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等待之人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开始一点两点不紧不慢的下，直到现在已经连成一片形成了雨幕。阵阵潮湿的凉风不停的吹过来，使友川发了一阵抖。 “这天气……”友川看着雨抱怨道。 梁小如瞅了他一眼说：“别说话了。” 团子贴墙静静的站在梁小如右手边，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闭目养神。吴道脸上表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楼，音乐室中静悄悄的。 冼新海看着于蓝，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相反的。注视着紧张和慌乱的于蓝，冼新海笑了。“这样啊……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那请你弹一首曲子吧，这样我们才能了解你到底是什么水平。” 于蓝点点头，挪动脚步走到身旁的钢琴前面做下。轻轻伸出手指抚摸钢琴，冰冷的触感使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 要以现在这种心态来弹吗？ 被冼新海的那个与面试无关的问题扰乱了心境，以现在这种心态来弹的话，能发挥出平时几分水平呢？ 但是根本没有退路。 咽口口水，于蓝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感觉能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对着黑的纯粹白的纯洁的琴键重重按下。 听着由自己双手弹奏出的曲子，听着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心中却无法产生半点实感。 这首曲子之后，能不能进入芸苔艺术大学差不多就知道了。 然而却没办法像平时那样不含杂念的去弹，刚刚因为冼新海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引发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缠绕不散。眼前的景象——宽广的音乐室，坐成一排的评委，以及自己面前的钢琴，一点一点越来越模糊。 只有明明传不进教室里来却听的清清楚楚的雨声愈发清晰。 外边，雨越下越大了。 于蓝双手撑在桌子上，听着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一遍又一遍啰嗦弹钢琴是身体应该做成什么姿势，手部应该摆成什么样子——被各种规矩约束着，那样还能愉快的弹钢琴吗？ 于蓝嘟着嘴，心里不同意老师的说法，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很凶的，说了的话或许会被骂。 为什么非得要到这种地方来学习不可呢？钢琴的话在家里不是也可以练习么？ 刚开始时的新鲜感完全过去，于蓝对补习班彻底失去兴趣了。但是为了不让mama失望，以及不想被老师说教，仍旧坚持着来上课。从没有对谁诉说过不想再继续了这样的话。 “小于蓝，不要再看外边了哦。不然老师要生气了？”年轻的女老师突然说。班上十来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一块儿笑了起来。 于蓝脸一红，扭过头大喊：“我才没有看外边咧！而且我叫于蓝，不是小于蓝。老师你不要再那样叫我啦！” 然后班上的那些个小孩笑得更欢了。 年轻女老师笑着说：“是、是。”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女老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小朋友明天要好好地过来听课哦。明天可以让你们去弹钢琴哦。” 然后底下是一片不成样子的欢呼。 于蓝站在补习班的门口，看着天上晶莹的鱼珠连成串往地上落。心头一喜，不由得伸出手去接雨水。这时候年轻女老师跑过来说：“别把衣服弄湿了，不然会感冒的。” “才不会感冒咧——”于蓝拖着嗓子说。女老师长得挺漂亮，可就是因为漂亮于蓝才不喜欢她。“你别得意哦，我mama比你好看多了。” 女老师怔神，然后忍俊不禁的看着于蓝。“我倒要看看你mama有多漂亮呢。” 不知不觉，身边没剩下几个人了。匆匆赶来的家长把和于蓝一起在补习班上课的孩子都接走了。同于蓝坐的近的一个双马尾女孩善意的对于蓝说：“要不然我们一起回家吧？” 正在给那个女孩穿雨衣的爸爸一下子很尴尬，手摸着头不知道是否应该赞成自己女儿的话。 “不用。”于蓝使劲儿摇头，“我mama会来接我的。” 半个多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相比刚才雨小了许多，但仍旧一刻不停的下着。房檐上，树梢上，花瓣上都有一股股清澈纤细的水流汩汩而下，掉落空中滴在地上。 “你mama该不会不来了吧？”年轻女老师愁眉苦脸的看着于蓝。其他孩子都已经被接走了，但是于蓝在这儿她就无法下班。 女老师说完话，于蓝转过头，纯澈的蓝眼睛瞪了她一眼。