物,谁知道有没有毒啊。”又拣出一些银钗银镯子直往自己袖笼里塞。又在一处包袱前停下脚步,问道:“这是谁的包袱?” 有一个女孩小声回道:“是我的。” “在宫里要说奴婢,不准自称‘我’,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吗?” 那女孩掏出一个荷包,懦懦的回道:“就剩一个荷包了。” “拿来。”说着一把抢过来捏了捏又塞进袖笼。接着厉声说道:“把你们身上的首饰荷包都交出来,我替你们保管着。” 女孩们也不敢说什么,都乖乖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吴青三人垂着头相互交换了眼色,都满脸释然。幸好有魏内侍帮忙,不然身上的家当还不都归了这个臭三八。吴青正寻思着,无意中却瞅见站在后面角落的玉荷和秀秀白着俏脸,将头上的钗拔下,腕上的镯褪下偷偷塞入衣襟内。玉荷犹豫了一会,将手指上的金戒指褪了下来递给青衣宫女,秀秀也卸下银耳坠递了过去。青衣宫女得了这两件好的眉开眼笑,又问道:“还有没有了,私藏了也没有用,一会儿脱光了洗浴,还是会发现的。”两人听完脸色更白,秀秀嘴唇动了一下,玉荷忙拉住秀秀,讨好地笑道:“真没有了,有的话怎么能不孝敬姑姑呢?” “哼,算你识相。” 青衣宫女所获颇丰,连面皮都舒展了些,咳了一声道:“凡十五岁以上的,带上你们的行李,全都去往对面的房间。”话音刚落,十几个女孩收拢好自己的包袱走了。玉荷和秀秀趁人不备将怀里的钗环镯子塞进了包袱也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吴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道:“好手段。” 青衣宫女又咳了一声,大声道:“把头发解了,全都蹲着不许动。”剩下的七八个女孩都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娃,哪里还有主张。一个个慌手慌脚地解了发髻,打散了披在肩上,抱着膝盖蹲着一动不动。青衣宫女举着剪子从左到右给她们剪起了头发。齐耳剪下的长发又用青布带子麻利地捆好,放到桌上一块青布包袱皮里。 剪到一个瓜子脸小女孩时,那女孩许是舍不得,忍不住哭出了声。青衣宫女低声斥道:“不许哭,宫里头不许哭,眼泪给我往回咽。”吓得小女孩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眼泪就留了下来。 剪完了头发大家又被赶到了内室,一走进去便见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池子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青衣宫女又大声说道:“全部都去池子里将头发身子刷洗干净。洗完之后站成一排。” 女孩们依言进了池子,果儿悄声说道:“这池子的水真难闻,是放了什么药吧!” “嗯,大概是去头虱的。”吴青低声回道。 “那剪我们头发也是为了防头虱?”巧儿忍不住问道,想起刚剪掉的头发心疼不已。 “应该是吧。”吴青点点头。 “那凶婆子把头发包着收好,定是拿去卖钱,首饰铺里的假发髻可值钱了。”果儿压着嗓子恨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巧儿一脸天真地问道。 “哈,就你不知道。猜都猜的出。”果儿见她一脸呆相,又好气又好笑。 巧儿听了不禁红了脸,吴青笑着打圆场:“别说了,就是知道也不该说出口,小心祸从口出。快点吧,别人都洗好了。” 洗浴好的女孩光着身子扭扭捏捏地在青衣宫女面前站成一排。青衣宫女一手端着一个胭脂盒,一手拿着一只细细的小楷笔,沾一点胭脂盒里的红泥,一一点在她们的手臂上。又指着一堆衣裳说道:“以后就穿宫里发的衣裳了,一人两套,多的那一套放包袱里去。穿好衣服就去外室集合,一会儿带你们去住处。” 七八个女孩收拾好跟着青衣宫女沿着一条宫巷来到一处院落。院子门口有一位约双十年纪,着淡青色宫装的宫女接管了她们,将人领进院门。 