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人间乱世承太平
三十余位传说大能急切赶回京都，是因为京都发生了几件小事： 一是京畿府前知府，以及京城最大粮商陈富贵，皆在昨夜死于府中，新知府已经查出凶手，判定为同一人，正打算缉拿凶手，凶手却重新杀上门来。 而这个凶手，是个逃犯。 这件小事可以追述到四年前： 憨厚老实的青年李三长从东漠边界的小村庄来到京都，靠卖摊饼在京都站住脚跟。 半年后回乡，娶到了方圆十里最漂亮贤惠的媳妇三娘，婚礼过后，便随他来到京都。 哪知夫妻两才重新开张第一天，三娘便被京都粮商陈富贵看中，当天夜里便遣手下爪牙夺了去，李三长反抗中被打断了双腿，第二天去爬着去京畿府衙鸣冤，却被早就收了粮商巨额贿赂的知府随便编了个罪名打入大牢。 三年半时间，李三长在牢狱中委屈求全度日，凭着一口戾气，竟叫他修出了神魂。 可惜，神魂再强大，他双腿以下经络尽断，连尾椎也受损，终究无法洗髓。 直到青柯锦囊开启，教育家神则落下恩泽天下，治好了他的伤，随后青柯引天地灵气落下人间，再助了他一臂之力。 三年沉淀，李三长神魂强大无比，他在痊愈那晚一跃破入洗髓，在灵气落下那夜轰击心府玄窍，直至星蕴巅峰境。 然后，他在昨夜越狱而出，先杀了京畿知府，再杀了陈富贵一家四十三口人。 他没有找到三娘，从下人口中逼问，得知三娘不堪凌辱，已然在三年前悬梁自尽。 李三长心恨欲狂，转身便往京兆府杀了回去。 新任知府以及十个捕快身死，三个捕头二死一重伤，李三长在疯狂长笑声中重伤吐血而死，死在府衙堂上。 另一件小事是，天下大旱两年，去年却是个大丰年，百姓皆有余粮，可星南道建邺城中，贫民区民众忽然集结，于昨夜里忽然攻入建邺粮仓，不抢粮食，直接放火烧仓，熊熊大火，一夜未灭。 有清贫小吏潸然泪叹：“星南百万子弟十年口粮，尽被付之一炬，可怜焦土。” 第三件小事：云国南朝妖域三朝，昨夜星空都忽现流星雨落入大地，有好事者赶往星陨地点，却看不见任何陨石和烧焦的痕迹。 第四件小事： 云国南方司南圣地中，一位入追光境二百年一直不能破入永恒圣人境的弟子，昨夜深夜时分，忽然彻底抹去麾下数百命星中的星魂，刹那成就圣人巅峰，叛出圣地，遁入茫茫天星山脉中。 而被他抹去的命星中，有一位是京都军方某位大人物送入司南圣地修行的嫡系后人，十四岁年纪已然是半步召星。 第五件小事： 谛听院某位副院长的独孙数月前外出游历，今晨游至西南名胜幽独峰时，忽遇山贼，连同两位圣人初境随从，皆死在山贼手中，随行十余人中修为最低也是星蕴境，独留下一人活命传讯。 …… …… 相对于云国辽阔疆域数千万百姓来说，这五件小事或许会有一两件被送上庙堂，但绝不应该让这三十余位在国朝或圣院担任要职的传说大能如此动容才对。 其实，如果传信的他们自己的门下弟子，又或是其他人，付青崖或许都不会警觉。 但传信的是丞相荀远。 二十年卫昭王朝，十六年丞相荀远，无论是最初从芝麻小官升至丞相的两年，还是后面的十六年执掌百官朝事，荀远小节不拘，但从未犯过任何一次大错，文武百官，无一人不敬服他深谋如晦，远虑胜妖。 这样一个人若亲手书写这些小事，这些小事便绝不是以往类似的那些小事那么简单。 几件事之间看似毫无任何联系，即使去深究其中的地域和当事人物特性，最多会发现某些似乎巧合的偶然，以及杂乱无章的零散，拥有太多的区域局限性，没有任何预谋的关连。 但付青崖微微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真正可怕的地方。 京畿知府是社稷院走出的文试弟子，都敢在天子眼皮下贪赃枉法，那云国四道七十三州，五院门生遍布天下，又有多少贪渎之徒，会在卫后打破人间底线之后被来自民间的怨恨焚烧而死？