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袭杀如叠浪
所有酝酿都会落下。 就像这场暴雨。 青柯走在黑暗的夜色和清亮的雨线间，任凭滂沱大雨打湿全身。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使得眼睑可以拦住额上滑落的水痕，神情冷静专注无比。 他一个人走着，却似走在一群暗夜里窥视的狼群中。 从皇宫出来到摘星楼，要绕过国监院，从星光大道走出禁卫城，再沿山麓上曲折小道登峰。 青柯来时飞跃万户，回时却打算行过千家。 终于，他来到星光大道上。 卫后请太宗赴死那夜，便是在这段大道上，太宗魂归星海，亦没有等到援军入京。 从那以后，夜里的星光大道以及周遭的弄堂区域，就成了隐藏在肮脏与黑暗中的人的天堂。 皇城的禁卫军似乎也默许了这些阴暗的存在，只是在黎明清理血迹时抱怨几句而已。 雨水堆积成河，青柯行走溅起的水声像心率的节奏。 空气中忽然多了种气息，像地下水沟里那种令人窒息的腥气。 狂风卷起的其中几片树叶飘飞至街道上空时突然裂开。 漫天雨水里有几滴似乎比其他雨滴晶莹数倍，似星光凝成星液落下人间。 再次漫向青柯鞋子的积水流淌过的青石地砖上，多了许多杂乱的划痕。 积水倒影中的黑暗间，有几条黑线在夜里穿行，本是和夜一样的颜色，却不溶于黑，却能切开夜。 青柯突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一缕星光从他身上迸起，须臾间遁入世界封印之外。 下一刻 那几滴雨即将落在他头顶双肩 那些黑线已经触及他的衣衫 那些流水已触及他鞋梆 那些风的前奏已经掀飞发丝 青柯在这一刻睁开眼！ 那缕光明再度回来。 无数缕星光同时从天外降落。 人间大炽。 青柯须臾间往返古今，召亿万星光再临。 他的身上迸出凛冽杀意，赋予与亿万星光，每一缕星光便都化作一把光剑。 星本无善恶，神魂主星辰，意念驱星光，随心意而分善恶是非，成杀伐利器，便是这星辰如命修行最吸引人的地方。 雨滴流水黑线以及切开树叶的风刀，俱被光明消融。 十三个人出现在光明里，黑衣黑鞋黑斗笠，斗笠上缀着黑布帘，遮去所有特征，同时也挡住了亿万光剑。 青柯神情微凛，还是小看了这星辰如命的世界，居然能研发出阻挡杀念星光的防御战衣。 一击无果，十三人同时朝四个方向远遁。 青柯选择走回登星峰，便是要引蛇出洞，又岂能让他们逃走？ 无尽星辉再入血脉骨骼经络中，三幅星图同时炽亮，每一幅星图中每一个窍xue凝存的星液元力同时运转，贪婪地吮吸着天外降临的星光，渐渐凝实成一颗颗小小的星辰。 无数缕星光从他身体里那些星辰间迸射而出，映照得青柯浑身透明如仙佛投影，庄严肃穆。 青柯如光似电飞掠，在虚空拖曳出叠叠残影，像一桢祯的画面，速度之快，已然超越时光，导致虚空残留的幻影都片片断层。 何需召星，他已在自己体内孕育成三片浩瀚星海！ 何必追光，他已然比光更快。 青柯终于在人前，第一次展现他最真实的境界。 叠叠残影穿刺四方，爆起十三条璀璨星线。 下一个瞬间，青柯沿着残影而返似乎从未动过。 他手中多了十四种东西：四块刺着龟纹的人皮、三把断剑、五枚徽章、一颗大好头颅，一块黑布。 青柯把这些东西扔向摘星楼，随后挥退漫天星光。 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漫天急雨在星光退散那一刻重落人间。 青柯继续前行。 星光大道尽头，他遇到一片黄昏。 一片很纯粹的黄昏，把黑夜生生切割开来，构筑成另一片天地。 黄昏里没有落山的夕阳，没有青柯头顶翻滚的黑云和肆虐的风雨，甚至没有山川河流树木行人。 唯独一个人站在黄昏中，身上的文士长衫和手里的青绿柳枝是唯一的风景。 他在街道尽头，向青柯走来。 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黄昏，黑夜纷纷避让两旁。 他走得极慢，可一步便能走很远，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弹指间慢吞吞地一步跨过任何距离，把那片黄昏 挤进任何一方天幕。 青柯识海炸起浓烈危机感，剧烈收缩的瞳孔牵起眼球上血丝猩红，背部微微躬起，体内血脉奔腾骨骼霹雳，像一匹撞到狮虎的狼。 青柯没有回溯时光召万星而落，他知道在这样的速度面前，他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而是把来到这方世界后微微破开一缕桎梏的万物生血脉运转到极致，同时一缕神念，已经牵引住一道锦囊的丝线。 青柯不想退，自召亿万星辉入神，面临无法召星的困境，他干脆大胆地把体内三幅星图蕴成三片星海，另辟蹊径越过召星门槛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体内蕴了多少星元，所以他想试试。 哪怕面对的是个圣人。 体内三幅星图所有微缩星辰尽数融化作星液，在骨骼血脉中奔腾流淌， 一路至手臂而下，刹那间于掌中，蕴成一把细微剑印。 青柯一脚踏碎黑夜，震散漫天风雨，身形暴起化作一条星线，狂掠入那片黄昏。 掌心间那道剑印须臾间渗析出万道光剑，首尾相连并列成线，一剑快胜一剑，后剑撞击前剑，如叠叠浪潮前仆后继，刺入黄昏之中，生生切开一条缝隙。 须臾之间，万剑便化作一把最纯粹的光剑，速度之快，竟似隐遁时光之中 ，再也看之不见，青柯单掌变托为推，推着光剑，亦随之隐遁时光之中。 中年文士一直慵懒随散的脸色，终于动容，他懒懒散散提着的那缕柳枝，瞬间竖了起来，他低下头，抬起左手，神情专注似寻找被虫子咬败的树叶一般，拔下一片柳叶，轻轻弹出。 树叶落至他肋下三寸时，挡住了青柯的光剑。 黄昏里爆起璀璨亮光，树叶和小剑随之崩碎成沫，可怕的星元波荡震碎虚空，青柯喷出一口鲜血，败絮一般被反弹回黄昏外的黑夜暴雨中。 中年文士的黄昏域亦被震退至星光大道的尽头，他的嘴角亦挂着一缕猩红血迹，看向青柯时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说道：“我们一直在高估你，没想到还是不够高。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和想法的年轻人，可惜了。” 可惜了！ 可惜你偏偏与我为敌。 可惜你今夜就要死了。