院子很大,左右各二十个屋子,正对面十间屋子,加起来共五十间。吴青一行八个女孩,都被分到东丙间。 房间里沿墙根一个大通铺,大通铺上摆着十套半新不旧的青灰色铺盖,床头一人一个半旧小木箱。门口这一面墙上有一个小窗户,窗根底下一张条桌,桌上摆着一个大陶瓮,旁边摞着十个大粗瓷碗,一个竹筒里插着竹筷。 大通铺对面墙根底下一溜排着十个大木盆。门的对面墙根底下立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炉,炉上放着一把铜壶。炉子旁边有一竹筐,筐里满满一筐木炭。墙角还放着一个红漆马桶。 那名领头的宫女严肃地说道:“这里就是梨落坊了,共有两个这样的院子。初入宫的宫女就在这里由教导姑姑教你们宫规礼仪。半年以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分配当差的去处。现在给你们半个时辰,一人一个铺位,将自己的行李放好。院子里有水井,自己取水来烧。马桶是给你们晚上用的,早上把马桶放在外面窗根底下,自有人来收,一个时辰后会洗刷干净送回。白天去东西边配房如厕。这几天不会安排你们差事,会有人来教你们宫规。记住,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出院门。饭食一日安排两回,分别是辰时和申时。哺时过后还会有文绣院的绣工来教你们绣活。入宫头半年是没有月钱拿的,不过做的绣活好的话能换些钱。”
那宫女一气说了一通,见大家都垂着头不吭声,又提高了声音说道:“说了半天怎么没个反应,听清楚了没有!” 女孩们忙齐声说:“听清楚了。” 那宫女哼了一声又说道:“我是尚宫局司正司的女史,负责记录考核这个院子所有宫女对宫规的学习。我姓冯,你们叫我冯女史就行,今后回我的话应该说‘回冯女史的话,奴婢知道了’,听清楚了没!”边说边示范的福了一福。 众宫女齐齐福身回道:“回冯女史的话,奴婢听清楚了。” “嗯,好了,抓紧时间收拾,一会儿有尚食局的宫人来送夕食。”说完转身就走。 冯女史一走,众宫女齐齐吁了口气,就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扑倒在床铺上。吴青三人滚在一处,你看我,我看你,齐齐笑出了声。 果儿说道:“宫里也没这么吓人。这铺盖也不比我家里的差。” 巧儿笑道:“幸好和你们在一处,不然真没了主张。” 吴青笑道:“今天才头一天,且慢慢捱吧。咱们赶紧收拾好,再烧点水来喝,渴死我了。”说完将包袱打开,取出衣物叠好放进箱子里。 果儿将宫装叠好放进木箱嫌弃地说道:“这短襦太难看了,白不白黄不黄的,裙子颜色也不正,青不青灰不灰的,还是麻布的。这件半臂倒是细葛布的,只是这浅紫色和裙子不搭。还是冯女史的宫装好看,淡淡的青色,既清爽又娇嫩。” “你可知足吧!人家冯女史是正经的女官,能比吗?”吴青笑道。 “啊,是女官啊,那她是几品。”果儿好奇的问道。 “末品,不入流的,不过人家正经能管你。”吴青一本正经的说道。 “末品就这么气派,我要是能当上女官该多好呀!”果儿一脸欣羡。 “当女官可没这么容易,要参加内比试的,还要有门路,先别想这些了,等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再说。”吴青接着又叮嘱道:“以后这个问题不能再讨论了,被人捅到女史面前可不好看。” 众宫女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冯女史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宫女们见到冯女史去而复返,如同老鼠见了猫,慌里慌张滚下了床。 冯女史严肃的斥道:“真是没个规矩,大白天就都歪在床上。今日就不罚你们了,等明天学了宫规还这样就拖到院门口打板子去。”说完一拂袖子扭头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宫女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