本来就觉得这女人讨厌，现在更加讨厌她了。 “我mama一定会来的！”于蓝大声说。 话没说完，外边响起一阵水花溅起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一个和于蓝一样头发卷卷眼睛蓝蓝的高鼻梁深眼窝女人晃着丰硕的胸部撑着浅蓝色的雨伞朝这边跑过来。 于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激动无比，而年轻那老师看着于蓝妈呆住了。“她就是你mama吗？” “当然了！”于蓝一脸得意，撅着嘴唇，神气至极。 于蓝妈气喘吁吁的站在女老师面前，抱住扑到怀里的于蓝对呆愣愣看着自己的女老师满含歉意地说：“真的很抱歉，下班晚了，又没拦下出租车……” 回过神来，女老师连连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反正等的时间也不长……” 于蓝妈对着女老师歉意一笑。 于蓝则对着女老师露出洁白的牙齿说：“看吧，我妈就是比你漂亮。” 女老师尴尬的笑笑。于蓝妈愠怒的看着她，于蓝头转到一边不再看女老师了。 “对老师说‘明天见’，快点。” 犹豫了半晌，于蓝不情不愿的对女老师说：“明天见——”看老妈没有注意自己，于蓝又对女老师吐吐舌头，然后抓抓于蓝妈的袖子说：“好了快回家吧——” 背着于蓝，撑着伞慢慢的沿着街边往家里走。现在已经七点多了，然而天色一点也不暗。由此看得出来现在应该是夏天，毕竟于蓝妈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单薄。 “明天不能再这么晚来了哦！”于蓝娇气的说。转过头笑笑，于蓝妈说：“明天我一定早点来，就算被老板骂也会早点过来接你的。” 天上的云散开了。刚刚都还是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呈现出一股靓丽的蓝色，就像正在行走着的母女二人的眼眸一般。 合上伞，于蓝忽然想起来什么，大叫，“不是说好今天带给我贝特猫的面具吗？” 于蓝妈一怔，然后苦笑道：“抱歉啊，明天再给你好不好？今天mama太忙了，不小心忘记了。” “又是明天！又是明天！”于蓝不依，嘴里一直嘟囔。好在没有生气太久，看着背着自己的于蓝妈，蓝眼珠转了两圈说：“好啊，明天一定要带过来哦。” 于蓝妈点点头，“一定一定……” “要戴在脸上过来接我哦。” 这下于蓝妈没办法镇定了。愁眉苦脸的说：“别为难mama了好不好——” “不行不行——” “别人会笑话mama的——” “不行嘛……一定要戴着过来接我！” 暴雨之后的天空中，一道彩虹若隐若现的架在繁华都市的两座大楼中间。就像一座梦幻之桥，只是不知道通往何处。 转眼便是次日下午。 太阳沉向西边，殷红的余晖将路上的行人与川流不息的车辆全部染红，宛如泼洒了无尽鲜血。 于蓝高高兴兴的收拾书包，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双马尾女孩说：“我mama今天会带着贝特猫面具来接我哦！” 双马尾眼睛闪闪发光。“真的啊——你mama真好！” 于蓝得意极了，双手叉在腰上，鼻孔都快朝向天花板了。 “我爸爸一点情调都没有，昨天还对我说‘哪里有什么圣诞老人——’，真是，虽然我早就知道没有圣诞老人了，可也没必要这么破坏小孩子的梦想吧。” 双马尾对着于蓝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到被她说的没有一点用处的爸爸来接她时，才对着于蓝挥挥手。 一个小时后，又只剩下于蓝一个人。 年轻女老师轻轻走过来，仔细打量着于蓝说：“小于蓝，你mama是外国人吗？” “什么是外国人啊？”于蓝迷茫的看着女老师。有点尴尬，女老师无奈的摸摸额头，可能感觉就算问她也不会得到答案，就没有再说话。 夕阳越发红艳了。殷红的光照到身上立即穿过皮肤，与血液混在一起。 “我mama会来接我的哦，一定会的，而且是戴着贝特猫面具来接我的。”似是担心女老师又说mama不会来这种话，于蓝突然说道。 马路上，带着贝特猫面具的女人静静躺着，鲜血把身体和粗糙的路面都染红了。四周人头攒动，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路面上，肆意流淌的鲜血在夕阳的照耀下，嫣红璀璨。 自然不会来。 而且也无法再见面。 唯有想念的时候，看一看以前拍的照片。 ………… 本来就不如平时那样流畅的琴声突然错了一个音。不和谐的音调一下子将整个旋律打乱了，于是接连又有好几个音调错误，曲子逐渐凌乱的不成样子。到最后，根本无法再继续弹下去。 于蓝收回手，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冼新海静静地坐着，等于蓝开口。其他评委都看向冼新海，但都沉默着，没一人说话。 消失了钢琴声的音乐室里面一下子静悄悄的。 于蓝慢慢起身，对着冼新海鞠了一躬，往门口走去。 看着于蓝走出音乐室，看着木制的音乐室门重新闭上。长脸评委看着冼新海摇摇头说：“学生毕竟没有经验，这种场合肯定会紧张，你却还用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为难她……等下看你怎么跟团子交代。” 冼新海无奈的摇头，对着门口叹口气苦笑着说： “反倒是我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