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仙侠小说 - 踏虹在线阅读 - 六 天家本无情

六 天家本无情

    大越朝的都城原本在南京,后因北方鬼方作乱,开国的太祖皇帝御驾北征,大败鬼方。将其往西北方向逐出三万里外。回师之时,有感于北方蛮夷众多,将重兵屯于江南,来回征伐路途遥远,耗费甚多。所以指定边关要塞蓟城为都城,之后向北不断用兵,北方各蛮族无不伏地降服,太祖临终诏令更‘蓟都’为‘天京’。

    如今大越朝建国已三百余年,当年太祖征伐所得的北方苦寒之地多已废弃,白白便宜了鬼方与东屠两族。而天京经过这三百年的建设,繁华已不输于江南,虽然已经是盛夏时节,天京东门运河码头上仍然是熙熙攘攘,人头耸动。

    这一日,东边官道突然烟尘大起,似有大队骑兵奔驰。看守城门兵丁一阵慌乱,码头上众人却是无人理会。大越早已降服四夷,又哪有人敢在天子脚下乱来,更何况城中还有诸位仙师,就就算那么一些宵小作乱,还不是举手间便平了。

    那马队速度甚快,眼看靠近城门,大队却停了下来,只一骑往城门驰来。那骑手背负红旗,一副信使装扮,守门官兵正待喝问,那骑手却大声呼喊“广陵急报,天降祥瑞,虹神降世,佑我大越!”,听得众人都是一愣。

    那骑手也不理会守门兵丁,直接跑上青龙大街,往皇城司急走,一路呼喊,消息象插翅般传遍全城。原来广陵沈知府那一日将驿马全部收起,然后又添上自家的几匹宝马,竟是组了一个马队出来。这报讯马队虽然开始落后,但是后劲却十足,到得天京的时候竟然跑在了前面。

    广陵信使队中主事的是沈府老人,甚是机灵,生怕还有其他信使赶在前面,索性在城门处便将消息喊将出去。就算官方落后,也在民间搏个头彩。

    这官僚机构效率一般都是不太高,等到崇观皇帝接到奏报的时候,天京全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皇帝第一份奏折还没拆,那外面又是一叠送了上来,说的都是一件事。

    这招贤令发出大半年,却毫无效果,会做官的冒出来不少,会做神仙的就一个也没有了。皇帝为此头疼万分,头发都急白了几根,朝廷重臣纷纷奏请撤除招贤令,说那神仙事本就是飘渺无稽之谈,几个天师也不过是懂些术法的方士而已。崇观皇帝无奈之下,这几日已经在考虑撤令一事了,却不曾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这么砸了过来。

    皇帝龙颜大悦,当下重赏诸路信使,尤其是广陵信使。广陵不但是神迹发生地,还献上了神仙所述的仙界故事,加之那信使伶俐,未入宫便将消息传遍全城,还省了自己要在朝会上费那一番唇舌。广陵沈默言,顿时便在皇帝心里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教化有功,招贤得力,引得仙人来访;用人得力,随便派个信使都这么得力,再想到周仙师诊断李相已时日无多,皇帝心里便有了将沈知府简拔入朝的想法。

    《封神演义》跟《西游记》两部评话被沈知府誊抄了几份送了过来,皇帝便拿了翻看,越看越是欣喜。尤其是那封神演义,这演义中讲神仙名单都列了一份。原本这天下人拜神仙只有个神名而已,管下雨的就是雨神,管刮风的就是风神,看了这演义才知,原来各神都有姓名,并且各有事迹出处。皇帝立时便命人誊抄,准备发往各州,通行天下。

    城南相府,往日车水马龙的大门前,现在只有寥寥几副车马。半月前,宫中派遣最善于炼丹、治病的周天师为李相诊治,不想却是一个噩耗。那周天师身份特殊,不像一般医生那般,也没什么顾忌,略略避开病人就将诊断结果相告,说是李相已病入膏肓,一月内必然不治。

    本来一国丞相就算病重也不至如此被冷落,但是李森辅有些特殊。李相无子,身后无人,又非世家出身,权势注定一代而终,既然天师都已判定无救,自然也没什么巴结的价值了。何况李相一去,丞相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大伙儿都要四下奔走打探,有资格的要谋个位置,没资格的要探听消息,及早投靠,都忙的不可开交,这相府门前自然冷落。