这些人固然死不足惜，但点燃的民怨燎原，烧的又岂会只是这些蛀虫？ 云国四道分置粮仓，最多可纳一道百姓五年之粮，而小吏却叹十年口粮被焚，联想起两年饥荒……就不难解释了。可怕的是百姓不争分粮食，竟然全数付之一炬，可见民怨之愤，已然滔天。 抹杀数百命星的那位司南弟子，两百年前是八绝榜排名第四的存在，付青崖甚至褒奖过他外表木讷内心慧敏年纪轻轻便融一胸韬略入武道，遇大事而有静气，若投军伍可为万军之将，若效文事可为一道经略府史，可八绝之战拿下第四排名，回归司南圣地后，其余八绝都借这道春风扶摇而飞名动天下，唯独他沉寂无踪，世间再无他任何事迹传诵。 这样一个人哪怕再木讷缄言不争声名，又怎会真的沉寂下去，其中必然有内情，这内情恐怕才是导致此人性情大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的根本原因所在。 谛听院副院长秦枫破入传说数百年，一身空间源力神鬼莫测，名动天下，其独孙秦少拓更是召星巅峰境少年强者，更有两位圣人境随从，哪怕只是初境，那也是近乎仙凡的差距，哪有这么强的剪径蟊贼，还瞎了眼的专杀秦枫独孙？ 这些事虽然是因云皇图卫后青柯三人先后把这世间底线击碎，从而临时起意的动机使然，没有任何的组织和规划，可人间规则泯灭，百姓积压了无数年甚至无数代的积怨，仿佛九幽恶鬼涌上人间，差的就是这牵线点火，一旦民怨彻底焚烧，星星点点在人间各处腾起星火，离燎原，还远吗？ 最为让付青崖担忧的是第三件事，三场流星雨，百余颗陨星落入人间，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鉴于脚下这颗光暗同源的神秘母星的原因，此间修家哪怕修为至召星便可凭借星魂牵引斗转星移，除非是传说巅峰以上存在，已经修至源力大成，可以分解命星纳入体内，否则就算圣人巅峰境已经修至星命合一初步领悟星源，也不敢牵引命星与母星对撞。那样做的结果只会是烧成一堆焦土，或者点燃一片森林。 难道……有百余位传说巅峰境，落下人间？ 不可能！ 付青崖瞬间就颠覆了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同为传说境，数百年来世间除了极善隐匿的功法传承，有多少传说在世间行走，他们心里都大概有个数，哪怕藏匿再深，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之数，此间双方的百余位，已然几乎是这世间传说的极限人数，哪里还能有百余位传说落下人间？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荒唐的念头在付青崖心底升起，便再也拂之不去，如同万蚁附身一般，让他道心不宁。 卫后未归，丞相执掌全国，又怎会真的亲力亲为到一些地方便可处理的震荡，需要他亲笔手书传送给他们这些修界巨擘？ 云国将乱，南朝妖域在三位女帝联手之下，也将难以幸免，这天下，真能破而后立吗？ …… …… 付青崖猜对了！ 仅仅三日，云国四道七十三州，被杀官员十余万众，县衙州府纷纷倒塌在烟尘之中，各地上山扯旗者竟达百余万，是云国四方边军、州府驻军、京都禁军总和的两倍有余。 卫后却依旧按兵不动，甚至三天朝会，只听百官报忧，却不发一言。 所幸，天下动荡，农事商事，不但不受影响，更比太平时期还太平。 势力之间相互征伐融合，却绝不侵扰农事。行商者若遇势力乱军，不但不被劫夺，甚至还被护送。 星辰界有史以载，人间乱世承太平，何其滑稽可笑哉！ 于是，三日后，云国东边军镇以东，妖域东漠之郊，天星山脉断层处，那片无垠荒漠中的最后绿洲上，青柯遇到一片人海。 那片人海，名叫寒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