    相府内,御史方崇文满脸悲戚的坐在床边,相府二老爷李森宇在屋里来回走动,异常焦躁,

    “往日里,只要有些小病,那宫中太医、京城名医都扎了堆儿的往相府跑。现在眼看大哥病重,就为了那个狗屁天师一句话,派人去请时,居然一个个的都不肯上门,真是混账透顶。”

    “二叔,轻声,莫要惊扰了岳丈。”方崇文指指床上昏睡的李森辅,低声道。

    李森宇脖子一梗,便欲再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李森辅,还是撇撇嘴,到一旁猛地坐下,倒把椅子坐得“吱嘎”作响。

    自周天师断病后,京中有些本事名望的医生都不肯再来这相府,一则,这李相确实病入膏肓;二来,这时上门岂不是质疑周天师医术不精么?若是几个方士刚入朝,满朝攻讦那会儿,质疑方士还能博个清名,现在几位天师已如日中天。前几日,虹神降世又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已下令设崇神馆,在馆中讲授神仙故事,大越崇神慕仙之风已经不可逆转,那几位天师更是水涨船高,谁还敢这个时候开罪。所以,相府中也只能延请些没什么名望的医生来诊治,开些滋补的药尽尽人事。

    “贤婿...”可能是刚才李森宇闹出的动静大了些,床上李相醒了过来。

    “岳丈”,“大哥”,屋内二人都是近前,

    “二弟,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崇文说”李相轻声道,

    李森宇脸有不豫之色,恨恨地看了方崇文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这几日朝中形势如何?”李相问道,

    “倒也没什么变化,不过皇上几次提到了广陵的沈默言,大有让其入朝的意思...”方崇文顿了顿,瞥一眼李相的脸色“小婿未得岳丈吩咐,也没做什么动作,倒是那沈默言遣了一个叫吴永锡的今科进士,来相府拜访了几次,我与二叔都与其见了。”

    “那沈默言世家出身,京中奥援不少,便是你发起弹劾,恐怕也只能阻挡一时。他现已简在帝心,入朝是早晚的事,你现在放行,也算卖个人情。我去后,这李家还是要靠你啊。”李相说起自家生死,眼中却不带凄色。

    “岳丈何出此言,那周天师不过方士而已,大言断病,其谬必矣。这京中名医惧其权势,随声附和罢了。二叔已经遣人回松江老家延请名医来京,不日即到,到时自然药到病除。”

    “罢了,人谁不死,老夫掌天下权柄三十年,如今已了无憾事了。”李相似是气力不济,停了停,又续道:“倒是这些年,委屈你了。”

    方崇文闻言大惊,“岳丈何出此言?若非岳丈拣拔,崇文今日只怕依然泯然众人,岳丈的恩德,小婿虽万死不能报。”

    “这些年,贞儿一直无所出,为了这相府颜面,我又不许你纳妾,想必你心里还是有怨恨的吧?”

    “岳丈言重了,小婿入得李府,自然以李家为重。”

    “我去后,这纳妾之事,你可自专,等下我会与贞儿说。此外,如是纳妾三年后依然无出,你便把广陵那个儿子接来好了。”李相的声音虽微弱,听在方崇文耳中却如雷霆一般。

    “岳丈容禀,那孽障生下起,小婿就从未探望或者托人看顾,在那市井中厮混大的孩子又哪里配入相府。便是无后,崇文也断不会让那孽障踏入李府半步。”方崇文倒身跪倒在床前,急表心迹。

    “起来,起来,我便是一说,又没怪你什么。”李森辅脸上微笑,看在方崇文眼里却如毒蛇吐芯一般。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朝野中多有人知晓。我若在时,倒也无人胆敢鼓噪,待我去后,迟早有人拿此事攻讦你与李府。与其留着把柄在外面,不如早做决断!”冰冷的话如在风箱出来的一般,好像发出了“丝丝”的声音。

    “小婿晓得了,小婿会尽快处理此事。”

    “嗯,你去吧,出去叫你二叔并贞儿进来。”李相又吩咐道。

    “是。小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